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情无法言语,震惊至极。
李轻怒接着说道:“那日,你死后,终天因为太过悲伤而陷入狂乱,它绕着你的尸身盘桓,悲鸣连连,随后堕魔。灵器堕魔,闻所未闻,在场一时无人能反应过来。等众人意识到时,它的理智已经彻底被黑暗吞没,化作一股肆虐的杀戮之意。当时死了不少天人,也有少数地人。这也是天王将白观下狱的原因。”
“后来,各部众联手将它打败,它带着伤逃到丑涂之水。他们当时已无力再对它穷追不舍,只得放任它逃走。却不想,丑涂之水阴暗潮湿,适宜它蛰伏疗伤,它在那片死寂的水域中慢慢恢复力量,魔气弥漫,逐渐吸引了无数妖魔怪物聚集。各部众再想剿灭它,便再也无力将它奈何了……”
李轻怒的话语渐渐停歇,静静地看着忆情。
忆情的眼眶透出血色的红,泪水不断涌出,一滴滴沿着面颊滑落。
灵器噬主,其自身会受到百倍于主人的痛苦与折磨,不论是身体还是精神。
灵器堕魔,的确闻所未闻。灵器与主人的羁绊再深,也只是羁绊,不属于感情。她没想到,她的终天对她竟有深厚至足以化魔的感情。
她的终天鞭呀,她曾设想过它的无数种结局,却从未想过它会堕魔。将她绞杀,它一定自责极了。
一百年后,她已经冲出了禁锢她的结界,重新开始,它却仍旧陷在无尽的黑暗中,独自承受悲痛、绝望。
白观啊白观,他将它逼得化魔,她怎么能允许他再去伤害它!
她决绝地擦干脸上的泪水,猛地站起身,“我现在就去丑涂之水。谁若杀它,我必杀谁!”
李轻怒将她拉住。
“是要去,但须做足准备再去,否则,不论于它还是于你,都不是好事。”
他站在她面前,“终天早已失去神智,它不会认得你。它的魔气以魔蚀一切生灵为目的,若要救它,须得唤回它的理智,才能将它从深渊拉回。” 他的语气转为柔和,安抚她,“你放心,无论如何,我用尽办法也会帮它。”
他的话语宛如涓涓细流般渗入她心中,缓解了她的焦虑和愤怒。上辈子只知蛮干,撞得头破血流,这个习惯确实不好。他脑子好,那就听他的吧。
忆情深吸一口气,心绪逐渐平和了下来。
她问:“你有办法?”
“我这些年,一个人,也没什么事,除了……”他笑了笑,“便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办法确实想了一个,但能否奏效,还要看你。”
“你说。我都听你的。”她不假思索地答道。
他却牵了她的手,将她领至桌前坐下,随后向门外喊了声“进来”。
随即,一行宫侍提了食盒鱼贯而入,她们在桌上整齐地摆放好食物后便悄然退去。
李轻怒拾起筷子,搁在她手中:“不论如何,先把肚子填饱,这才有精力去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陪两个神格打了一早上,确实饥肠辘辘的。他说得没错,吃饱了才有力气。哭和愤怒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两样东西。
她将心中的烦恼暂时抛开,一心一意吃了起来。很快,她便用完了早饭,虽食不知味,好歹填饱了肚子。
这时,一名宫侍步入房内,恭敬地对李轻怒道:“天君,晓云闲那边派了人来,说是送来昨日赶制的衣裳。”
李轻怒应允道:“带他们进来吧。”
门口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随即,晓云闲的人便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个年轻女子,她身姿高挑优雅,肌肤如雪,容貌极美,一头黑发高高盘起,露出纤细洁白的颈部。
忆情不禁微微一愣,她没料到竟会是晓云闲的老板亲自前来。看来,果然还是天后的面子大。
晓云闲由三位老板掌管,此三人分别以晓、云、闲之名传扬于七部众界。晓与闲是出了名的女红高手,而云则是男子,擅长于布料与色彩的组合。
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正是那位以独到的女红和创意著称的闲。
晓云闲是七部众界最受推崇的成衣铺,因其品位独特、审美高雅,使得贵人们趋之若鹜,就连天后也是他们的老主顾。晓云闲名气大,规矩也多,但因其不可替代,依旧在七部众界中独占鳌头。
三位老板亦是各有脾气,其中便属这位名闲的老板最为傲气凌人。她的古怪,忆情从前是领教得够够的,无数次,他们手里明明有货,偏就不卖给她。忆情记得,这位闲老板似乎对她有着莫名的厌恶。至于为何,她至今仍不知。
闲这次一共带了六名伙计来,她们每人手里都捧着一只精致的大锦盒。她让伙计们将锦盒放在地上,打开盒盖。随着锦盒缓缓打开,一股淡雅的香气随之飘散开来。
每只锦盒中都装着一套完整的女装,从内裳到外衣,颜色不一。
六只锦盒中的套装分别为淡青色、缃色、荼白色、曙色、天水碧、石榴红,都是她从前喜欢过的颜色。
闲对李轻怒屈膝行了一礼,十分谦恭地说道:“匆匆忙忙赶制了六套。只是,一晚时间实在太过匆忙,也不知您满不满意。”
李轻怒转向忆情,柔声问道:“喜欢哪件?先挑来穿了。”
闲微微抬头,不动声色地瞥了忆情一眼,随即又低下头。
忆情没什么挑选衣裳的心情,便对李轻怒道:“随便,你挑吧。”
李轻怒应了一声,起身走到最后一只盒子前,将它捧来放在桌上,对她道:“石榴红明媚夺目,衬你。”
闲又抬了头,似面露讶色。
李轻怒将其余五只盒子也留了下来,一并收入识海,留下两名宫侍服侍忆情穿衣梳妆,便叫其余宫侍与晓云闲的人都退下。
随后,忆情梳洗,他便也走了出去。脚步不停,步行至另一间房,推门而入。
房内站着一名女子,见他到来,急忙跪下。
带着压迫感的脚步声逼近她,极为不悦,令人忐忑。
她低头伏地,唤了声“主人”。
李轻怒久久不语。
她慌忙又道:“求主人宽恕。”她伏在冰凉的地面,许久,才听到李轻怒的声音。
“抬起头。”
她抬头,美丽的脸上虽有不安与委屈,却仍带了傲气。她正是晓云闲中的闲。
李轻怒道:“你做了什么要我宽恕?”
“我不该擅作主张,亲自过来。”
李轻怒问:“既然知道,为何要来?”
她咬紧嘴唇,“因为好奇。晓云闲从来不接三日之内的急单,这是您最初便定下的规矩,这么多年从未变过。便是王后,也无例外。属下好奇,是什么样的人,能令您不讲规矩。属下也想瞧瞧,那人……那人配不配。”
李轻怒面无表情地俯视她,不作声。正当她以为他不会理会她时,却听他顺着她的话问道:“人你瞧过了,依你看,我与她,配是不配?”
她一愣,似是没料到李轻怒会忽然问出这样的问题。
“我与她,配是不配?”他竟又问了一遍,带着些不耐烦。
他如此执着,闲不敢迟疑,忙道:“主人与她,十分般配。”
她虽不愿承认,却不敢撒谎。她来此之前,心中有一千一万个不服,等到见了那人,那些不服便都没了。那女子确实好看,她自愧不如。
“那,依你看,这世上可还有人能与她相配?”他蹲在她面前,极认真地问道,“白观呢?他如何?”
闲不屑道:“白观算什么东西。除了主人,无人与她般配。”
李轻怒站起身,“自作主张,就罚你一年工钱吧。再有下次,你就别干了。”说完,走了出去。
闲一时傻了,不敢置信地擦擦额头的冷汗。这处罚,实在是轻飘飘,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