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绒绒坐在屋里头一点一点的打瞌睡,一旁灯芯闪了闪,屋内突然昏暗了下来,她睁开眼,看见灯光,拿过剪子剪了一刀,屋内重新变亮。
大门处传来吱纽一声,江绒绒转向看着锁好的正厅屋门,没有动弹。
脚步声靠近,屋门处传来敲门声,江东庭说了一句,“我,开门。”
江绒绒听到家里人的声音扬起笑容,跑过去打开门,“你们回来了。”
江东庭两人已经恢复到青灰色的衣衫,江云开腿脚不便的走到凳子边坐下,“真累。”
江东庭点点头,“还好生意谈成了。”
江云开让女儿去休息,“这么晚了,绒绒快去休息,我们修整一下一会儿也该睡了。”
江绒绒揉揉早就惺忪的眼睛,“好,那爹和大哥你们也早点睡。”
等人出去,江东庭看到绒绒那边灯光熄灭,他转身回到主屋,父亲在的屋子。
江云开给两人倒杯水,喝下去后他长叹一声,“说说,那个是徐九亭吧,怎么回事?”
两拨人赶到一起,今晚上差点被留在那,如果不是碰巧遇到徐家的人,怕是要栽了。
可正因为白日里徐家那小子刚说过圣教的事,晚上便来了这么一遭,江云开不能不多想,这傻儿子是不是中了别人的圈套?
但一般人家不会因为有圣教的人在周围,便觉得要把朝廷要犯捉拿归案吧?
江云开想到徐家那小子知道是他们没有半点惊讶的样子,“你告诉过他什么?”
当时说事态紧急也好,可连多一句问的都没有,江云开想到这便打量起了江东庭,这儿子平日不是什么都往外倒的性子,关键时候不会掉链子吧?
江东庭面对父亲的询问,回答的不假思索,“徐兄只说让绒绒出门时小心些,应该没想到我们也……动手了,而且他之前只知道我背上受伤,不知晓我和圣教的人打过交道,为什么受的伤。”
面对父亲怀疑的目光,江东庭想到今晚百口莫辩,拧着眉头思索一会,说出口的话有些艰辛,“难道是我们平日遮掩的不够?”
江云开眸光一寒,看向他,遮掩?如果遮掩上出了问题,最大可能是先从江东庭这被顺藤摸瓜找到的蛛丝马迹。
江东庭连忙改口,“也许徐兄没有认出爹你是谁,只认出了我。”
江云开从不低估国公府一个从兵起家的世家能在京城找到多少东西,当兵的都精,更别提徐家这种当初从梁国先皇逝世前,让先皇放过的家族,徐家这样的家族出来的子弟又怎么能简单。
两人的称呼做不了假,就算之前不知道自己是谁,今日之后也会知道。
江云开动了搬家的念头,但这个念头一起,又立刻压下去。
他灌了半杯水,他们在京城还算有些关系,如果离开京城没有故交,没有熟悉的人,依徐家今晚的那些人手,把他们抓起来都没人知道。
虽然今晚上徐九亭肯放走他们,并不像是会寻根问底的样子。
江云开庆幸起这么多年,他们和左邻右舍关系不错,过日子过的也不含糊,没有在外边露出过什么。
江云开目光难言,“东庭,你说实话,你和徐九亭关系怎么样?”
江东庭别开头,说,“挺……挺好的,爹你别担心,徐兄不至于因为今晚的事情多想,我们又没做错什么,大不了我去解释,徐兄能多想什么呀。”
这孩子怎么突然傻了,以前没这么脑瓜木的像木头墩子不开窍,江云开摇摇头,沉声道:“你明日去徐家。”
江东庭点点头,有些事情要解释一下。
*
八皇子从床上坐起身时依旧睡眼困倦,他眉头夹紧,锤着自己疲累的腰背,“昨晚上做梦宫中发生大乱,耳朵边的马蹄声没停过。”
这种传出去都会御史上奏大逆不道的话,显然是八皇子还没有反应过来才会出口的话。
一旁伺候的张勇动作一顿,厉声对房中的宫女说,“你们先下去吧,不该说的就当哑巴,小心自己的舌头。”
等人都出去,张勇贴近八皇子身边,“主子您今天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八皇子停下动作,心底察觉到不对劲,盯着张勇看,“仔细说。”
张勇压低声线,“昨晚后半夜奴才守夜时,听到外边马蹄声直直朝着那边去,发生大事了,看着是南方来的紧急消息,奴才今早上去打听被训斥一顿,现在皇上还在早朝,八皇子您就装作不知道吧。”
南方,太子在南方,想起什么,八皇子陡然站起身。
这种天方夜谭的事情怎么可能发生,他兀自摇摇头慢慢坐下,看了一眼床,有种自己没有睡醒的感觉,他说,“早膳不必备了,我去母妃那里吃。”
眼见皇子大步流星往外走,张勇连忙拿了披风跟上。
*
刚用完早饭,陈生端来一碗苦药,徐九亭接过来一饮而下,这是昨晚私下带人围攻圣教这件事情的代价。
徐九亭还向大兄承诺,还要每日练习五禽戏,直到身体不会再吹个风就风寒。
距离大朝会在午时结束,还要两个半时辰,徐九亭正想着如何打发早上的时间,听到露华来报,“郎君,钱幼谦钱公子使人递来了话,说他和陈廉陈公子午时在弘景楼设宴,想请郎君一聚。”
这是时间点……如果不是急事,多年未见,怎么也会来张请柬。
徐九亭心中一动,露出个笑容来,“他是越发惫懒了,连请柬都不肯动手。”
身后的陈生笑嘻嘻的说,“郎君和钱公子、陈公子的关系,还用得着请柬吗。”
“去回话,我准时到,让他俩可不要去的迟了。”徐九亭说着让露华去准备,一边叮嘱道:“午时大兄回来若是寻我,立马让人去找我。”
饭后在院子里走动一会,徐九亭练起五禽戏,不知道是不是一件大事终于尘埃落定,他察觉自己的心特别静,五禽戏这般缓慢的动作之间,他也察觉出几分乐趣。
旁边陈生没事做,跟着郎君练,露华在一边看着,不时捏着手帕捂嘴乐。
陈生看见了,纳闷,“露华,你一个人偷笑什么呢?”
露华连忙摆手,“没笑你。”
陈生郁闷道,“你在这此地无银三百两呢。”
徐九亭听着两人的话忍俊不禁,停下五禽戏的动作,喝口热着的茶水,“露华在笑什么?”
郎君问了,露华不得不答,她不好意思的说,“陈生和郎君明明是一起学的五禽戏,我看陈生的动作太僵硬,像是蹒跚学步的孩童一样,我觉得他应该去练些速度快的,五禽戏不适合他。”
徐九亭笑着点点陈生,“五禽戏不是让年轻人练的,回头让王叔给你找点强身健体的练着。”
陈生连忙苦笑说,“您可饶了我吧,我就不是这块料,要不我还是去看书去吧。”
几个人说笑着,有下人过来通传,“江公子来了。”
这是来打探下昨天的事,徐九亭心中有预料,面容带笑让人去请他到偏厅去,那里刚烧着茶饮,可以去去寒气。
江东庭来时,徐九亭正在红木桌上倒好茶水,他推到对面一杯,示意对方坐对面,“这种茶的味道你也许会喜欢。”
江东庭便坐下,举起杯子饮了一口茶水尝味道,好茶,他心里道的确是自己喜欢的味道,不过没有说话,室内陷入安静。
手中捏着热气腾腾的杯子,整个人都暖了起来,徐九亭打量着对面的人,江东庭眉眼低垂,视线落在手中的杯子上,冬日室内昏暗,点燃了两盏灯,便在他眼睛下落下一小片阴影,他似乎不知道怎么张口问,徐九亭便主动说,“你是来问我昨晚上的事情吗?”
江东庭嘴角微微上扬有了笑意,“没想到你会直接带人,把他们抓了。”
重点是动手这么快,即便是排查,也需要时间。
徐九亭没想到会这么巧,这二人一向谨慎,怎么直接就去抓人了,他笑着说,“你和你父亲是上阵父子兵,我也没想到会撞上你们俩。”
不知道江东庭知道这些人多少事情,参与进去多少,徐九亭不想让他掺和进去圣教,便打太极般只透露自己和对方无意碰上,今后也只当不知道此事的意思,“至于这些人,终归还是要交给官府去,江兄不用管他们。”
得到事关自己家的保证,江东庭也放下心来,父亲最担心的怕就是自己一家以后不得安宁,他便当没听出来交给官府前要做什么的意思,也说道,“交给官府处理好,看看还能不能查出其他同教的人,早些把这些人抓完就太平了。”
太平……徐九亭一时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给他茶盏里加上热的茶水,慢悠悠说道:“能抓到最好,这些人抓一个少一个。”
江东庭已经在想其他事情,没想到还能听到这么一句回复的话,隔了这么久,倒显得这句话沮丧起来,他心中一动,京城里的事情一叶落而知天下秋,底层小吏消息最快,上边有什么动静最后事情也要摊到小吏身上去,但难保真假。
依对方的话,难道京城还有很多圣教的人让官府困扰?如果这样的话,平日出门便要小心些了。
江东庭直觉这是可以问的,便说,“圣教的人还有很多?”
徐九亭看他一眼,笑道,“有些人藏的地方官府搜不到,这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事情了。”
江东庭便不再问了,爽利的准备离开,徐九亭送他离开前,还是忍不住暗示了两句,说,“最近天气不好听说有暴雪,你父亲腿脚不好,最好停几日再出去卖馄饨。”
江东庭脚下顿一步,摆摆手,表示知道了。
他恍惚发现,褪去时隔多年从别人口中听到对彼此的印象,如今眼前人一言不发,似乎和上一世的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