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横:[抱歉,我的问题。]
方昼看着这条消息,忽然感觉到一阵疲惫。
他将额头靠在车窗上,由衷地叹了一口气。
他心道:“我这是在干什么?”
他们本来就是协议结婚,不是真正的恋爱关系,没有必要为对方的情绪负责。无论关横想不想见面,都是关横的自由。说不定他在关横眼里,连普通朋友都不算。
有什么立场冲着关横隐晦地发脾气?
又有什么理由让关横来道歉来哄他?
果然人都是贪心的,得到了一点关注,就想要更多偏爱。
方昼知道,自己越界了。
他闭上眼睛冷静半晌,紧急补救道:[没有,这句话应该是我来说。工作上遇到了不顺心的事,情绪一直外放着没收回来。今天有点不高兴,说话就有点冲。对不起,你别介意。]
屏幕顶端出现“对方正在输入”,却迟迟等不来关横的回复。
方昼小心翼翼道:[你在想什么?]
关横如实道:[在想怎么让你高兴。]
这句话像是离弦的箭,咻的射中了方昼的心脏。
方昼应声倒地,感觉自己完了。
暗恋十五年了,还是会为了短短一句话心动。
他心里又闷又酸:[关先生早一个小时回来,我就高兴]
关横:[早两个小时呢?]
方昼仿佛被突然塞进满手糖果的小孩:[可以吗?]
关横:[可以。]
方昼抿着嘴唇:[那我会更高兴的……我想早点见到你。]
关横:[好,我八点回来。]
方昼收起手机,心里好受了不少。
然而两个小时后,他的心情直坠谷底。
关横的身边,竟然跟了一个男人!
方昼靠在三楼小书房的窗边,这里面朝大门,正对游廊,最适合他每天等人,遥遥望着关横从曲折繁复的游廊中穿行而过。他知道偷窥不好,可每天只有这个时候能看一看心上人,所以总是忍不住,只能小心翼翼地把身体藏在窗帘后,防止被发现。
他一眼看见关横身边多出来的那个人,瞬间睁大了眼睛。
那人比关横矮半个头,打扮干净简洁,穿着白衬衫、黑西裤,提着公文包。五官不算出色,但胜在端正,有一种温润又舒服的好看,举止也斯文柔和。若是放在古代,定是一个芝兰玉树的白衣公子,折扇挂着的玉坠都荡漾着圆月般的光华。
方昼本就因为关横这段时间的疏远焦躁不已,如展翅欲飞又舍不得离开树枝的惊弓之鸟。眼下见了这人,整个人都不好了,攥着窗帘的手下意识收紧,惴惴不安地望着他们并肩行走。
他是谁?和关先生什么关系?
……朋友?
方昼琢磨道,关横性格冷淡疏离,采访里也说过自己朋友不多,基本都有工作上的联系,见面大多数时间也是谈工作,所以来往称不上密切,不像会请到家里来做客的样子。
……秘密情人??
方昼心里一紧,随即立刻否认掉,脑袋在一片纷乱中飞速运转。不会不会肯定不会,签署结婚协议的那天关横明确说过,迄今为止没有对任何人产生过爱情,应该一直都是单身。
……炮、炮友???
想到这种可能性,方昼心里顿时飙出两行泪。
真的???!!
关横喜欢这种类型的?!
他现在去买白衬衫还来得及吗?!
方昼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竟然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合理,焦虑得想要原地踱步打转,却怕看漏掉两人相处的细节,只能紧紧盯着,手里的窗帘被攥得像一张皱巴巴的草稿纸。
这时,那人若有所感,忽地抬起头来。
他们已经走到了正房附近,这一眼直接和方昼对上了目光。
方昼浑身一僵,下意识屏住呼吸。
怎料那人微微挑眉,维持着抬头的动作,若有所思地打量方昼。
朦胧月色下,那人神色温和无害,随即颔首一笑。
笑容弧度控制得极为精准,既不过分亲密,又使人如沐春风。
方昼感觉自己被分成了两半,一半被那笑容所安抚,也被陌生人展露的善意所吸引,自然而然地放松下来;另一半却像是被踩中尾巴的猫,脊背紧绷着弓成一道桥,浑身的毛炸得比天高。
他不愿失礼,生硬地朝那人点了点头,权当回了个招呼。
见状,那人嘴角的笑意反倒更加浓郁。
他竟然一边与方昼对视,一边偏头对关横说了句话。
方昼:“!”
方昼一下子就慌了,那人会对关横说什么?是关于他的吗?
无奈距离太远光线太暗,他看不清楚那人的口型。却能看见关横的反应——上一秒仍专注地在手机上编辑消息,下一秒听到这句话,面色难掩讶异,竟是瞬间抬起头,向三楼的方向望来。
方昼只觉心脏一颤,慌忙躲到旁边。
过了差不多一分钟,他才敢挪回窗户边,颤颤巍巍地探出头。
老天保佑,千万别再让他跟关先生对视上了。
方昼下定决心,一咬牙向窗外看去。
幸好,关横已经移开了目光。
关横不看手机了,而是微微低头,听穿着白衬衫的那人说话,神色颇有几分认真。那人跟关横必定认识很久了,言行举止不见拘束,滔滔不绝地说着话。说到起兴时,那双仿佛盛着温润月华的眼睛稍稍眯起,笑容带上了不加掩饰的调侃意味。
方昼凝神细看,终于看清那人最后一句话的口型:“是不是?”
关横竟然微微一笑,点头说:“是。”
氛围融洽到了极点,像在炎炎夏日走在柏油路上,手里被塞进一罐冰镇柠檬汽水,一切都恰到好处。
方昼却只尝到了柠檬的酸味。
他快被酸死了。
这是在聊什么?
也让他听听啊!!!
关先生不是生性不爱笑吗?!怎么现在笑得这么欢!
那两道身影并肩走入正房,彻底消失在方昼的视线里。方昼困兽似的在小书房里不断绕圈,把手里的手机按键按得咔咔响,无意间瞥见屏幕上有一条新消息,是关横刚刚发来的。
关横:[有时间吗?来一楼会客厅。]
方昼心烦意乱,连字都不想打,丢了一个小狗点头的表情包。
他坐电梯来到一楼,发现会客厅的门敞了一道细细的缝隙。
里面隐隐透出说话声,夹杂着几点细微而模糊的笑声。
方昼动作一顿,随即大步走回电梯前,对着反光面快速整理头发和着装。有几缕额发不知为何格外顽皮,捣乱似的扒在眉毛边,撩上去掉下来,再撩上去再掉下来。
方昼急躁不已,用力把它们推上去,扯得发根一痛。
他却没空在意,瞅着身上的涂鸦polo衫和工装短裤,说好听点是青春,说难听点是幼稚。一时只觉满心懊悔,应该换套笔挺威风的西装再下楼。他压制住临时回去换衣服的念头,觉得嘴唇有点干燥,下意识抿了好几下唇,这才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越靠近那扇门,说话声越清晰。
关横说:“辛苦了,让你这么晚跑来一趟。”
那人的声音和人一样温润如玉:“你亲自来请,我怎会推辞?”
关横说:“东西都带齐了吗?今天我有事,希望早点结束。”
那人讲起大胆的话,语气也是温温柔柔的:“这么晚了,能有什么事。临时取消应酬,提前让我过来,处处赶时间,真不像你的作风。赶着回卧室抱老婆?还是说在这大房子里偷偷藏了一位小美人,心心念念要去温柔乡,这才迫不及待地轰我走人?”
关横淡淡道:“你那嘴若是不要,大可以去捐了。”
那人笑道:“我这嘴是安身立命的本事,可不能说捐就捐。”
公文包拉链被拉开的冷硬声音响起,那人从容转了话题:“这半个月睡得好吗?”
关横说:“老样子。”
那人说:“任重道远哪!行吧,今晚争取让你睡得好一点。”
那人顿了顿,温声道:“要不,你去我那里过几天?我那里的东西更全。当然,做正事肯定辛苦,但休息时间我们可以喝喝茶、聊聊天,日头不毒的时候在草坪上打打高尔夫。每时每刻都让自己处于严谨克制的状态,对心理和身体都是一种伤害。要么寻找刺激,要么学会放松,我推荐你尝试后者。”
关横平静道:“不必,谢谢。”
那人说:“想都不想就拒绝了?为什么?”
关横说:“你的高尔夫技术堪忧。赢得太轻松,没意思。”
那人:“……”
那人无奈叹息:“那是我打得差吗?我好歹还拿过全国高尔夫球赛亚军呢,结果跟你打一局,观众没一个人信。这么多年你一直是这种风格,任何事都要督促自己做到最好。你刚成年那会,这风格还没走到偏执的程度。自从十三年前出了那事,就……”
会客厅内安静一瞬。
那人自知失言:“算了,当我没说。我最后问一遍,当真不去?”
关横无情道:“浪费时间。”
那人悠悠道:“若是温香软玉在怀,你必定不说浪费时间。”
关横打断他的废话:“有完没完,做正事。”
“好,那来吧。”只听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那人的声音染上几分惊讶,“我天,我热得都快出汗了,你这手怎么这么凉?冰得我一哆嗦。哎别动,你力气太大,一动我便抓不住你。”
方昼再也听不下去了,转身离开。
他像是踩在刀尖上的小美人鱼,自认不如那条小美人鱼勇敢,只觉痛得难以忍受,一步也迈不出去了。
关横在采访里说朋友少、不亲密。
或许真相被隐藏在答案之外。
因为采访是说给外人听的。
他才是外人。
他逃跑似的迈入电梯,胡乱按下楼层键,却收到了关横的消息。
关横:[下楼了吗?]
方昼苦笑道:[抱歉,关先生。我有点不舒服,就不去了。]
关横:[怎么了?]
方昼没心情编借口,报了一个现成的事实:[这两天晚上贪凉,感冒了。今天脑袋昏昏沉沉的,不太舒服,现在只想休息。我不想见别人,只想一个人待一会。]
关横沉默片刻,又道:[吃了药吗?]
方昼麻木道:[吃了,您别问了,您忙吧。]
电梯到达,方昼不想再多聊,直接按灭手机。
抬头一瞥,眼前却是一片陌生景象。
他这才发现自己不小心按成了五楼,竟然坐到关横所居住的楼层来了。一时间生无可恋,果然祸不单行,人不顺心的时候喝口凉水都塞牙,按个电梯都能按错楼层。
若是放在平时,方昼定要借此机会,瞅一瞅心上人住的地方是什么样的。如今满肚子气,一点心情也没有,一眼也不想瞧,只想快点回卧室睡觉,紧抿着嘴气鼓鼓地按了关门键。
电梯缓缓下行了一寸,却骤然停住。
悠扬的古琴声也断了,变成迟缓卡滞的“滋滋”电流声。
变故只在一秒间,方昼陡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他浑身一震,动作极快,当即伸手探向按键面板。
就在这时,卡在高处的电梯迟缓地颤了颤。
紧接着,整部电梯陷入黑暗,猛然向下坠去!
作者有话要说:想了想还是说一下,这里是误会。关先生和新出场的这位温润型帅哥不是那种关系,小昼太难过了所以搞错了。相信我不说大家也能看出来,但我还是说一下吧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