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旋地转之间,方昼忘记了时间。
关横的唇很柔软。他看起来疏离、淡漠而难以亲近,像一块坚硬的冰,唇的柔软便凸显得有点不可思议。贴上来的那一刻,好似薄膜下融化流动的水流,夹杂着冰块般微微的凉意,吞没在唇齿的摩擦之中,变成无尽的滚烫。
不是简单的双唇相贴,而是沉沦不醒的亲吻。
方昼紧闭双眼,止不住地颤抖。
外界的噪杂笑声变得模糊,变得遥远,耳边只剩震颤的嗡鸣。他好像缩成了很小很小的一团,被抱在关横的怀里,腿上盖着关横的外套,后颈上那只大手收得越来越紧。没有弄痛他,也没有钳制那么凶狠,却轻而易举地把他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方昼浑身上下都染上了关横的气息。
唯一能感知到的,也只有关横的吻。
最开始只是碰撞、啄吻、吮吸,力度轻轻的,很舒服。
方昼的大脑宣告罢工,双唇遵循本能张开。
关横发现他主动张嘴,似乎还笑了一下。
笑声低沉而模糊,抓着他往深处坠落。
于是变成了绝对的深吻,舔舐、深入、啃咬,越来越用力。
方昼被亲得喘不过气来,几乎要融化在这个怀抱里。
他勉强睁开眼,正好对上关横的目光。
关横没闭眼,自始至终紧紧地盯着他。
他颤抖得越来越厉害,感觉一切都在颤抖,紧密贴合的身体、偶尔相撞的鼻尖、卷着酒意的吐息……都在无休无止地战栗。世界和亲吻划上等号,是一颗能尝出甜味的光滑果冻,也是一场呼啸着将他吞噬的海上风暴,让他的灵魂发出甜蜜而恐惧的尖叫。
原来和暗恋的人亲吻,是这种感觉。
方昼感到缺氧,感到眩晕,晕晕乎乎地心想——
“我在做梦吗?”
“我还活着吗?”
他快要在这个吻里死掉了。
在梦中被杀死,也会让人如此幸福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双唇终于抽离。
关横却没有走,没有结束这个梦。
他们温存似的相拥,分享同一股难以平息的灼热呼吸,额头抵着额头,鼻尖蹭着鼻尖,像暴雪降临后蜷缩在一起的两片枯叶,只有在彼此的瞳孔里才能看见春天。
方昼知道关横在打量自己,想藏又没地方藏,只能生硬地瞥开目光,并且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自己满脸通红大口喘气的模样不要太难看。下一秒,却听到关横低低地笑了一声。
关横捧起他的脸颊,亲了一口那软肉:“你好可爱。”
方昼的理智刚刚拼好,又脆弱地碎了满地。
他竟然瞪了关横一眼:“不要以为亲我,我就会原谅你。”
关横虚心请教:“那我应该如何补救?”
方昼心想:“再亲一次就行了。”
他嘴上说的却是:“你自己想吧。”
方昼瞥了一眼赌桌上的那群人,正在沉迷赌局和美色,此刻没有过于注意他们。他略略放下心,头脑持续发热上头,说出平时不敢说出口的话:“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
关横模仿他的语气,反问道:“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
方昼莫名其妙:“我解释什么?”
关横抄过沙发上的手机,长指一划,示意他看屏幕。
解锁后跳出来的界面,是他们的聊天对话框。
方昼第一眼看到了备注,眼睛一亮。
关先生给他的备注是“小昼”!
关先生叫他“小昼”哎!!!
他想象关横的手指敲出这两个字的模样,竭力压制上翘的嘴角。
清醒时的“小昼”,比沉沦时的“宝贝”,更令他怦然心动。
像咬到了面包里的隐藏流心,甜滋滋的。
然而第二眼,看到了他们的聊天记录。
[你在做什么?]
底下一行明晃晃的大字:[我在家看书呢!]
方昼:“……”
他真想出去就剁了许慎之的手。
方昼澄清道:“这条是许慎之发的。”
关横顿了顿:“你们关系很好?”
方昼没想太多,认真解释道:“当然好啊,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不是故意骗你,当时急着进酒吧,他就帮我回了。他表面上没个正形,但人真的很好,也很仗义,他……”
关横闭了闭眼睛,打断:“知道了。”
方昼一愣,怎么感觉解释之后,关横心情反而变差了。
怀里抱着的宝贝,在夸别的男人,心情能不差吗。
关横若无其事地说道:“那先前呢,在杜老家答应过我什么?”
不要乱吃东西,不要猛喝冰水,也不要去乱七八糟的地方玩。
结果方昼端着小蛋糕和碎冰蓝鸡尾酒,出现在乌烟瘴气的赌场。
方昼:“……”
他把头撞在关横肩膀上,装傻道:“我什么也听不懂。”
这时,方禹雷瞟见他们不亲密了,只是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话,氛围也没先前黏糊,不禁以高高在上的口吻教训道:“方昼,别跟关总顶嘴啊。都是毕业的人了,要走上社会了,不要再动不动耍小孩子脾气,关总对你这么好,你得乖一点,懂事一点……”
方昼在关横怀里埋得更深,像一只暴躁的鸵鸟:“烦死了。”
方禹雷气得要命,碍于关横在场,丝毫不敢发作。
卫才出来打圆场:“来来来,下一把。方老师要不要一起玩?”
方昼语气很直接:“我不会,也不喜欢。”
何叶嗤笑道:“是怕输吧?”
方昼看都懒得看他:“遇到倒胃口的对手,比输还可怕。”
“你说什么!”何叶暴起,被方禹雷使劲按回座位。
方昼扭过头,对关横说:“我想回家了。”
姿势被稍微调整了一下,关横从背后抱着方昼,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神色略有些懒散,兴致缺缺地扫了一眼赌桌,便将目光放回了方昼身上:“不喜欢我玩这个?”
方昼坦诚道:“嗯,我讨厌赌博的人。”
方禹雷就是因为嗜赌,将方家一步步推向深渊。
卫才笑盈盈地插话:“方老师是性情中人,但还是在象牙塔里待太久了。喜恶在赌桌上并不重要,输赢才是关键。关总这一路只赢不输,如有神助,瞧那筹码都堆成一座山了。如此惊人运势,骤然收手,不是白白浪费机会么?”
运势这东西玄之又玄,在场的皆是赌棍,对此深信不疑。
卫全帮腔:“是啊!关总这一走,得错过多少钱啊,也舍得?”
关横笑道:“我更舍不得我的宝贝生气。”
那座价值连城的金山,令无数红眼赌徒趋之若鹜,关横却毫不留恋,甚至瞥也不瞥一眼。他从容站起身,同时将方昼抱起来,放在赌桌上,替他整理好亲吻时弄乱的头发和衣领:“走吧。”
卫才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啊,摆到眼前的钱都不赚?”
关横说:“我不缺钱。”
卫才皱眉:“关总留步,合作的事,您还没给我准话呢。”
关横淡淡道:“诚意不足,不必再谈。”
卫才罕见地有点急了:“详细情况我跟您介绍过,利润划分我也跟您商量过,就差把家底露出来了,何来诚意不足一说呢?我是真心实意想和您合作,要是钱有问题,您直说,让多少数我都接受。要是有什么别的条件,我也都能答应。”
关横忽然问:“什么条件都能答应?”
卫才忙道:“是!我保证!”
关横点了点头,转向方昼:“宝贝,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方昼对上关横的眼神,立即明白他的用意,状似苦恼地歪了歪脑袋,而后指向卫晓龙和卫全,故意捏出娇滴滴的做作语气:“那能把他们辞退吗?他们欺负我很久了,还威胁我,说我迟早会被扫地出门,从公司滚蛋,我听了很不舒服。”
方昼笑道:“要滚,也是他们先滚呀。”
卫晓龙和卫全震惊,不约而同地蹿起:“方昼!你发什么神经!”
关横只道:“好。”
他偏过头,淡淡地瞥向卫才:“那么,这就是我的条件。”
闻言,卫晓龙和卫全膝盖一软,当场就跪下来了。
他们满脸惊恐,在地上爬行过去,一左一右扒着卫才的大腿,鬼哭狼嚎道:“才哥!才哥!!!这绝不能答应啊!方昼他……他是说着玩玩的,我们没欺负他,就是闹着玩玩,都是玩玩!谁知道他放心上了呢,还特意去找关总告状!不,他就在这等着呢!等着给我们致命一击!这绝对不能让他得逞啊,那以后还了得?”
见卫才沉吟不语,两人直接崩溃。
他们什么形象也不顾了,放声大哭道:“才哥!才哥您不是真在犹豫吧?您不能不管我们啊!那我们以后怎么活?您是知道的,我们什么也不会,根本找不到工作。一旦丢了这个饭碗,就是死路一条!您不会真舍得眼睁睁地看我们去死吧?”
卫才下定决心:“好,我答应。”
两人五雷轰顶:“才哥?!”
卫才补充道:“明天我会把辞职证明发到您的邮箱。从今往后,我也不会再管他们的死活。如果这能让您满意,我完全可以做到。我很期待我们的合作,希望能得到您的答复。”
关横不置可否,揽着方昼离开了。
徒留卫晓龙和卫全两人嚎哭不止,绝望地瘫软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