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地,所有人都愣住了。
何叶脸色难看,没想到关横会一次又一次地为方昼出头。
方昼怔怔往前一步,被许慎之拦住。
许慎之浑身紧绷,手臂张开护在方昼前面,将他大半个人遮住,是一个警惕又充满保护欲的姿势。像忠诚守卫宝石的骑士,不会被外界任何危险的威胁蛊惑,臂膀流畅的肌肉线条鼓起。
方昼奇怪地戳了戳他的肩膀:“你干吗?让我过去。”
许慎之不可思议:“你疯了!他叫你过去你就过去?”
方昼更奇怪了,反问道:“不然呢?”
闻言,许慎之一噎。
是啊,不然呢?
他们是合法伴侣,关横让方昼过去,没有任何不妥。
然而,许慎之莫名不踏实,总觉得前方是一个散发着美丽光晕的陷阱,方昼一跳进去,终生也无法逃脱。许父疼爱儿子,跟他严肃嘱咐过千万次,招惹谁都行,就是不要招惹关横,做生意时甚至可以放弃利益绕着走。
这不仅仅是因为关横手中的财富与权柄。
一个人情绪稳定,永远对恩怨一笑置之,当然值得敬佩。
一个人情绪稳定,实则对仇敌赶尽杀绝,就有点可怕了。
许慎之本来就不赞成他们结婚,知道关横是方昼暗恋多年的那个人后,才勉强压下异议。如今见到他们互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在这段关系里,方昼完全被牵着鼻子走,关横招招手,他就要过去;关横要吃他,他估计都能自己在调料盘里滚上几圈,然后乖乖送到关横面前,还纠结调料会不会太咸。
赌桌是最玩得开的地方,酒精也是最诱惑放纵的武器。
这种情况下,关横还能克制得住?还能和方昼玩纯情过家家?
他还不得把方昼一口吞了!
许慎之硬邦邦地说道:“他们谈生意,你去干嘛?还是走吧!”
卫才却扶了扶眼镜,笑意盈盈道:“许先生此言差矣,豪赌怡情也好,畅谈生意也罢,心虚的又不是我们,有什么不能听的呢?再说了,入我赌场,不玩一把便拂袖离去,未免太奇怪了吧?”
卫才话里藏锋,明显是起了疑心。
方昼又戳了一下许慎之,安抚道:“别担心,让我过去。”
许慎之肌肉略微放松,但是仍不肯退让。
关横目光淡淡,一掠而过,锁在许慎之抓着方昼肩膀的手上。
方昼望向关横,面色如常:“我来晚了,不好意思。”
关横说:“怎么不告诉我,却跟别人一起进来?”
方昼明白关横在配合他隐瞒,装出别扭又紧张的神色,脱口而出的话半真半假:“我在生气,不想跟你说话。正好许慎之也要来,他朋友有事,我便占了个名额,很严重吗?不会有事吧?”
关横语气自然:“我说没事,就会没事。”
他微微歪头,冲方昼一笑:“我听你的。”
这句话穿过鼎沸人声,猛地攥住方昼的心跳。
方昼移开目光:“那……别为难他。”
关横点头,不甚在意,对侍者吩咐道:“送许先生出去。”
许慎之本来想带方昼一起走,可好不容易遮掩过去,若是他再固执僵持,难免功亏一篑。方昼背对赌桌,无声催促,口型也是一个简单利落的“走”字。
关横没打断他们的交流,只是不动声色地盯着。
许慎之一咬牙,跟着侍者离开。
方昼深吸一口气,尽量维持正常的神色,走到关横旁边坐下。
关横忽然说:“怎么坐在这里?”
方昼一愣,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对不起,我……”
他下意识要起身,关横却骤然动作,一手揽过他的肩膀,一手抄住他的腿弯,将他整个人从旁边抱了起来。悬空的失重感让方昼惊呼出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抱到了关横的腿上。
关横笑道:“这样才对。”
脑袋“嗡”的一声,方昼只觉浑身的血轰然冲向脸颊。
他担心露馅,立刻把头扭进关横怀里,闷闷道:“我还没消气。”
关横声音低沉:“那我哄一哄你。”
方昼佯装任性:“哄了也没用,你为什么和这群人在一起?这就是你说的应酬?要是早知道他们也在这,我才不会来找你,看见他们就觉得烦,晦气!我要回家!”
他作势挣扎,关横立刻抱紧了。
关横哄道:“对不起,让宝贝不开心了。”
方昼很大声地“哼”了一下,抱着手臂坐在关横的腿上,一副有恃无恐的嚣张模样。他被关横这么做小伏低地哄着,头竟转都不转一下,好像真是闹脾气才混进赌场的。
奇怪的是,他如此伪装,却觉得这才是自己真正想要说出来的话,而不是一味的乖巧懂事。说出来了才觉得畅快,好似夏夜暑热,痛饮凉酒,发愁多日的眉目都舒展开来。
赌桌上的其他人:“……”
感觉像是路边被踢了一脚的狗,憋屈又不敢说话。
他们最恨方昼,好不容易在自己的地盘逮到他一回,竟没办法出气。因为他们最想结交的关横也在这里,温柔细语,亲昵接触,分明是保护的姿态。他们本来还对这段婚姻半信半疑,如今这黏稠暧昧的气氛直逼脸上,一张张大脸黑如锅底。
关横像是才想起他们,眉梢微抬:“我有要事,你们先聊。”
要事就是哄方昼开心。
众人哪敢对关横甩脸,勉强提起笑容回应。何叶是唯一一个控制不住表情的,恨得快把手里那枚筹码捏折了,被方禹雷狠掐好几下,才咬着牙别开充满阴毒的目光。
卫才拿起酒杯,开玩笑道:“前几天接到方老师的电话,却是关总的声音,可把我吓了一跳。也难怪这次我一发邀请,关总就给面子来了。来了也不叫人陪,难不成还有几分惧内?”
关横语气自然:“嗯,我怕我老公生气。”
卫才“噗”的一声把酒全喷出来了:“咳咳咳咳咳!!!”
其他人也受惊不小,卫才勉强道:“关总还怕这个?”
关横说:“我们家是他做主,我自然怕。”
卫才说:“我倒不知道,关总和方老师的感情这么好。”
关横淡淡道:“我也不知道,他平时受了那么多委屈。”
此言一出,赌桌上一片死寂。
让方昼受过委屈的人,基本都在这张桌子上,哪能不心虚。他们像是一堆丑陋的木偶,随着提线的拉扯僵硬动作,眼神飘忽不定,生怕被关横随手扔进火堆里,烧得木头渣子都不剩。
方禹雷和稀泥:“小孩子小打小闹,都是误会,您别放在心上。”
关横不置可否:“再有这样的误会,我下手便不会这样轻了。”
他顿了顿,慢悠悠地说道:“想必我的警告,诸位都收到了。”
众人记起这段时间的遭遇,陷入沉默。
方禹雷殷勤道:“不会不会,保证不会!您放心吧!”
关横从那座金山中随意抽出一把筹码,那小巧的圆盘在灯光下闪耀着黄金般漂亮的光泽,像一大捧金色的雪一般朝赌桌中央撒落。随着一阵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赌局重新开始,关横像扔硬币似的扔完这把价值连城的筹码,却无心对局。
众人哄闹着投入赌局,一边吵吵嚷嚷,一边窥视他们。
所以还要继续演下去。
关横的声音带着笑意:“老公,怎么不说话?”
方昼知道关横是在外人面前给足他面子,也给他出气,心里又柔软又滚烫,但是在一众仇家面前不能表现出来。他坐在关横腿上,自己的腿倒是在空中晃悠来晃悠去,露出的纤瘦脚踝白到晃眼,像在氤氲热雾中摇晃的月光。
方昼抓了一把通红的耳根,嘟哝道:“你别这么叫我。”
关横低头看他:“那叫什么?小昼、宝贝、小朋友?”
方昼眼神躲闪:“叫宝贝吧。”
关横说:“原来喜欢被叫宝贝。”
他缓慢靠近,用鼻尖去蹭方昼的鼻尖。周遭喧闹声沸腾,方昼却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在微凉而柔软的肌肤接触之间怦怦作响。他们耳鬓厮磨,方昼闻到了淡淡的酒味,不难闻,竟然也令他沉醉,晕晕乎乎地掉进装满酒液的心情罐子。
恍惚间,他听见关横笑道:“宝贝,你的脸好红。”
方昼慌忙捂住脸,扯借口:“太热了!我有什么办法!”
关横挑了挑眉,瞥了一眼十六度的空调度数,没揭穿他,纵容地“嗯”了一声。顺势摸了摸他暴露在空气中的膝盖,感觉有点凉,脱下西装外套,盖在他的腿上。
方昼蹙起眉,像小狗似的在他的衬衫领口嗅来嗅去。
关横逗他:“闻到香水味了?”
方昼没好气道:“没有,但是有酒味,你是不是喝了好多酒?”
关横微微一笑:“想着你,不知不觉就喝了很多。”
令人眩晕的甜蜜中,方昼却感到惶恐。
他仿佛置身于梦境,是一颗从枝头掉下来的红苹果。世界在震颤,苹果迷了路,轱辘轱辘滚了好几圈,不知道下一秒会滚到刀尖还是草坪。他也弄不明白,关横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他们在演戏,扮演一对恩爱的新婚伴侣。
效果很显著,那群家伙神色中的怀疑逐渐消失。
可如此真切的话语,如此亲昵的接触,都是假的吗?
方昼突然觉得难受,想从关横的腿上跳下来:“放开我。”
关横低声道:“怎么了?”
关横没有放手,他力气大,两条手臂轻而易举地箍住方昼的腰。方昼试着去掰,发现根本掰不动,一时泄气,把头完全扭了过去,躲着不看关横。可空间这么大,能躲到哪里去,关横的声音很快追了过来,贴着他敏感的耳朵响起:“怎么生气了?”
关横顿了顿,问道:“跟我有关?”
你也知道!
方昼生硬道:“我只会为了坏人生气,跟你没关系。”
关横忽然笑了:“我在你心里是好人?”
方昼更加生硬道:“曾经是,现在你变坏了。”
关横笑道:“嗯,我是坏人。”
他在方昼的鼻尖落下一个吻:“喜欢欺负宝贝的坏人。”
心如擂鼓的一瞬间,赌场中央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仿若在天空陡然盛放的烟花。狂欢派对抵达最高潮,对金钱的无尽欲望使人群挣脱理智的束缚,在野蛮原始的状态中寻求极乐。素未谋面的男男女女相互纠缠,一旦对上炽热的目光,便忘情相拥相吻,甚至暴露出白花花的皮肉,滚落在无人问津的钞票之上。
赌桌上的其他人,也在与玩伴缠绵抚摸。
方昼这才发现,他们是其中最纯情的一对。
只是抱着说话,亲了一下鼻尖。
在高热氛围中显得格格不入,有人眼中重新掠上几分怀疑。
方昼眼前发晕,看不清是谁,也没办法去辨认,满眼只看得见关横,在迷离中勉强抓到了一丝清醒。他为了不引起怀疑,抱住关横的脖子,贴着关横的耳朵,气声如绒毛摩擦出痒意:“他们在看我们,是不是发现不对劲了?我们是不是不够亲密?”
方昼不自知地盯着关横的嘴唇。
他喃喃道:“要不要……再亲密一点?”
酒意、冷香与心跳声,呼啸着冲至头顶。
关横只答了一个字:“好。”
下一秒,关横按住方昼的后颈,吻住了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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