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藤院后门正挨着园子旁边,陈生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双手按着膝盖气喘吁吁的说,“郎君,不好了,有人落水!”
徐九亭猛地站起身,“湖边都安了石栏杆在,怎么有人落水?”
真的听到这个事,他心中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紧随而来的便是不敢相信,石栏杆有半人高,即便在石栏杆边上打闹也落不到水里去。
陈生着急忙慌的说,“郎君快去看看吧,那人还在水里。”
徐九亭快走两步,回头看向江东庭,“江东庭可要和我一起去?”
江东庭一起跟上。
“陈兄坚持住。”
“马上就有人下去救你了。”
有几人试图找些长的棍棒,也有人让大家把腰带解开绑在一起,可深秋季节湖水冰冷,落水的人使劲拍打着水面,反倒离岸边越来越远。
见到徐九亭来,那些人连忙凑过来,“徐兄快些救救陈兄吧,他要坚持不住了。”
“府里特意养善水的小厮呢,快去找那些人来。”徐九亭吩咐道。
“已经去找了。”陈生忙说。
这时候有去找人的丫鬟回来,额头上满是汗,惊慌失措道:“会水的人被请去吃宴吃的大醉,没有能来的。”
徐九亭手掌重重拍在石栏杆上,“什么,府里谁请的他们,按照府规这时候至少两人值守,一人也没有留下吗!”
丫鬟瑟瑟着说,“八皇子请全府有些一技之长的人都去了。”
徐九亭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八皇子收买人心竟然做到这上面来了,这时候说什么都晚了,他喊陈生,“快些叫几个人,去我院子后面砍竹子。”
一旁的人面面相觑,又接着取下众人的衣裳绑在一起,往湖里面甩。
湖水里的人不知道扑腾了多久,还在坚持的只有求生本能,看到扔过来的衣服想伸手去抓,身体却在原地没有动。
“来了,竹子来了。”陈生选的都是最长的竹子,越老越好。
五六根竹子一起往陈照阳那里伸,可最长的竹子也够不到他那里去,只差那么一尺长,眼见再过一会陈照阳更会往湖中心去,江东庭拨开两人,“让开。”
还有人不忿想问干嘛,就见这位陌生的兄弟双手一撑跳到桥面低矮的栏杆外,他双手扯过那些衣袖绑在自己肩膀胸口,“拉住我慢慢松开。”
用自己当绳子?徐九亭一愣,急道:“你快上来。”
如果江东庭掉到湖里,徐九亭宁愿掉进去的是自己。
江东庭一手拉过最长的竹竿,“等不及了,再过一会水里的人要没力气了。”
还有人没明白这是要做什么,其他明白的已经抢过那些绑好的衣服做成的绳子,大声道:“兄台我们一定抓好,你也要小心。”
江东庭以脚为支撑点,另一脚勾着栏杆内里,上半身在绳子的慢慢松放下,朝着湖上去,有这长度的支撑,陈照阳抓住竹竿便死死不松手了。
“慢慢往回拉。”
“慢一点。”
等人拉到近一点的位置,其他竹子也往水里伸去让陈照阳抓住,往岸边拖过来。
一群人越过栏杆,不顾沾湿的鞋袜,甚至踩到能看到底的水里,几人连在一起把人从水里拉上来。
跑到最近的院子,一行人把火炉都烧上。
“让开,都让开,大夫来了。”
八皇子也一路跑过来,焦急道:“人上来了,怎么样了,大夫快看看。”
身后的太监提着银色狐裘大氅过来,“八皇子您跑慢点,大氅要带上别感染了风寒。”
八皇子正站在床前满脸痛心,“是我的错,我不该见他们错开便不再关注,没来得及赶来。”
几个沾湿鞋袜的人满脸复杂,徐九亭请他们去另一间屋子换掉鞋袜,一边派人去报官。
大夫给人针灸一会,开了药,“注意些,近些天可能会猛咳,要注意鼻子和口中有没有血丝。”
大夫说了一大堆注意的事情,有人去煮药,有人在人群里寻找着张史在哪。
张史见到人没事他就放心了,正悄悄往外走。
“张史,你去哪?”
一声暴喝,那人气势汹汹走过来,抓住张史的衣领,“推了人就想走,今天就算你是丞相的儿子也不能走,京兆府的牢房你待定了。”
另一边跟着张史的人连忙过去劝架,试图把两人拉开。
被人发现,张史反而没那么急着走了,他推开这人的手,整整自己的衣领,“想让我待牢里,想什么好事呢,这人不是没事吗?”
“陈兄被你推到水里这么久,怎么可能没事?”
两方人再次对峙起来,八皇子板着脸走过来,“够了,照阳兄已经这样了,你们要在他床前争吵,算什么样子,停手,都松手。”
两边人只好再分开,张史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另一方人欲上前拦住,被太监拦下,劝解道:“陈公子还在床上,大家都消停些吧。”
“难道我们就这样算了?”一人气的捶胸顿足,“陈兄这可是差一点一条命都没了。”
“别提了。”另一人脸色难看,他知道宫中徐娴妃有意让丞相府四小姐做八皇子妃,张史张公子可是八皇子特意邀请来的,八皇子怎么可能向着他们。
果然这边一停,八皇子和那个太监都离开了,也许是去追张史的。
徐九亭在一边,想让江东庭也看看背部,“绳子勒的那么紧,万一受伤了。”
江东庭沉默一会,小声说,“刚才在你院里,刚给我道过歉,说不该强行看我伤口。”
徐九亭一本正经道,“那是刚才看过了,现在没看,还是应该看一下,才能放心。”
江东庭眉头紧锁,初见时,怎么没发觉徐兄……有无赖的潜质?
不过经过刚才那一遭,江东庭知道徐兄想做的事会一直缠着做,便躲到屏风后背开众人,掀开衣服让看,询问道:“没什么问题吧,我没有感觉到痛。”
徐九亭看后放心了,“没问题,没有新伤,上药的布巾也都在原位。”
两人从屏风后走出,听到争执,徐九亭问旁边兄台这件事情的起始。
这次和上一世不同之处在于:不是丞相府小儿子张史和八皇子一位府中小吏抢夺东西争吵,而是张史宴后带着人前往梅园,见御史丞的儿子陈照阳一行人站在亭中最好的位置赏梅,出言让对方离开。
若是旁人好言好语,陈照阳没准就让了,偏偏对方话里话外,说陈照阳知不知道对方是谁,一副以势压人的嘴脸。
陈照阳的父亲御史丞纠察百官举动,张史的父亲在朝中一呼百应,文官之首,虽然陈照阳面对的是丞相府,见到丞相府小儿张史出言不逊,自然也不肯让,反言想激,让对方回家找父亲告状,丞相亲自来了这么说才会让。
八皇子闻讯赶来连忙劝阻,在八皇子的引导下两拨人错开赏梅。
如果事情到这里结束便没有后续了,可惜在两拨人再次在桥上相遇时,狭路相逢没人肯让,言语相激越发激烈,不知谁先动的手,推攘间,陈照阳摔落到桥下的湖里,冰冷的湖水瞬间淹没了那人。
离陈照阳站的最近,也是队伍正中间的是丞相府小儿子张史,虽他不承认,却是多人指证。
徐九亭叹气道:“此事我国公府也有过错,没想到府里准备会水的小厮竟然都来不了。”
跟着陈照阳的这群人早听过丫鬟的说辞,知道八皇子办宴把府里的下人也收罗起来吃酒,连忙回道,“这怎么能怪您,这是……人祸啊。”
徐九亭淡淡道,“已经派人去陈家了,也已经报官,等官兵来了自有定论。”
“报官了?”一行人都惊住了,“八皇子……”
“出了这样大的事,自然是报官肯稳妥,想必八皇子在办宴期间出来这样的事,也是这样想的,大家不必多虑。”徐九亭说。
陈家很快来人了,两边府距离不算远,陈照阳被他家下人好好照看着。
后边府里出来这样大的事被八皇子压了下去,前院许多人不知道,只发现宴会走了不少的人,最后也算做一个不错的结尾。
徐九亭把江东庭送出来,暂时不想回去,便手里抱着着手炉提议,“走吧,我送你一段路。”
江东庭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担忧他是被今日落水的人吓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害怕,“你今日回去煮些安神汤喝。”
出来府邸外的大街,秋风萧瑟,徐九亭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子,“我应该喝点姜汤。”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现在的江东庭还是少言,看着却是亲近不少,不过和徐九亭日后的好友还是有些差距。
好在不管怎么样,都是眼前这个人,徐九亭叮嘱道,“你今天回去也煮些姜汤吧,在湖上那么紧张后来又松懈下来,今天还有冷风,别得了风寒。”
江东庭说:“我身体好,不会风寒。”
徐九亭从袖中摸出来个拇指长的瓶子,“金疮药我分出来少许,你正在病中,要好好注意身体,记得上药。”
“多谢徐兄,回去吧,外面风大。”江东庭没有拒绝,收了下来。
*
“兄长回来了,我给你做的这身衣服怎么样?”家中江绒绒听见大门响,风风火火从屋里跑出来,跟在兄长身边询问道。
“很好,大家看见都觉得很好看,比之前那身好看。”江东庭眼也不眨的说。
“那当然,我的眼光可比你好多了,上次那身太老气,哪是大兄你这个年龄穿的。”江绒绒绕着兄长转一圈,就发现衣服后面皱了几道。
皱的这些形状有些奇怪,像是一个圈……绳索?
江绒绒举起兄长的胳膊,确定这是个绳索,“哥你这是干什么去了,衣服怎么这个样子?”
“爹今天怎么样?”江东庭推开江绒绒,询问爹的腿。
江云开的腿上有伤,常年买的药也是因为这,每到阴雨天,或者干脆天气不好的时候,都会腿上酸痛。
“爹没事呢,刚才我俩还嗑瓜子。”江绒绒随口说道,“哥你是去参加宴会,该不会是去打架了吧?”
“没打,救人呢。”江东庭进屋正看到爹坐在桌前,桌子上有本闲书。
江云开一眼便能看出身上那圈痕迹是前重后轻,好奇的放下书,“怎么救人的?”
江东庭便说了说过程,又说因为徐府家中小厮居然也能去吃宴,所以没有会水的人,他大感惊奇:“头一次听说,家中下人能在主人家办宴时,也吃酒的。”
至少以前江东庭也参加过一些宴,或是学院不生不熟的学子,或是邻里之间,还没有过这样的事情。
江云开说,“你之前说八皇子办的宴,怎么在别人家办?”
江东庭想到今天的事情,“八皇子还没有出宫立府,许是因为国公府是八皇子的外祖家。”
江云开不再言语,继续看面前的书。
江东庭越想今天的事,越是感到奇怪,他见江绒绒没在,小声说起炭的事情,“我觉得徐兄家里和八皇子关系不好,”
江云开点点头,没说话。
江东庭习惯了爹比较寡言,就是这样他才放心说,不然像是江绒绒那个大嘴篓子,什么话都漏了,也没再继续说,进屋去换了件短打。
等出来时,被爹叫住了。
江云开说,“你衣服里面什么团成团了。”
江东庭摸了摸,“是上药的布巾,徐兄说他家有好的金疮药给我上药了。”
江云开微微不悦,“你背上的棍伤让别人看到了?”
江东庭说,“徐兄不是别人,他没有坏心思。”
江云开眉梢一挑:“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坏心思?”
江东庭想了想,“我们家没有可以让他图谋的,而且徐兄心思纯善,急公好义,还借给我书,我带回来那些书都是他看过的,上面还有他写的批注。”
“傻孩子,你才认识他几天,已经认识他的为人了吗,”江云开问道。
江东庭想起今天的事,吞吞吐吐的说,“我对徐兄认识的不全,而且徐兄性情不稳定,但我想和他可以成为很好的好友。”
这是什么话,是夸人还是骂人的?
江云开摇摇头,“随你去,别被人算计了回来哭鼻子就行。”
江绒绒回来,手里提着一篮菜,“哥你哭鼻子了?”
江云开补充道,“别被人骗了像绒绒一样哭鼻子就行。”
江绒绒:“………………”
作者有话要说:江绒绒:我不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