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谷华最终没有说完,瞪着一双死灰的眼睛,静静地将前方的那个少年望着。
沈璃看着断了气的聂谷华,总觉得他有很多没说完的话,没说清的事。
他临死前看步临尘的眼神太奇怪。
可他来不及细想,聂谷华死了,步临尘的毒谁来解?
夜修臣把毒郎中配制的解毒丸给步临尘喂下一粒,说道:“他中的毒很难解,金珠丸也只能暂时遏制毒性,还得尽快找到解药才行。”
步临尘服下毒郎中的金珠丸后,毒虽未全解,神志却稍稍恢复。除了不能动弹不能说话,好歹是能睁开眼睛了。
聂轻歌和聂小婉目光呆滞地望着倒在地上的聂谷华,像是吓傻了。
武林盟主被灵山派掌门所杀,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但大家这会没心思去探究怎么会发生这样的变故,因为魔宗的六大坛主已经率人将恒阳派包围了。
正道门派群龙无首,又忌惮魔尊绝世武功,人人惴惴不安,偌大的宴厅一时鸦雀无声。
夜修臣眉目清冷,对崔鸣和上官鸿道:“你们是乖乖束手就擒,还是要本座的人将你们打断手脚再绑去无双城谢罪?”
上官鸿还算有点骨气,说道:“当年是我是非不分草率行事,司城主遭难我难辞其咎。但云崆派弟子都是听我号令才围杀无双城,请魔尊不要牵连他们。”言罢横剑一挥,立时便气绝了。
云崆派几名弟子手足无措抱着他尸体,忍着眼泪惊恐地望着夜修臣。
夜修臣默然半晌,下令道:“来人,送他们出去。”
几名魔宗少年便抬了一张担架过来,把上官鸿尸身抬到担架上,领着云崆派弟子出了恒阳派。
萧陵风唇角噙着一抹讥笑,看了崔鸣一眼:“崔掌门,轮到你了。”
崔鸣紧紧握着剑柄,按捺住心头恐惧,低声下气地道:“清风剑派是被奸人蒙蔽才做下错事,在下也追悔莫及,还望大长老不计前嫌,原谅在下不察之罪。”
萧陵风不置一词,一抬手就有一名魔宗坛主持刀上前。
崔鸣心一横,挥剑朝着朱雀坛主斩下。他身手刚猛老练,一柄长剑在手中仿若疾风暴雨,绵绵不绝,朱雀坛主刀法也诡谲毒辣,两人一时难分高下。
但清风剑派的几名弟子武功不及掌门,顷刻间便被魔宗弟子重伤拿下。
这时步临尘又吐了一口黑血出来,沈璃急道:“师兄,你坚持一下,我现在就送你去圣医谷。”
聂小婉这会似乎恢复一些神志,面无血色地对沈璃道:“来不及了,就算你们服下魔宗的解毒丸,也最多撑不过三日。何况,这毒只有聂家能解。”
沈璃心中一动,问道:“你是不是知道解药在哪?”
聂小婉咬了咬嘴唇,说道:“你让魔尊放了我和我弟弟,我便告诉你。”
夜修臣没等沈璃开口,就吩咐魔属把捆在聂小婉和聂轻歌身上的绳子斩断了。
“恒阳后院花圃里种着一株迷蓬草,是唯一能解你师兄毒的药引子。”
言罢就和聂轻歌架着聂谷华尸体深一脚浅一脚地向门外走去,行动极是艰难。
沈璃念着和聂轻歌的交情,找夜修臣要了几名魔属,吩咐他们一路护送聂轻歌姐弟去目的地。
交代好之后,他很快就去后院把迷蓬草采来,又将步临尘移到客房里。
按照聂小婉给他的药方配齐几味草药,熬好后给步临尘服下。
夜已经很深了。
夜修臣把当初参与无双城血案的正道门派清理得干干净净,剩下的那些门派在无双城少主的强势威压下尽皆俯首,无一人敢反抗。
夜修臣遣散了所有人,到子夜时,恒阳山上就只剩下步临尘、沈璃和他自己。
步临尘服下解药就睡着了,沈璃见他眉宇间的黑气逐渐消散,脸色也红润起来,提着的心总算放下。
白天给聂谷华的心法被郑不凡抢走了,沈璃也不知道夜修臣记住多少,便想去问问他。
夜修臣住在步临尘隔壁客房,沈璃一进房就看见夜修臣将整个人泡在装满冷水的浴桶里,连衣服都没脱。
他仰靠着桶壁,双手紧抓住浴桶边缘,乌发纷覆在清澈水里,越发显得冷玉似的容颜清俊迫人。
强烈的灼痛令夜修臣神志有些昏沉,没发觉有人进门。
沈璃一看这架势,就晓得夜修臣是一个字的心法都没练,心里恼火得不行,就没见过像他这么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犟牛。
他走过去把夜修臣从浴桶里捞出来,见他浑身湿漉漉的,就让他倚在自己肩头,把一身湿衣给他脱了。
衣衫一件件在沈璃手上褪尽,夜修臣迷迷蒙蒙睁开眼睛,看了沈璃一眼,又安心地把眼睛合上了。
沈璃心想,一点心眼没有,也不怕人家趁机把你给办了。
想着想着,眸光就从他精雕细画般的眉眼,不知不觉下移到未着寸缕的躯体,紧实匀称的肩背在朦胧的烛光映射下流转着玉色的光华,再往下,是收紧的腰身。
一阵心猿意马,沈璃深深吸了口气,勉强压下心底潮热。
沈璃给夜修臣换上中衣,让他盘膝坐在床上,手贴着他后背渡真气为他压制火毒。等夜修臣无恙后,沈璃也累得睡着了。
他睡觉也不安分,霸道地将整个身子贴在夜修臣怀里,头抵着他肩窝睡得十分安然。
夜修臣一低头,恰好可以瞧见他飞扬的乌眉,微微上挑显得有些风流的眼尾,还有鸦羽似的长睫。
夜修臣感觉心头悸动一下,情不自禁地吻了吻沈璃微阖的眼。
一股好闻的男子清香隐隐拂过,他贪婪又小心地寸寸袭掠至沈璃冰凉柔软的唇瓣上,吮吻着。
沈璃长睫轻轻一颤,像是要醒,夜修臣心轻轻一跳,偏过头悄然合上眼睛。
不知何时竟真的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幽冥殿的软塌上,自己和一个人抵死纠缠。那人无暇美玉似的面容染上了淡淡霞色,分外的妖异癫狂。
他仰头望着上方的男子,目光迷乱,极致的欢愉令他微微颤栗,鬓发也被汗水濡湿。
男子的眉眼熟悉而温暖,就如奈何桥上徘徊千年,只为回眸看一眼故人的那一缕孤魂。
是沈璃!
夜修臣骤然醒来。
一睁眼却看见沈璃托着下巴定定地望着他,眨眨眼问道,“你做噩梦啦?”
夜修臣脸颊通红,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方才的梦分明不是梦。
沈璃还是第一次被夜修臣用这种眼神盯着,不觉疑惑,小心翼翼地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夜修臣紧抿着唇不发一言,怔怔半晌,忽然把沈璃抱在怀里,下颌摩挲着他头发,轻声说:“你等我,我很欢喜。”
沈璃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却听得出来,他心情是好的。
沈璃松了口气道:“我还以为梦里我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了,正想说让你现在十倍百倍的讨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