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
有人快速敲了敲玻璃窗。
靠窗的学生正在赶画,笔尖在绢布上小心翼翼地勾勒。国画和油画不同,油画一笔画错,还有可能进行修改。国画一笔画错,这幅画基本上就毁了。画到最后重新来过的崩溃,每一个国画生都体验过,是以极其不喜欢别人打扰自己的作画过程。
那学生一头卷毛,被他画画时挠得乱糟糟的,仿若一团炸开的蘑菇云。他的喇叭裤和涂鸦长袖上满是墨渍,手却洗得很干净。他眼睛都没转一下,不耐烦道:“干吗呢!没有天大的事别烦我。”
窗外学生急急道:“戎哥!别画了!小方老师好像出事了!”
汪戎停笔:“怎么回事?”
窗边围着的十来个人,都是方昼上学期替卫晓龙带的那个班的学生。他们胆子大,被卫全威胁过不准惹出乱子,依然改不掉关注和喜欢方昼的习惯,在走廊里遇到方昼也会兴奋地打招呼说“小方老师好”,汪戎则是他们的主心骨。
汪戎本来是画室的两大问题学生之一。
另一个就是卫有志,现在还在冥顽不灵地当酒囊饭袋。
汪戎早期玩得野,却也不喜欢卫有志,总觉得自己的名字和那家伙一起并列就变得猥琐。他享受被一众小弟追捧的感觉,只是顽皮懒散,而本性不坏,后来成功被方昼教好。
教他怎么画出真正好的画,也教他如何做人才是一个真正酷的人,值得旁人心甘情愿地尊重和追随。
汪戎以前是逼迫兄弟跟他一起逃课疯玩,现在是逼迫兄弟跟他一起认真学习。方昼当时力排众议让汪戎做了班长,发挥汪戎积攒的威风,竟真的产生奇效,把整个班管理得井井有条。
汪戎感觉到肩上的责任,行事也更加稳重。
虽然仍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却俨然是个小男子汉了。
与此同时,也成为了方老师的头号毒唯。
围在窗子边的学生们七嘴八舌地说出事情经过。
汪戎嗤笑道:“我当是什么呢,不就是卫有志吃屎那事吗?”
跟班们:“……戎哥,你说得好直白。”
汪戎毫不掩饰鄙夷:“有什么问题吗?那孙子自己拉出来的东西,自己还嫌弃?做亏心事的时候一点感觉都没有,被教训的时候就委屈得去求家长了?一天到晚正事不干,尽憋着一肚子坏水,我前天还看见他去抢别人的画具和钱。这都第几次了,真他妈没事找事,看见他就心烦。”
跟班们提议道:“戎哥,要不要下课去教训他?”
汪戎皱眉:“教训个屁!作业画了吗!”
跟班们一下子蔫了:“没……没。”
汪戎打量其中一人:“我记得你是方老师班上的?”
方昼这学期发疯卓有成效,领导再也不敢随意给他安排工作。
领导把他调去重点班,以往很多学生都见不到方昼。
那小跟班畏畏缩缩地回答:“是,我上次期末运气好,考上了。”
汪戎抽出一张画废的纸:“把你们班作业抄在上面,我当加练。”
小跟班忙应了:“戎哥,办公室打起来了,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汪戎当即蹿起:“怎么不早说?他们在打方老师?”
小跟班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是,好像是方老师在打他们。”
汪戎皱眉斥道:“胡说八道!方老师是那么暴力的人吗?”
创始人办公室里,鸡飞狗跳,惨叫连连。
方昼身手灵敏,一脚踹在卫晓龙膝盖上,失去平衡的两百多斤肥肉惊恐往后栽去,同样想来拉架的卫全和卫有志被这如大山般的身躯压倒在地,压得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晕死过去。
方昼面无表情地拽住老板的头发,将揉成一团的辞职信强行塞进他嘴里:“吃!给我吃!!!”
卫才大叫道:“你干什么?!你有病吗?!”
方昼神经质地笑起来:“我就是有病啊。”
卫才悚然地望着他。
方昼哈哈大笑:“老板你不知道我有病吗?你眼里的正常现象,已经把我们这种普通人逼得不正常了,你满意了?开心了?我不开心!我不好过,我也绝对不会让你好过!我他妈弄死你!!!”
话音落地,他直接双手横扫,将桌面的东西全部扫在地上。
物件噼里啪啦地摔作一团,溅起的碎片让众人连连惊呼后退。
卫才瞪大眼睛:“……疯子。”
方昼冷笑一声,一把拽过卫才的衣领,将他的脑袋“砰”的一声朝上按在桌面上,像将五花大绑的野猪按在地上那样简单粗暴,塞完辞职信,就开始一张张往他嘴里塞钞票:“让你吃就吃!”
方昼厉声道:“不是喜欢钱吗?不是说永远不会和钱过不去吗?那就都吃进去!多吃点,别饿着了!张大嘴巴给我吃!!!”
卫才第一次亲眼见识到方昼的疯态,被震撼得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刚要挣扎,就被如猪饲料般倾倒而下的钞票堵住了嘴。
那薄薄的钞票,曾被卫才视作践踏弱者人生的金权杖。
如今尽数塞回他自己嘴里,变成被唾液浸湿的硬纸团。
卫才被撑得嘴角几近开裂,难以置信这是文明社会发生的事。
他被钞票堵住嘴,唔唔直叫唤:“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卫全和卫有志刚才被卫晓龙误伤成两张虚弱的肉饼,好不容易站直身体,大呼小叫地就要过来救人。卫全怕斗不过发疯状态的方昼,特意搬起一把椅子跑来,嘶吼道:“才哥,我来救你!”
方昼偏身躲过,一脚踢在卫全腿弯。
卫全重心不稳,惊恐地栽下去,将椅子重重砸在卫才肚子上。
卫才险些被这椅子砸出一口老血:“噗——”
卫有志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见方昼这疯到发癫的模样,一时吓得连过去都不敢过去了,赶紧抖着手要拨电话:“我我我……我给保安室打电话!让他们派人过来收拾他!”
云守月尖叫一声,扑上前去抢夺电话:“不行!不能叫保安!”
她力气拼不过卫有志,一口狠狠咬在他手上!
这一口使了十足的力气,几乎将那一块肉硬生生撕下来。
卫有志痛得大叫:“卧槽!!!这娘们也疯了!!!”
卫晓龙本来打算去救卫才,又见卫有志被困,像一头傻得团团转的棕熊,凌乱半晌还是决定先去救卫才。
卫才吐出一大坨湿淋淋的钞票,第一次没了衣冠禽兽的淡然风度,露出气急败坏的真面目,指着方昼叫道:“卫晓龙!动作快点!把这没素质的狗东西给我轰出去!”
方昼却道:“这就叫没素质了?”
他笑道:“我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没素质。”
他反手搬起地上的椅子,直接抡了过来!
卫才和卫全吓得抱头鼠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下一秒,椅子正中办公桌中央。
一声巨响,木屑飞溅。
卫晓龙忙要去抓方昼,方昼却像一只狡猾的猫,体型比他小好几圈,动作也比他迅疾千万倍,在偌大的空间里跳来跳去,连影子都难以触碰。再加上云守月有意捣乱,办公室里乱成一锅粥。
方昼举起椅子,跳到哪里打哪里,专挑脆弱的地方打。
茶几、博古架、酒柜……整间办公室被他砸了个遍。
清脆巨响与众人惊叫声混合,玻璃碎裂声此起彼伏。
这一套疯发下来,椅子的两条腿折断,满地狼藉。
方昼甚至连花瓶都没放过,拿过来狠狠摔在卫才那帮人脚边,吓得他们连声尖叫躲避。
方昼一边追着他们砸,一边疯了似的狂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卫才那帮人被他吓得魂不附体,也在狂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们要往酒柜后躲,方昼眼疾手快,大力将酒柜推倒在地,酒瓶碎了一地;他们要往窗帘后面躲,方昼抓住窗帘用力一拽,直接将窗帘扯下,扬手将那块布扔向他们,让他们被布料裹住,如同迷路的蚂蚁似的互相慌乱推搡;他们要躲回办公桌后,方昼干脆跳上办公桌,在他们惊恐的眼神之下,将椅子重重砸在牌匾上。
“咔擦!”
牌匾应声破裂,珍藏的墨宝摇摇欲坠。
方昼毫不犹豫,扬起椅子又是一下!
牌匾支撑不住从墙上掉落,像一柄出鞘的剑刺向地面。
“咣当!”
众人震惊的视线之中,地上又多了一堆碎片。
那句“守卫有才之画家”的飘逸口号,也被沉重碎片和酒液埋葬。
方昼站在空无一物的办公桌上,胸膛剧烈起伏。
他捏紧手中的椅子,缓缓转过身,漠然地盯着卫家四人。
其余三人已经看傻了,卫才夺过电话,第一声直接破音:“保安吗?立刻上来一趟!有人在这发疯!我们的人身安全受到了严重威胁!多带点防身的武器,把电棍也带上来!多带几根!”
方昼悠悠道:“老板,看到你这幅狼狈的样子,比想象中还爽。”
卫才怒目圆睁:“你!”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人一脚踹开。
卫才眼睛一亮,方昼能占据上风,无非是因为疯得过头,一时间把众人震慑住。再加上他们是一群惜命又惜面子的人,不敢冒着被误伤的风险跟疯子缠斗。
然而双拳难敌四手,孤身一人的方昼碰上一群真正强硬的保安,胜负自然分晓。
卫才高声道:“保安!快把这个危险——”
看到来人,他的话音却猛地卡在嗓子眼。
汪戎带领一群学生,气势汹汹地站在办公室门口。
他们不像进老师办公室的学生,倒像来讨债的打手。有人握着扫帚,有人抱着脏水桶,甚至有人如法炮制地拿了根火钳,满脸防备和愤怒交织的神色,显然是一群随时预备战斗的兔崽子。
战斗的对象,自然不可能是方昼。
汪戎看清眼前场景,大怒道:“你们竟敢这么欺负小方老师!”
卫才不可思议:“你长眼睛了吗?到底是谁欺负谁!”
汪戎说:“别跟这几个老逼登废话!给我上!”
学生们大吼着冲了过去。
卫才瞳孔地震:“这群学生反了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