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昼说：“我生病了，关先生就会像这样一直陪着我吗？”
关横说：“当然。”
方昼小声道：“那我以后都要生病。”
他垂下眼，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却像打在关横的心上。
关横默然片刻，还是开口道：“最近是不是很难受？”
方昼忍着难过点头，发出一声闷闷的“嗯。”
方昼终于鼓起勇气，看向关横眼底，在心里压制了数日的话也一口气涌了出来，急急道：“关先生，不要不理我好不好？我做错什么了吗？不够乖，还是不够懂事？你告诉我，我都会改，改成你满意的样子，我只想……只想跟你说几句话。”
关横的嘴唇动了动，第一次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如此真实地感受到了柔软而酸楚的心意。
方昼说着说着，声音又控制不住发抖：“我太笨了，想了很久，还是想不到是哪里出了差错。关先生给我一点提示好不好？只要你说，我就照做。我们签了协议，可我们也是……也是真的结婚了啊。这个不能算的话，我们也能算是工作上有联系的朋友吧，朋友之间总会说说话的。不要故意疏远我，不要去找别人……”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没资格这么说，崩溃道：“算了！你想找就找吧，别让我知道就行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闻言，关横好笑又心软。
台灯光线静谧，气氛细腻流淌。在这一刻，关横竟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温柔，遵循身体的本能意愿，将方昼的脸捧起来，轻轻地为他擦掉了眼泪：“没有别人，以后也不会，永远只有你一个人。”
关横说：“小昼，身处一段关系，无论是协议合作，还是普通朋友，抑或是你未来或许会经历的爱情，永远不要把自己放在更低的位置。关系要做到健康而长久，理应是平等的，一个人无须去卑微地讨好另一个人，才会从中得到快乐。”
他撤回了手：“这次是我的问题，对你要求太苛刻了，抱歉。”
方昼不明白：“要求太苛刻了？什么意思？”
关横没捅破那层窗户纸，从容地将话题转开：“电话里不是说，有话对我说吗？我在这里，说吧。”
方昼却道：“是借口，我想见你而已。”
关横微微一怔，随即问道：“那之前为什么不来？”
提起这事，方昼心里又变得酸不拉唧：“是指八点那会吗？”
关横“嗯”了一声：“给你带了蛋糕，你没来。”
方昼如实道：“我那时候误会了，不想打扰到你，就回去了。”
关横慢悠悠道：“所以你当时下来了，听到了我和赵文的对话。”
方昼反应过来：“你套我的话？”
关横一笑：“比想象中还要容易。”
方昼也不遮掩了，直截了当地问道：“他是谁？”
关横坦诚道：“心理医生，合作了很多年。你误会他是什么？”
“我以为他是你的出轨对象。”方昼轻咳一声，严谨补充道，“协议第三页第二十七条说了，协议期间，甲乙双方如与他人建立一段及以上的亲密关系，需提前告知对方，并保证不能影响到协议本身。如有隐瞒，需支付30％的违约金。”
关横忍俊不禁：“背这么熟？”
方昼骄傲地“嗯哼”一声。
关横觉得方昼警惕的模样也很可爱，如实相告：“没有出轨，我和我母亲都是赵文的病人。他业务水平很强，但家里一直希望他弃医从商。这么多年下来也算相熟，我便偶尔帮他一把，但也仅限于此。每半个月，我会做一次固定的心理治疗。今天只想着见你，便请他提前过来。只要给的钱多，他从不推辞。”
关横难得说这么多话。
人生第一回，大名鼎鼎的关总也体验到了被查岗的奇妙感受。
啼笑皆非地解释半天，不想惹生气中的伴侣误会。
闻言，方昼恍然大悟。
这么一来，他听到的对话内容，就全都说得通了。
不过——关先生为什么要看心理医生？
赵文问过关先生，睡眠质量如何。
难道是失眠症？严重到要去看医生的地步？
细想一下，这个“都”字也有点微妙，关先生和母亲难道有同一种病症？
方昼怕无意触及关横伤疤，只能暂时压下心头疑惑。
方昼认真道歉：“对不起，是我误会了。”
“没关系，是我没有及时告知。”关横笑道，“让你不高兴了，是我的失误。还有什么想知道的，我都会回答。”
方昼犹豫片刻，问道：“当时在楼下，关先生和赵医生都说了什么？我知道你们看见我了，我那时候心里乱七八糟的，误会很深。我看见赵医生笑着说了一句话，您看了一眼我的方向，也笑着回答了。那句话是什么？”
哪料，关横的神色却变得有些微妙：“你确定要听？”
方昼奇怪道：“当然确定，我要听原话。”
关横笑了笑，说道：“好吧。赵文当时说的是——”
“‘站在三楼窗户边的那个人就是你老婆吧，是不是？’”
方昼傻了：“……那……你说……”
关横淡然道：“我说是。我还能否认？”
方昼先是愣了半晌，脸一点点变红，连带着耳朵根和脖颈的皮肤都变得一片通红，光是看着都觉得热。紧接着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被子里，被子拉到最高，把滚烫的脸颊牢牢遮住。
方昼声音慌乱：“知……知道了，原来说的是这个，笑的也是这个……老婆什么的……回答得很好，不不不是……我的意思是没什么事了！我我我想休息了，关先生你也休息吧，晚安！”
关横被这番乱七八糟的话逗笑了。
关横伸手拉那被子：“生气了？那以后叫老公？”
方昼拼尽全力攥紧：“没事！我真的没事！不要看我的脸！”
又红得跟猴屁股一样了！！！
关横失笑，原本想强势拽下那被子，见方昼攥得太紧，手指骨节用力到发白，看起来是真的很不愿意见人。他还生着病，关横不想逼得太过，松开手说道：“好，那不打扰了，晚安。”
关横起身，离开前为方昼细心地掖好被子。
方昼谨慎地只露出一双眼睛，眼巴巴地瞅着关横：“不过关先生，怎么会停电啊？”
关横淡淡道：“陆家小姐在一家酒吧聚会，聚会活动太过极端，使得酒吧电路断路，险些酿成火灾。陆向慈把女儿从警局带了出来，那小姐却不高兴，要求父亲把整个城南的电源都断了。”
方昼睁大了眼睛：“这也行？！这违法吧，没人管吗？”
关横说：“当然有，只是陆向慈掌握着太多人的把柄，没人不敢不卖他面子，对外声称是设施检修。行为违不违法，砸下去的钱有多少，陆向慈统统不在乎，只在乎他的女儿。断十分钟的电，讨女儿一刻欢心，对他来说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方昼喃喃道：“陆家……陆向慈……”
前世的记忆被唤醒，方昼瞬间浑身过电般一抖。
他脸上血色褪净，猛地抓住关横的手臂：“关先生，陆向慈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人！他创办的是慈心建筑对吧？他这些年一直借着公司和慈善的名义，做了很多惨无人道的事。我记得慈心与鸿图是竞争关系，如若遇到冲突，千万小心。”
关横微微一怔，安抚地拍了拍方昼的手：“我知道，放心。”
他顿了顿，问道：“不过，你怎么知道？”
陆向慈在外的形象简直可以称作无懈可击，说是一尊金光闪闪的菩萨也不为过。关横作为上位者掌权多年，自然了解竞争对手的内情，但方昼一个国画系毕业生知道这事，就有点奇怪了。
闻言，方昼一噎，总不能说自己前世看过新闻吧。
方昼使出糊弄大法：“有个朋友告诉我的。”
关横笑了笑，没追问：“谢谢你的建议，我会小心。陆向慈对我抱有强烈的敌意和防备心。当然，我对他的也不少。没想到这次他闹得太大，波及到了家里。”
关横将台灯的光调到最温和的模式：“我已经让安叔差人改造电路。以后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只要是突发停电，备用电源会直接启动。从今以后，家里的灯一直亮着，害怕了就来找我。”
关横放轻声音：“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好好睡一觉。”
方昼这才放下心来，乖乖“嗯”了一声。
漫漫长夜，灯火通明，方昼安心沉入梦乡。
关横走出卧室，正好遇到门外如老母鸡般慈祥守候的安嘉。
安嘉看到关横手里的餐盘，连忙接过，忍不住感慨道：“关先生对方小先生的事真是上心。我在关家工作了一辈子，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您主动伺候人呢。”
关横平静应对：“他年纪小，我理应多照顾。”
安嘉微笑点头，脸上却挂上了“您就编吧”四个大字。
关横也不辩解，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支走安嘉之后，不紧不慢地走向后花园，拨通电话：“去查一下方禹雷和何叶，生意往来、金钱交易、荣誉头衔……能查出不少东西。给他们些教训，第一次不必做绝，但也绝不能让他们顺心。嗯，辛苦。”
他挂掉电话，神态自若地瞥向不远处的角落。
花树被浓郁的夜色笼罩住，一片朦胧晦暗。
关横说：“别躲了，出来。”
赵文无奈一笑，从树干后面绕出来，温声道：“我以我近二十年医者仁心的职业生涯做担保，我绝对没有恶意偷窥。只是没办法嘛，八卦是人的天性，偷听是人的本能。出来抽根烟，竟然也能撞见关总冲冠一怒为蓝颜，真是不好意思。”
关横懒得多说，转身便走。
赵文却扬声道：“关总留步，您是不是忙忘了？有一件正事还没做呢，今天的心理疗程还没开始。我这人可是很有医德的，拿钱办事，天经地义，即使是熟人也不能敷衍。我们先聊聊？”
关横淡淡道：“不必了，钱还是照付，你自便。”
赵文笑了一声，重新点了一根烟，懒散地叼进嘴里。
他冷不丁说道：“你看出来了吧，那小孩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