江大毛把猜测说了说,“是南方那边的难民落草为寇出来抢商队,来京的路上听另一个商队说,难民往哪个方向跑的都有,还有一波往京城这边来了。”
水患肆虐的地方要说离京城远,倒也不算太远,比起其他地方,难民往京城跑至少不会被官府赶出去。
尤其最近雪化了后,距离京城最近的几个城都在往外赶难民,回来的船上沿岸看到不少人在往京城走。
江云开问的仔细,江大毛答的也仔细,见江大毛连续打几个哈欠,江云开让他也回去歇息了。
“你怎么看?”江云开看向江东庭。
江东庭往屋外看,院子里暗处还有来不及化开的冰雪,那些难民即便千辛万苦来到京城,也很难捱过这个冬季,“爹想问什么?”
“问你的那些朋友,难民入京如果闹出事,你那些朋友会一起被抓进去。”
江东庭知道爹指的哪些人,扎根在京城底部的小老百姓,总是容易被裹挟着,走向不受他们控制的道路,但这个问题的答案不该他来回答。
江东庭反问,“我养不起那些朋友,也不能让他们在家里呆着不出去做活计,一旦难民到达京城,能找到做工的活计只有那么多,一定会起冲突,既然如此,我能做什么?”
江云开明显对这个答案有些失望,“今天跑了一天,你去歇着吧。”
江东庭去外面点着炉子,给每个屋都加了点,这才回去自己那屋,江大毛已经躺床上睡着了,节奏的呼噜声隔着中间的柜子传过来。
爹想让我回答的是什么,江东庭坐在桌子前,摊开纸笔,写下几个大字。
“民……社稷……舟……”
抛下笔,他就是会写几篇文章,这些文章甚至入不了那些读书人的眼,爹难道指望他对这些事说些无用治理的话?
江云开扭身往床边走去,今天一上午没闲着,腿脚有些累,他躺倒在床上。
在床上翻个身,又翻过去,江云开发觉自己的腿脚这么累,头脑却十分清醒。
这个时候也睡不着,他又坐起身,拿起笔想再写点东西,却发现刚刚在用的墨水被透过窗户缝隙的冷风吹到,已经结一层薄冰。
没有再提起笔,刚刚心中的想法却再也浮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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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九亭在大兄家里的花房待到下午,陪着小侄儿玩游戏,他头一次发现陪孩子是这么难的事,像大宝这样已经听懂大人话十分伶俐的小老虎,精力甚至比自己这个大人还要好,徐九亭累出一身汗。
这和族里给那些孩子教书不一样,当先生的时候学生不敢耍赖,不敢嗷嗷叫试图凭着声音大在游戏里取胜。
徐九亭精疲力竭,哭笑不得,走的时候嫂子出来送的时候,目光里忍不住带上敬佩,还好大哥娶的是位会功夫的嫂子,不然哪带的动孩子呀。
路上马车里徐九亭如此感慨着,一向稳重的露重忍不住露出笑意。
她给郎君揉了揉肩膀,“奴婢家中的兄弟闹腾的时候,我母亲向来是不管他们,任由他们疯着玩去,上山捉蝉下水捕鱼,只要大人看着就好,哪像郎君时不时就要把孩子抱起来。”
徐九亭想了想,嘴角忍不住上扬:“一想到这是大兄的孩子,我的侄儿,血脉相连的亲人,就觉得孩子哪哪都好,抱着沉甸甸的,一看就是个结石孩子,舍不得撒手。”
想到孩子才三岁已经这般重,再过两年自己抱不动的时候,徐九亭还有些可惜,“可惜大宝要每日写大字,不然今晚把他带走陪我。”
露重同意的点头,“孩子的学问的确断不得,小孩子不清楚学问的重要,让孩子习惯了出去玩便能不学习,以后不好管束。”
想起露重家中的兄弟有人上学,再思及她这般苦涩,不免想到她恐怕是感同身受了,
于是徐九亭也不再多问,一摊手无奈道:“说得对,最主要还是我恐怕管束不了我这小侄儿,万一出来玩时答应写字好好的,到我那不肯写,我还怎么面对我嫂子呀。”
第二日还是个大晴天,徐九亭收到父母的信,因为大雪他们困在附近的城里,正好有商队冒雪回京城,他们便托来了这封信。
信里写了他们的情况,因为中间又往旁处拐了,所以回京的时间延后。他们带的人多,现在在路上也没有生病的人,下着雪一行人窝在客栈不出去,尽是稳妥为上,大约还有个两日的路程来到京城。
信中双亲得知长子离京南下,只说一句随他去,反而担心起徐九亭的身体来了,絮絮叨叨的话语让人胸中生出暖意。
徐九亭看完松了口气,一行人长途跋涉来到京城,他真怕父亲和母亲身体吃不消,再则大雪封路,万一爹那犟脾气上来非要赶路,现在来看都没有发生。
看到后面寄来的几张药方,他拿给露华。
露华接到手看着便明白了,第一张是个开胃方子:“这是郎君在族里吃惯的那一副,雨雪天时郎君不爱动弹,若是腹部不适,便找府里的大夫搓了这丸子,郎君每次吃了都食欲大开,不过最近郎君饭食正常,便先收起来吧。”
露华每张都翻了翻,做到心里有数,仔细收到匣子里,再出来时见郎君在窗户边徘徊不定,微微一笑:“郎君在想什么?”
“在想去哪,这府里带着一点意思没有。”府里除了他这个主子,其他人路过都没点人气,父母兄长未归,嫂子和侄儿还没有来,他一个人待在这里真的是孤零零。
“今日去江东庭那看看。”徐九亭下了决定,吩咐陈生去备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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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你怎么在这?”江东庭诧异的问。
他刚从外边找到周老大说些事,又去问了李志、董安那些人些消息,回来时见到自己的屋门开着,窗边有个人影,还以为是大毛生出上进心,过来读书呢。
江云开指尖按着桌子上有着明显涂画痕迹的文章,文章一共写了六页纸,一半内容被涂黑,丁点不漏的涂掉,可以想见写文章的人多么不想让人看见被涂掉的部分。
江东庭搬过来凳子,走近后发现爹正在看的不是他戴尔文章,而是文章的下一张白纸。
那纸上什么都没有,江东庭诧异的问,“爹你看什么呢?”
江云开面容随着屋中明灭不定的灯火遮掩住让人看不清,只有带着笑意的声音让人知道他心情很好,他指关节敲了敲桌子上那张白纸,“再教你一招,写完的字背面能看出写的什么,下一张纸上也能看出来。”
江东庭面色大变,捏起桌子上的纸透过桌子上的烛火细细瞧看,昨天写的文章历历在目,毫不费力便通过纸张上的痕迹看出来。
他阴沉着脸,一把抄起桌子上的纸,连同没用过的那张纸,一起拿去给火炉烧掉。
“一会来我那回答我昨天的问题。”江云开没坐下,拖拉着一条腿离开。
江东庭从屋里出来准备去见爹,碰见绒绒从厨房出来,江绒绒双手上都是面,瞅见大哥连忙激动高兴的喊道,“大哥帮我烧个水,哎呀这天我想炸个糖糕真是冻死我了,手都要没知觉了。”
江东庭拐个方向进了厨房,烧水倒是容易,火炉里都是热水,煮开就行了。
他新添一把炭,沉默了一会儿,问向家里掌管财政大权的人,“绒绒,我打算从家里拿点钱,需要用的有点多,大概拿走九成。”
“这么多?”江绒绒瞪大眼睛,“你和爹、大毛他们说了没,可要先和他们说呀。”
江东庭点点头,“我正要准备先和爹说,要是爹不同意,那我就不做了,也就不用和大毛说了。”
“行叭行叭,那你去和爹说,真是的,爹都没说通过呢你先和我说,吓坏我了。”江绒绒看着锅的热度头都不抬,一门心思在那未完成的糖糕上。
作者有话要说:江绒绒:吓唬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