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问母妃安。”
八皇子身上仍散着酒意,担心宫门落锁,今日回来的晚,来不及梳理一番立马便来了。
娴妃年龄已有四十,眼角不复当年的细嫩,面容却依旧美艳,她手指轻抚眉间的鬓发,“明澄,怎么这时候来了?”
嗅到他身上的酒味,她看向一边的嬷嬷,“给明澄熬些醒酒汤来,身边没有个知心的人果然不行。”
提到婚事,八皇子面色沮丧了些,“儿臣的事牢母妃忧心了,父皇那里恐怕要过段时间再提。”
娴妃抿了口茶,没有八皇子想象中的急切,她温和的说:“这件事先不急,我心中有人选,时候到了你相看就好,今天这个时辰过来,是什么事?”
八皇子面色正了正,“母妃您让我注意祖父家,我觉得丞相府的事表弟不是故意的,而且此事真的怨不到表弟身上去,您是没有见丞相那老奸巨猾的样,如果那天表弟不报官,这事最后说不定还要赖到谁头上去。”
娴妃意识到儿子态度的转变,她询问:“今天喝酒时,发生了什么?”
八皇子犹豫了下,看了眼左右的宫人。
娴妃挥挥手,“你们下去吧,本宫要和八皇子说些体己话。”
“是。”宫人应声答了一声,缓缓退出去。
八皇子小声说,“表弟说东宫如今形势严峻,一旦太子出事,朝中只剩下二哥、五哥,父皇还会启用我。”
这番话如果不是关心自己的人,怎么会敢大逆不道对东宫如此言说,八皇子左思右想,不得不承认真有可能,且可能性很大。
他身在宫中知道的更多,父皇早年曾动过废太子的椅子,和东宫的许多事都有摩擦,再加上这次治水不利,八皇子心中也觉得如此才敢找到母妃来说。
娴妃知道的更多,这些年圣上对东宫的变化落在后宫人眼里,如今南方水患未定,朝堂上的事情让圣上更增添许多烦忧,太子即便回来也落不到好,再磋磨几年,太子之位保不住。
她定了定神,心中莫名宽慰,“他真的这么说?”
往日兄长总不让她太出风头,国公府这个八皇子的外祖家也是尽可能低调,低调的像是没有一样,如今兄长一直养在身边的小儿子向着自己的儿子,是不是意味着这次回京,兄长的态度也会变化?
八皇子点点头,“我看表弟没有要和我撇清关系的意思,这次母妃您让我试探表兄,我和徐庭表兄商量把宴会放在国公府,他也尽心帮我,让嫂夫人子去盯着宴会的事项,如果国公府真的想和咱们撇清关系,何必尽心尽力,再说了,国公府不帮我这个外孙,难道还能向着二哥、五哥吗?”
八皇子哈哈笑道,“那不可能。”
娴妃嘴角微扬,“你不要太张扬,如果太子不在,国公府自然向着你。”
*
“郎君您回来了。”陈生站在府里侧门里,听到门开动的声音,小跑迎了过来。
徐九亭让身后随行的护卫先行离开:“嗯,你怎么守在这?”
徐九亭微微皱眉,外面不如绿藤院里有地龙暖和,待在这里做什么。
他从提着的箱子里拿出两个灌满热水的牛皮袋,“您快拿着这个。”
怀里冷不丁被塞进来两个热水袋,徐九亭瞬间感觉一股热气从胸膛处蔓延开,他嘴角微微上扬,“不差从府门口到院子里这点路。”
陈生搓着手脚,“是是是,不差,咱们回去吧,外面的风真冷,郎君小心路面结冰滑倒。”
回到绿藤院里,露华手里正捏着皱巴巴的帕子,等的心急如焚坐立不安,见到郎君回来她惊喜的站起来,“可算回来了。”
从郎君手中接过带着寒意的大氅,露华高兴的问:“郎君此行还算顺利?”
“顺利,有府里的护卫在,你们不用担心我的安全。”徐九亭安慰他们。
以后这样的事情还会有,不要每次都这么担心。
露华捧过来热着的姜汤,“郎君快喝一些姜汤,去去寒气。”
徐九亭端过来拧着眉头一口饮下,正要说些什么,外面突然传来小厮的传话,“大郎君刚赶来,让二郎君您快去见他。”
“大兄怎么这时候来了?”徐九亭一惊,连忙唤露华,“把日常的衣服给我拿过来。”
他身上这身齐齐整整,不符合现在已经宵禁后的时间。
陈生小跑着取来一身素色的常服,“大郎君这时候来恐怕是有急事,郎君您注意些。”
这个时间点大兄突然来,徐九亭心里已经有了数,只怕太子在南方的消息传回来了吧。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如果太子不出事,和圣上关系和睦,朝中如何会形成如此对立的局面,其他皇子哪有出头的机会,徐家又何必被卷进这趟浑水里。
他手掌一挥,腰上几件玉饰掉落在厚实的毯子上,取过来手炉,陈生拿了把伞挡风,两人往前院赶去。
徐庭身上穿着一身灰锦骑装,手上握着马鞭,他面容有些厉色,见到小弟微微和缓,他挥退周遭伺候的人,“陈生你也下去。”
等人都出去,徐庭才不掩饰自己的焦急,“这个点想到你可能歇息了,但事情太大,还是决定告知你一声,太子在南方出事了,官银被水匪劫走。”
徐九亭衣袖下的拳头握紧,虽然早知道这个消息,但这个时候真的来临,他还是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手中一松,手炉掉落到地上,发出一阵嗡鸣。
徐九亭喃喃道:“五千将士押送……怎么会让水匪给劫了?”
他纵然知道被劫,却不曾知道其中细节,便是猜也猜不出来,他难道还能比几位老将更懂护卫粮草吗。
徐庭把手炉捡起来,“上月太子上奏押送官银时有多波水匪前仆后继的侵扰,数量不太对劲,请求朝廷增援,朝中都没有当回事,恐怕是芦荡坡那边藏着的水匪。”
“可这是五千将士,还有当地的官兵协助,芦荡坡纵然有水匪,能藏得下多少人。”徐九亭看向大兄,他知道大兄不曾放下过兵书,也出去军中历练过,比自己懂得多。
徐庭出口的话有些艰辛,“早前朝廷推算的匪众不足二百人,加上落草为寇的不会超过一千,如今只怕要远远多于这个数,而且东宫规划的路线避开了深水地区,如今雨水连绵半个月,原本只及腰身的湖水现在能淹没一个成年男子,没有地方不是深水,单地势陡然改变,将士作战便艰难了。”
徐庭更深的话没有说出口,依据朝廷多次派出赈灾的钱粮,当地的匪患不该这么厉害,但这点上,相信东宫更有防备。
如今只从宫中透露出这么点消息,更多的奏折要等到明日大朝会上才能知道,徐庭缓缓说道,“八皇子早先便常得圣上夸赞,后宫中又有姑姑在,他复宠是早晚的事,不论你们之前发生了什么,你不能再做些引起怀疑的事,知道吗?”
徐庭一直盯着小弟的神色,担心他心中抗拒,不过出乎他的意料,徐九亭点点头。
徐九亭干脆利落的说,“我和表兄多年的关系,怎么会因为一点小事就有误会,今日白天表兄还找我喝酒。”
徐庭:“……”
见他眼神奇怪,徐九亭笑笑说,“大兄小看我,我也已经是成年的男丁了,放在外边已经可以撑起门户,我希望大兄可以多倚重我些。”
徐庭欣慰的拍拍他的肩膀,“你愿意自然是好的,如今你身体也修养的好了,到时候等父亲来京城,我们兄弟同进退。”
徐九亭点点头,“大兄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徐庭叹气道,“这种时候我们多做多错,不要和八皇子太过疏远,也不能亲近,和以前一样就行。”
这个一样是指徐父没有离京前,除了读书求学,别的和八皇子有关的宴请都不参加,只是那时年少能用家规严厉,如今却要找新的理由了。
两人说着话,门外有护卫进来,是跟着徐庭一起来的亲兵。
正好两人只剩些闲话,徐庭便让他进来,“怎么突然有事了,什么事?”
亲兵看了眼旁边的二郎君,神色有些为难,“是有关二郎君的事。”
徐九亭面上的微笑微微僵了下,手不着痕迹的整了整身上的衣服。
“你做了什么吗?”徐庭好笑的看向小弟,对亲兵摆摆手,“说吧,让他一起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