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轻怒带忆情回到明月空江时,李稀童已经在门口焦急地踱步,一见他们,立马冲上前来。
“阿爹做什么去了?叫我好等。”
李轻怒:“唔……”
“你阿爹在等我。”忆情道。
李稀童疑惑地打量忆情,然后突然瞪大了眼睛。
“你是?等等,是你!”
“没错,是我。”
李稀童惊讶地看着她。
“你的人格竟然是这样。”
“哪样?”
“太让人意外了。”
“意外好看,还是意外不好看?”
李稀童鄙夷地看着她:“我说的不是这个。你真肤浅。”
李轻怒笑道:“还是进屋吧,不要站在门口说话。”
三人走进屋内。
天后派了几名宫侍,随李稀童先行过来。两名宫侍见他们入内,立马奉上沏好的热茶。
忆情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倒是甜茶,但是太甜了,没有李轻怒煮的好喝。她心里这么想着,随口便对李轻怒道:“没你的……”
话说到一半,觉得好像不妥,戛然而止。
李轻怒抬眉看着她,“什么?”
她看着侍立两旁的宫侍,摇了摇头。
忽然回想起在中皇山时,阿爹教她的,从来都是做自己,说自己,凭她高兴,不必顾忌,想要如何便如何,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反正所有人都是围着她转的。
她因此而放肆。
从前她心直口快,心里怎么想嘴上便怎么说,说出口的很多话便不那么中听,因此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得罪了许多人。朋友便没几个真心的。
和李轻怒相处这段时间,从他身上学了不少东西。她觉得,李轻怒就很会说话。他不愿意的时候另说,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说出很叫人舒服的话。他每每和她讲话,她听了都觉得十分熨贴。
“我们认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我把我的名字告诉你这么久,你从来都不提自己的名字。”李稀童走到忆情面前,“你现在化了人形,总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
忆情伸出手,对他笑:“那好吧,重新认识一下,我姓谢,谢忆情。”
“这名字好像在哪听过。”李稀童握住她的手,大人似的摇了摇。“你喜欢我叫你什么?阿忆?阿情?”
“不要。”她不喜欢,白观那样叫过她。
她想了想,“不然,你就叫我姐姐吧!”她比他也就大了几十岁,大不了多少,多合适。
李稀童眼睛一亮,这样便多了个强悍能打的漂亮姐姐,马上高兴地叫道:“姐姐!”
忆情生出一种忽然间白捡了个聪明弟弟的感觉,也很高兴:“弟弟!”
旁边,李轻怒忽然呛了口茶水,连咳好几下。
两人一同转头看他。
“阿爹?”
“你没事吧?”
“不行。不能这么叫。”李轻怒一口否决。
两人同时歪了头,问道:“为何?”
李轻怒放下茶杯,正襟危坐,干咳一声。
“你的父母与我的父母乃是同辈,你与我亦是同辈,稀童是我的孩子,你俩以姐弟相称,岂不是乱了辈分?再者,他叫我阿爹,再叫你阿姐,你又叫他阿弟,那么你要如何称呼我?难道你要跟着他也叫我阿……”
忆情和李稀童看着彼此,异口同声:“不行!”
李轻怒微不可查地吐出一口气。
忆情盯着李稀童,突然问道:“你的眼睛,什么时候变色了?”
李稀童一愣。“什么?”
“你本来不是琥珀色的眼睛吗?现在怎么变成黑色了?”
李稀童道:“是吗?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注意过自己的眼睛是什么颜色。不过,从来没有人说过我的眼睛是琥珀色。阿爹的眼睛倒是琥珀色。”
李轻怒问忆情:“你现在看他的眼睛是黑色的?”
“你看不是吗?”忆情反问。
“是。”
忆情道:“奇怪。”
李轻怒沉吟片刻,道:“我也是上次听你说了之后才知道,稀童的瞳仁也是与我一样的琥珀色。在此之前,我见到的,他的瞳仁一直便是黑色。”
忆情恍然大悟。她记得他曾在和天后的谈话中提到,他是最近才发现李稀童是他的亲生骨肉。她曾经觉得这很奇怪,因为他们父子俩有着如此明显的血脉特征,他却没有认出来,她甚至以为他眼瞎了。
现在看来,他没能认出自己的亲骨肉,倒也没什么奇怪的。因为,李稀童除了那双瞳仁,确实和他并没有太多相似之处。
既然不像他,那就只能是像他的阿娘了。
这样看来,李稀童的阿娘长得也不赖,她应该是娇俏清丽、甜美含蓄的长相,和自己这种张扬的长相截然不同。
原来,李轻怒喜欢的,是那样的女子。
她心里一时生出些难以名状的情绪。
李轻怒解释道:“或许是因为那张如影随形符的关系。之前,你与他有如影随形符连着,因而能见到他瞳仁本来的颜色。现在符解了,便与其他人见到的是同一个颜色了。”
李稀童奇怪:“为什么如影随形符能让她见到我眼睛本来的颜色?”
向来对他有问必答的阿爹,这次却迟迟不答他。
这时,宫侍匆匆上前禀告,说地龙族的大祭司携其女求见李轻怒。
龙王一直不喜地龙族,对他们的一切都十分反感,也不愿忆情与之接触。忆情对地龙族所知不多,因而也不知道他们的大祭司是何人。
很快,大祭司带着她的女儿走了进来。那大祭司是个女子,身形瘦削,穿着泛旧的祭司袍,手上牵了个小姑娘。
小姑娘竟然是束迟。
两个小伙伴很高兴地打起了招呼。
大祭司向李轻怒行了一个独特而复杂的礼节,然后以尊敬的语气说道:“非常感谢天君在王上王后面前为我们说情,才让阿迟得以进入天帝山。有了天帝山灵气的滋养,她的伤势恢复得非常快,如今已经完全愈合了。今天,我特地带阿迟前来,向天君表示我们的感激之情。”说完,她示意束迟向李轻怒磕头。
一般来说,像束迟这样已经化形的地龙是没有资格进入天帝山的。只有那些尚未化形,但又能飞的小地龙,因其有用,才被允许进入天帝山。
怪不得,束迟能出现在万缕浮香。
李轻怒向忆情介绍,“这位是地龙族的大祭司束纹。她的女儿束迟,一年前在丑涂之水被阍……终天袭击,受了重伤。”
大苦山离丑涂之水最近,受其影响也最严重,几乎逃无可逃。
束纹接着说道:“大苦山贫瘠,地龙族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唯有赤诚一片。天君日后若有所需,我定当竭尽全力,即便牺牲自己,也会回报天君的恩情。”
李轻怒道:“眼下,我确有一事,十分棘手,需要祭司大人的帮助。”
“天君尽管开口。”
“我要去一趟丑涂之水,找到阍闇藏身之处,希望祭司大人能与我同往,不知可否?”
束纹讶道:“天君的吩咐,我自然乐意之至。只是,那阍闇如今极为可怕,我等地人亦躲它避它,生怕为其所伤,天君天人之躯进了丑涂之水,怕是……”难以全身而退,最后死无全尸。
李轻怒道:“我的安危,祭司大人无需担心。我心中有数。”
忆情看向李轻怒,心中不免生出一丝歉意。
她一心只想救回终天,似乎不曾考虑过他。束纹说的是,终天在未失去神智之前便已强大无匹,更何况如今堕魔的情况下。李轻怒的天人之躯,进入丑涂之水,无异于羊入虎口,危险无比。他本就身体不大行,即便有三条命,也经不起他这么折腾。
她斟酌一气,对李轻怒道:“这段时日,我已经麻烦你太多了,怎可再令你置身于险境。不如这样,你带李稀童回休与山去,我自行与祭司大人去便足够了。这样可好?”
李轻怒一滞。
她连忙又道:“不必担心,没有你在,我也可以的。”
她自认已经用尽两辈子的委婉,尽量将话说得客气好听了,李轻怒的表情却变得难言的很。
他一副语塞的模样,怔怔看着她。嘴唇微动,似有千言万语积在喉咙,最终化作一句无声的叹息。
他看上去竟很有些委屈?
苍天啊!她已经十分小心了,难道还是伤了他的自尊?
周围尚有旁人,他能不能稍微顾及一下他自己的形象!
忆情感到一阵手足无措,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旁边的大祭司。但当她的视线与大祭司相遇,大祭司却立刻移开了目光。
当真是摸不透这男人。但他这副模样实在看得人窒闷,一股燥流自心头涌出:“行了行了,当我没说。你若要去,便去吧!反正你有三条命。”
李轻怒只不作声,眼眶渐红,眼底一片晶晶莹莹,他睫毛低垂,忽然扭过脸去,一阵低咳。
不知为何,她生出一种将他欺负了的心虚。
她鬼使神差软了口气,说道:“你到时,便离我近些,最好就待在我身边,万一遇到麻烦……万一遇到麻烦,我护你便是。这总可以吧?”
他渐渐止了咳,回过头,回以她更为柔软的应答:“嗯。”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火红狐狸”和“阿拉灯神丁”的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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