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昼说:“许慎之,你能不能别这么油腻。”
许慎之“切”了一声:“方昼,你能不能别这么不解风情,说句想我会死吗?明明就是想我嘛,不然打电话来做什么?”
方昼毫不客气地说道:“那我挂了。”
许慎之立刻投降:“好好好,我错了。”
他的语气懒散:“说吧,出什么事了?咱俩认识快二十年了,你主动打电话的情况还真不多见,你爸又捅出幺蛾子了?何叶那小贱人又作妖了?还是你老师又把你臭骂了一顿?哎,我早跟你说了他刀子嘴豆腐心!别放在心上。”
方昼说:“都不是。你现在在哪?周围有人吗?”
许慎之灌了一大口冰可乐,爽得天灵盖都要飞起:“我在国外出差呢,我先前又跟夜哥合作了一个项目,已经进入收尾阶段了。夜哥说他来处理就行,让我去休息,我就索性来海边冲个浪度个假。周围?周围全是人。”
方昼谨慎道:“这件事暂时不能声张,你找个没人的地,我再跟你说。”
许慎之不理解:“搞这么神神秘秘的,你到底怎么了,有八卦?中彩票了?跟人私奔了?”
方昼懒得废话:“快点。”
许慎之说:“行吧,等一会。”
服务员端着巨型水果船和冰饮过来,见到许慎之连忙微笑道:“许少爷,这是您点的冲浪套餐,豪华海鲜拼盘还在做,得麻烦您稍等片刻。日光浴已经准备好了,您看……”
许慎之“嘘”了一声:“待会再说。”
他找了个相对僻静的沙滩角落,踩过岸边冰凉的水花,继续跟方昼讲话:“我跟你说,这里的潜水、冲浪、海上蹦极我都试过了,比我去过的都好玩,听说日光浴服务也做得不错。下回带你来试试?别总窝在深山老林里画你那宝贝画,时不时出来玩一玩。”
他放轻语气,试图劝方昼:“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你可别把自己整灭亡了,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别憋在心里。”
说到这里,许慎之不无骄傲地拍了拍胸脯,扬声道:“我是谁啊,小到青春期混酒吧打群架,大到现在和我家公司里那帮老狐狸斗智斗勇,什么事没见过呀?还能被你吓着了?”
闻言,方昼沉默一瞬。
他说:“那我跟你说件事。”
许慎之爽快道:“说说说。”
方昼尽量保持平静的语气:“我准备结婚了。”
“扑通!”
电话那头传来重物狼狈落水的声音。
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明显是服务员们惊慌失措地赶了过来。
“快来人啊!许少爷落水了!!!”
“许少爷您没事吧?我这就去拿热毛巾!”
“先把许少爷扶起来!”
许慎之满脸无语,自己爬了起来。
他叉着腰站在水里,海水堪堪没过腰部,不可思议地说道:“起开!你们一帮人是魔怔了吗?快三十度的天拿什么热毛巾?知道的以为你们在照顾我,不知道的以为耍猴呢!都散了,别在这堵我路。”
隔着电话,方昼不清楚许慎之那边的具体情况,本来正担心这家伙的安危,突然听到这话,没忍住笑出了声。
二十年前许家和方家是合作伙伴,一度走得很近,方夜、方昼和许慎之一同长大。
后来许父看透了方禹雷为利益不择手段的本质,关系渐渐淡了,小辈们的关系却未曾改变。尤其是方昼和许慎之,说是穿一条裤子长大成人的也不为过。
许家父母老来得子,对许慎之溺爱至极,那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捏在手里怕碎了。只要许慎之出门,他们便差人跟着,在屁股后面嘘寒问暖,擦破一点点皮都要大惊小怪。
许慎之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他成年后,许家父母便将公司权力与多年积攒下来的资源和人脉尽数交给了他。是以他跟方昼年纪相仿,比方夜还小六岁,过得却比这两兄弟幸福多了。
不过溺爱也有溺爱的弊端。
比如现在,许慎之再三强调自己没事,那群收了许家父母钱的服务员才愁着脸散开。他随意撩了一把打湿的头发,用力地甩了甩手机上的水珠:“喂,还能听见吗?”
方昼说:“能。”
许慎之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再说一遍,你准备干吗?”
方昼放慢语气,耐心地重复道:“我准备结婚了。”
许慎之爆了一句脏话。
他竭力冷静,还是没冷静下来,连珠炮似的问道:“跟谁结婚?男的女的?你前几年说漏嘴,说暗恋了一个人很多年,死活都不肯告诉我名字,是不是就是这家伙?还是说是你爸逼你的?要是后者,你不用害怕,我去跟他说,谁也别想逼你结婚。”
方昼心头一暖:“不是,我自己愿意。”
许慎之说:“他叫什么名字?”
方昼犹豫片刻,说道:“是关横。”
许慎之直接破音:“谁?!”
方昼有意缓和气氛,开玩笑道:“你今天是耳朵不太好吗?”
许慎之的语气却变得异常严肃:“你少装傻,老实交代,到底怎么回事。你骗骗别人可以,别想糊弄我。你和关横,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会突然搞到一起?”
方昼坦诚道:“我很想说,但说好了不能透露。”
许慎之冷笑一声:“得,还没结婚呢,胳膊肘就不知道拐到哪里去了。”
方昼:“……”
许慎之猜测道:“你俩相亲认识的?”
方昼蒙混过关:“不算,但也可以说是一种相亲吧。”
许慎之说:“我说句实话,你别不爱听,关横绝对不是我们能招惹的人。他三十多岁,对于我们来说,确实是年长者。可若是把与他同龄的人丢进关家,能不能在最底层站稳脚跟都难说,他却能直接做掌权者,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方昼平静道:“说明他能力很强,别人都比不过他。”
许慎之骂道:“你他妈——”
这油盐不进的祖宗!
许慎之做了一下深呼吸,纠正道:“说明他城府深重,心机难测!我还没有资格跟他打交道,但听我爸说过,关横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情绪稳定,甚至稳定到根本不像一个正常人。”
“做生意常有分歧,阅历青涩一点的人,急赤白脸地吵起来,也不算稀罕事,就连大多浸润商界多年的老狐狸,都有情绪起伏的时候。唯独关横,赞扬的贬低的,奉承的挑衅的,成功的失败的,他都淡然处之,旁人根本猜不透他的想法。”
“情绪稳定到极致,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他真的超世绝俗,无欲无求。”
“要么,他是装的,其实是个习惯性压抑自己的真疯子。”
许慎之说:“第一种可能性没什么,就当跟和尚合租了。可是关横这个人,一面是淡漠如水的正人君子,拒人于千里之外;一面手段果断狠绝,凡是算计他的、得罪他的,都被步步紧逼,没有一个有好下场。他会是第一种人?你都不觉得他可怕吗?”
方昼由衷道:“真带劲,我喜欢。”
许慎之:“……”
许慎之说:“哪天你被他吃了,我绝不意外。”
方昼也不逗许慎之了,笑道:“好啦,我都明白。”
他顿了顿,轻声说道:“机会只有这一次,我不想错过。”
话音落地,气氛安静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许慎之终于开口:“他是你暗恋的那个人。”
方昼垂下的睫毛微微一颤:“嗯。”
许慎之叹了一口气,知道这件事改变不了了。
“行吧。”许慎之捏了捏眉心,尽力接受现实,“我是听说关横在找结婚对象,只是没想到,最后定下来的人是你。那你们商量了没有,什么时候领证?准不准备办婚礼?”
“明天就去,一切从简,不办婚礼。我怕方禹雷他们又想出什么花招,打算先斩后奏,今天回去就把行李收拾好,领完证直接跑路。”方昼突然想起了什么,加重语气说道,“我哥那边也是一样的,你别提前跟他说,知道吗?”
许慎之哼道:“害怕了?夜哥要是知道这件事,铁定飞回去打断你的腿!”
方昼说:“所以劳烦你为我的腿着想一下,把他瞒住了。”
许慎之说:“行吧,夜哥这边我先帮你稳住,到时候想办法劝一劝他,让他别那么快回国收拾你。但是你自己也做好心理准备,我估计明天消息一公开,想收拾你的人不会少。”
方昼自然明白。
果不其然,第二天,方昼的消息直接爆了。
众人一片哗然。
谁也没想到,关横竟然真的选了一个人结婚,而选的这个人竟然是方昼。羡慕的羡慕,好奇的好奇,一时间争议四起。有人说他们是相亲认识,有人说他们早有感情假戏真做,也有人猜测是协议结婚,却都没有证据,统统归于茶余饭后的谈资。
其他人尚且只是震惊,方家却是闹翻了天。
得知消息后,妒火滔天的何叶发出一声巨大的尖叫,直接冲去了方昼的卧室门口。他顾不上颜面扫地,一边大力拍门,一边声嘶力竭地吼道:“方昼!!!你这贱人!出来!给我滚出来!!!”
他像个跳梁小丑似的叫了半天,也听不见里面半声应答,立即决定破门而入,却发现门早已被方昼锁住,瞬间瞪大了眼睛,觉得自己被无形地羞辱了一番。
何叶恨得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佣人说道:“少爷别急,高管家去拿备用钥匙了,马上就……”
何叶却搬起一把椅子,狠狠砸在了卧室门上。
只听一声巨响,卧室门震了一震,椅子的一条腿当场折断。
何叶双眼猩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一边用力砸门,一边无能狂怒地嘶吼:“贱人贱人贱人!!!凭什么又能抢走我的东西,凭什么他们选的都是你,你这贱人到底有哪里好!去死去死去死!!!我一定要杀了你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旁边的佣人们惊呆了。
没过一会,椅子已经成了一堆烂木头。
门锁终于被砸坏,那扇门悠悠而开,里面却是空无一人。
空荡荡的卧室,仿佛一种无声的嘲讽。
何叶站在门口,脸色晦暗不明。
高青成拿着备用钥匙姗姗来迟,额头满是汗珠,却来不及去擦。
方禹雷在公司接到关横和方昼结婚的消息,深觉人父的尊严和权威被挑战,当场大发雷霆,打电话过来把气全撒在了他的身上。
高青成无端被臭骂一顿,还要像个孙子一样低声下气地赔笑。他好不容易安抚完方禹雷,转头又听说何叶闹起来了,心里直骂晦气,匆匆赶到楼上。
来的路上还碰见了任婉。
实际上,任婉比他们早一步知道。
她按照方昼的叮嘱,装出一副茫然的无辜表情,愣愣地站着。
任凭谁来看,都不会怀疑她。
他们只会理所当然地以为,这个一贯软弱、可怜又老实的母亲,也被蒙在了鼓里。
果然,高青成冷冷地瞥了任婉一眼,从鼻子里出了一口气,便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了。
任婉如释重负,悄悄躲回了卧室里。
高青成终于望见何叶的背影,加快脚步追了上去,讨好道:“哎呦我的少爷!您也说了,那人是个不折不扣的贱人。为一个贱人动这么大的火气,若是气坏了自己的身体,岂不是得不偿失?您看您的手都流血了!快快快,你们先给少爷包扎一下。”
高青成走到何叶的面前:“我去叫家庭医……医生……”
看清何叶的神色后,他却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何叶在笑。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方昼的卧室,神色充满怨毒,笑容的弧度却在慢慢扩大。嘴角上提的过程中,带动整个脸颊肌肉往上,仿佛拉扯着一张僵硬的塑胶面具,说不出的诡异。
何叶一字一顿地说道:“方昼,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方昼: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