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长缥缈的烟气从银泰错金炉里一缕一缕飘起,露华放下厚重的帷帐,把地龙的火也看一遍后,听到了郎君的声音。
徐九亭腿上盖着厚重柔软的毛毡,头也不抬的说,“无事了就找个地方坐,不要老是晃悠。”
露华一愣,看向郎君的方向明悟了,笑道:“郎君是嫌我遮住了光,那我便找个位置坐吧。”
已经是入冬的天日越发昏暗,屋里燃上三盏灯才比得上往日的明亮,两盏在郎君身旁照明,一盏放到屋中另一端,露华便是挡了外面那盏的光线,让书上忽明忽暗。
露华寻个椅子坐到郎君身后不远处,纤纤细手煮着姜茶,她耐心的举着长勺翻搅里面加的果脯,屋中渐渐陷入寂静。
余光瞥到郎君那,露华突然注意到郎君不知何时坐起了身,面容上的轻松舒适不见了,眉头越皱越紧。
露华好奇的想:不知道那书上写了什么要紧的。
徐九亭突然出声,声音中透着冷冽:“露华,去把陈生给我叫过来。”
露华心中一个激灵,郎君和陈生关系亲近,是从小到大的书童,往日都称呼他阿生,突然叫全名,难道是陈生犯错了?
唤过来一个小丫鬟,让她去悄悄把陈生叫过来,露华叮嘱:“不要大张旗鼓,直接让他过来。”
真的有问题郎君也会悄悄惩罚,不会让陈生失了管事的威信。
露华回到屋中,把姜茶倒进两只小盏中,一盏阖上盖,细细裹上布巾放好。
郎君不是会迁怒的人,自己问问也不碍什么事。
她端上一盏往郎君那边走去。
徐九亭正又气又急,刚才在书的几页之前,里面的内容看起来有些不对劲。
但因为都是陈生从那家书店买回来的书,前几天他已经看过数本,都和男女床帏之事没关系,徐九亭便没有往这上面想,不曾想,后面的内容越发露骨。
这竟然是本艳俗话本!
看看这用精美木壳包裹的封面,内里书页纸张白细,质地不是一般的好,不看里面的内容恐怕还以为是什么贵重的经史。
徐九亭气冲冲,陈生这小子来了,一定要罚他月俸才行,给我选这些书,还好往日那些一同看话本的同窗没有上门,不然岂不是自己要被狠狠的嘲笑。
听到露华脚步声往这边走过来,徐九亭啪的一下合上手中的闲书,“怎么了?”
郎君怎么有些像是受到惊吓一般,露华不动声色把汤盏放到桌子上,“姜茶煮好了,如今天冷不能放,郎君要快些喝。”
徐九亭板着脸,一手紧紧握住书,免得从毛毡上滑落掀开书页,“好,我立马喝,没事你就先出去吧。”
露华虽然疑惑,还是应了一声。
屋门轻轻咔的一声,陈生进来了,他用手指轻轻比划:什么事叫我?
他正在为郎君盯着陈府和八皇子的动向,下午留意到八皇子往陈府那去,刚准备回来汇报。
露华捏着手帕的手指轻轻在身前摇一摇,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应该不是什么大事,陈生凑过去,笑容满面的说:“郎君,您找我?”
徐九亭掀起书册扔到桌子上,“你看看这是不是你买的书?”
“好咧。”陈生接过,看到书册上标记的店名,“是啊,郎君这书有什么问题吗?”
徐九亭面无表情的问:“买之前你看了没?”
“看了,哎这本我有印象,店老板说这本里面还有大师的绘画,非常贵,一本要二两银子。”
徐九亭:“……”好了,他现在知道陈生没有看里边的内容了。
如果阿生明知里面内容还要买回来,徐九亭至少要罚他三个月例银涨涨记性,现在看来他也是误打误撞,徐九亭如此大的年纪,总不好再和他计较。
从他手里把书抽回来,徐九亭无奈道,“里边有避火图,怪不得卖这么贵。”
二两银子,是一个码头工一个月的饭钱了。
陈生下意识重复道:“避、避火图?”
紧接着陈生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张大嘴惊愕道,“我给您买的是这种书?”
他啊的一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干着嗓子嚎道,“郎君啊,我错了,您罚我吧。”
像他们这种家规森严的府里,没定下亲事前郎君连房事都不会教导,更甚至四十无子方可纳妾,陈生作为书童也被管得严,别说避火图,连提到这个的话都不要提。
陈生现在就是后悔,他大致翻了几本查验老板不要弄错,谁知没翻到正点上,漏了这种东西进来。
他抽噎着说,“郎君要不罚我一年的月俸吧。”
“好了,不是你的错。”徐九亭自我反思道:自己莫不是真的太闲了,才会跑去买话本?
不买话本怎么会有夹带这种书。
说实话,上辈子活几十年,徐九亭对于此事已经看得很轻,男女之事无非就是那些,他只是猛地看到,被吓到了而已。
要不选个日子约上同窗好友去叙叙旧?回来后没有去拜访,还能说是养病,如今御医都走了一趟,总要给出配合。
徐九亭让陈生不要在一边哀嚎了,快去把剩下的书翻捡出来,不正经的都拿出去烧掉,让人看见自己就真的保不住他了。
捧着不那么热的姜茶吃掉,这姜茶便是太医留下的食谱之一,他吃了一点味道还不错。
唤露华进来研墨,徐九亭写下几封拜帖,让她差使人送出去,“过几日得空了,找旧日好友叙上一叙,不知道还剩几位在京了。”
他虽因为老师的原因,好友遍布学院,可朝中站位在学院时便有所分明,交心的好友也大多是朝中勋贵。
如今这些人,有的考上进士外派出京,考不上也能捞个差使干干,继续考,京中还剩下一半便是好的了。
另一边陈生翻检着摞在一起的书籍,每本翻阅要好久,翻到后面他发现,越是价贵的那些书越是长的精美好看,越容易有避火图,里面的图画让他瞧一眼便面红耳赤。
满是避火图的那本封面上是一人手写的风月二字,旁边还有一方小印,同样是风月二字,想必绘画避火图的人的名号便是风月,单这一本要四两银子,陈生心想,怎么不去抢。
这种东西正经人谁买呀。
翻完一遍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了,陈生突然想起来自己要汇报的事情。
陈生:“郎君,八皇子在太医走后去了陈府一趟,还是不欢而散,不知道八皇子这次做了什么,甚至是御史丞亲自把八皇子送到门外,说被推落水一事绝不可能答应和解。”
早有预料,徐九亭不感觉惊讶,他喝口温水漱口,“继续盯着,看丞相府会做什么。”
御史丞属于言官,虽然隶属于丞相之下,可能坐到御史丞上,要抓他们的小辫子不好抓,没有把柄在,即便是丞相也不敢直接因为私事出面为难,不然圣上看了会怎么想。
御史丞如此对八皇子,当众在门口说出这样的话,既是对八皇子的客气,也是对依附于御史丞派系官员的表态。
不知道陈照阳身体如何了,徐九亭突然问,“之前让送去的药材,都送了吗?”
陈生说,“都送了,选的府里上等的。”
徐九亭叹道,“终归是在我们府里发生的落水,我们今日便去探望一番吧,带些修养身体的人参来。”
他们府里虽然没了兵权,可旧将都在,这些年低调但关系没断,长白山上的人参最为养身,每年都会留下一批不出手,如今送给陈照阳,也算全了自己的愧疚之心。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短,下次来个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