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景楼
“九亭,这里。”钱幼谦伸长手臂挥舞几下喊道。
徐九亭看到好友,脸上露出喜意,“你今日来的早,不当值吗?”
钱幼谦连连摆手,叹气说:“同僚得风寒把半个屋里当值的人都传上了,这不,我这种身强体壮剩下的人被勒令在家做事,免得把所有人都传上没人做事,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最近几天可把我忙坏了。”
徐九亭忍俊不禁,“能者多劳,想想过年评比能拿到的银子,今天先多吃点抚慰受累的心情。”
钱幼谦在他父亲户部侍郎手底下做事,他父亲是出名的不偏袒人,更看重能力,手里事情多说明更受到重视,其他同僚也相信他的能力,可以预见只要熬过这段日子,过年六部评比的时候也是一项突出点,朝廷向来大方,奖赏也有个二百两银子。
钱幼谦闻言叹息的更厉害了,他看看左右,这时候虽是午时,可天冷人少外出,弘景楼里坐了一半客人,他们临近几桌因为靠窗却都是没人的,他这才放心小声说,“今年不比往年,户部盘账早俩月说了今年过年国库要削减给大臣的赏赐,我爹都要削,更别提我了。”
太子的事还没有传开,若是传出来,恐怕更难捱,徐九亭却是保持沉默了,正好陈廉来了。
看到他头上的雪花,两人连忙递过去巾帕,陈廉说:“我来晚了,一会自罚三杯。”
陈廉身形清瘦,在大理寺当差,那里出了名的事情多,他习惯在面容上板着脸,面对好友时声音轻柔许多,带有一丝抱怨的说,“刚准备出门又被叫住,最近事情好多。”
钱幼谦便感同身受了,两人说了一会,有志一同的望向徐九亭,有几分艳羡,“数你悠闲。”
钱幼谦想起什么,提醒道,“户部有准备招人,九亭如今精神好多了,如果有意这个时候最好找空缺。”
徐九亭考中进士,自然是有官身在,可没有实职,这官身便要打个折扣,如今不止六部要招人,这个时间段也是最容易顶别人职的时候,至于那些因为各种缘故离开的人再回来,便要重新排队了。
徐九亭苦笑道,“身体比几年前好很多,但还没好到能当值的地步。”
即便有祖上余荫,入仕也要做实事才能有前途,像自己身体这样,哪敢劳累。
如今也不是入仕的好时间,太子出事,放在哪朝都是国基不稳的征兆,想到这,徐九亭更绝了入仕的想法,非但如此,还要想办法给好友们提个醒。
三人自然的说起昨夜的事情,说话时声音都放的很低,以他们如今的位置没有人能偷听到,钱幼谦直接说,“昨夜急报入宫,直接上达天听,还不知道是什么事。”
大理寺常处理皇室宗亲间的大小事务,在大理寺做事的陈廉便若有所思道,“事情不太妙,今天一大早大理寺还没开门,本来准备在今日面见圣上的泰安长公主把诉状拿了回去,那个诉状是稳赢的。”
不止如此,接下来陆陆续续又有六份可能传到圣上耳朵里的纷争,悄无声息的私下解决了。
钱幼谦便真的觉得事态紧急了,泰安长公主是先帝的亲妹妹,在朝中不止辈分大,地位也是十足稳固,这样一位长公主都要避开这次的消息,可见这消息十分坏。
徐九亭给出肯定答案:“南方来的。”
提起南方,坏事,其他两人一下子想起那个人,二人对视一眼,纷纷露出苦笑,总不会是那位在的地方出事了吧?
如果这样,那这真是十足的坏消息了。
徐九亭没有透露太多,有这一点消息在,足够两位好友谨言慎行保持警惕了。
得知消息来源的地点,不管再怎么不愿意相信,两人都心知肚明,要有大事发生了。
这顿饭吃的食不知味,陈廉下午有事提前离开,钱幼谦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又见外边雪花飘得越发大了,不想回去。
他问店家要了两个炉子,温着点心和果子酒,愁容满面的叹气:“今年这日子不好过!”
徐九亭没有碰酒,捧了杯热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朝廷如今出现的事情在几年前便有端倪,开弓射出去的箭只有射中靶子时才被人发觉,而提前发觉的老臣已经告老还乡。
自己不是提前发觉的那个人,自己只是个改变不了大势,只尽力报仇的后来人。
屋中的食客走的差不多了,两个人说话不用压低声音,徐九亭以茶代酒和他碰一杯,“是不好过,最近这事情一件件的,天气又格外冷。”
这雪下来还不知道几日能停,南面水灾也在肆虐。
钱幼谦想起国公府和八皇子的事情,停下感慨自己不好过,八皇子如今失了圣心被训斥,和丞相府的联姻也没了,外面的人都看热闹,他们这些朝堂的人才能知道,如果此事成功会有多大的助力。
料想最近好友也不好过,钱幼谦反过来安慰道,“八皇子最得圣上喜爱,宫中又有娴妃娘娘在,过段时间皇上也许就改心意了。”
提到八皇子,徐九亭嘴角弧度缓缓拉平,这话倒是真的,八皇子一日不倒自己要如鲠在喉一日,只是联姻这事搬不倒八皇子。
徐九亭有时候也会想,如八皇子这种会把外祖家卖掉换个好价钱的皇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想不通便不想了,好友的一番心意,徐九亭再次和他碰了一杯,“借你吉言,我在江东老家带来几瓶南面来的果子酒,不醉人,回头送给嫂子尝尝。”
今天大朝会开的格外久,用过午饭坐上马车回府,又过了一个时辰,徐九亭才接到大兄回府的消息。
徐九亭连忙唤露华把热着的饭菜端上来,接下来大兄的披风,让他把头上的雪花拂落,“怎么回来这么晚?”
徐庭坐到桌前,神情凝重,“大朝结束去八皇子那一趟,碰巧遇上娴妃娘娘。”
碰巧?怕是等在那了吧。
徐九亭说,“娴妃娘娘问大朝会的事情吗?”
徐庭先接过热汤喝一口,喟叹道,“一句没问,娴妃娘娘向来自知后宫不得干政,不会从我等口中过问这等前朝事情,是询问我圣上寿诞送礼,有没有什么好的主意,这种事情你不用管。”
后宫不得干政……徐九亭想到以后娴妃会对徐家榨干净的利用,在心中冷笑,恐怕是不信任徐家传给她的消息吧,一边花着这些年从国公府拿走不知道多少的钱财,一边在私下不肯询问外面的消息,午夜梦回时,娴妃娘娘的良心不会不安吗。
不自觉手指拨弄着佛珠,徐九亭心中想着,既然不肯从大兄这里得知,那能得知消息的地方就窄很多,难道只剩下八皇子这里?
徐庭吃完一碗米饭,夹菜的动作慢许多,说起大朝会的事,“圣上接到快马来信龙颜大怒,在朝会上让兵部再拟人选先去南方赈灾和压下反民,另派人马把罪太子押解回京。”
太子经过这一遭,终究会被废掉,早有预料的事情终于尘埃落定,徐九亭还是不由生出一声荒寥的感觉。
他询问更关心的赈灾事情,“兵部派去的谁,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肯定不是太子一系的人,二五皇子谁的人去的?”
徐九亭问了出来,同时心中猜测二皇子可能性更大,太子被废,二皇子的能力和五皇子不分伯仲,只年龄居长这一项,便是最大的优势,如果谁接下这次的活计,接下来再立太子便是十拿九稳了。
砰一声响,徐庭重重放下碗,脸上露出嘲讽的笑,“两边吵几个时辰没有吵出来结果,圣上被气得捂着胸口离开。”
捂着胸口!
这时候已经有端倪了吗?
徐九亭身体情不自禁向前靠近,抓住大兄的袖口,“圣上身体不好吗?”
徐庭让他放宽心,“圣上身体康健,走的时候龙行虎步,而且圣上须发皆还没有白,不是那等老人家的年龄,不必担忧这个。”
不,圣上驾崩就在几年后。
徐九亭手缩回暖炉后,抱着温暖的暖炉他依旧感觉发寒,有心想提醒一句大兄,又沉默下来,扯开话题道:“那大兄觉得会是谁去南方治水赈灾?”
这话不用问,就有答案,大朝会都没有吵出结果,之后也不会有结果,只能两边一起去。
徐庭不带犹豫的说,“在这个时候谁去治水代表的事情太多,两位皇子争斗这些年,怎么可能事到临头退缩,谁都不会退让,谁都想去,只能一起去,但如今朝廷太子回来就会被废,下一位太子很大可能出自两人,朝中大臣怎么可能在这种关头再放两人出去,只能是两人坐镇京城,两边一起派人治水。”
徐九亭点点头,“过不了多久,就该八皇子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