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全第一次体会到百口莫辩的感觉。
方昼收放自如，玩的一手好心机。不等他反应，便从容地招呼大家“散了散了都散了”“不要再为难卫老师了，看把他羞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众人便依言作鸟兽散。
卫全在公司里横行霸道多年，众人忍气吞声不敢发作。如今方昼冲在前面，他们胆子也大了起来，一边用意味深长的眼神打量卫全，一边不断窃窃私语，隐约可以听见“夕阳红”“乱/伦”“字母圈”等限制性爆表的词语。
卫全听着，只觉得脑仁都在颤抖。
方昼这小贱蹄子！！！
太毒了，真的太毒了！
就算他跑过去争辩，又有什么用处？他造谣过太多回，深知谣言这东西就是越描越黑，越是急吼吼地解释，越显得心虚难忍。再者，方昼的人缘比他强太多，众人心里那杆秤怕是早已倾斜。
卫全只能寄希望于卫晓龙身上。
卫晓龙去找卫才了，才哥向来疼他俩，绝不会坐视不理。
看才哥怎么收拾那小贱蹄子！
卫全恨得脑瓜子嗡嗡直响，连觉都睡不着了，跑到走廊上堵卫晓龙。
他正焦急背手踱步，突然发现众人瞟他的眼神无比暧昧，好像在说：“卫全老师竟如此急不可耐，三十多度的夏天却觉枕冷衾寒、孤枕难眠，委屈地等老公回家！要跟亲亲老公诉苦！”
卫全被恶心得不行。
这时，卫晓龙终于回来了，脸色黑如锅底。
卫全立刻大步迎了上去：“怎么样！才哥怎么说？”
卫晓龙不耐烦道：“让开，别挡我路。”
卫全正在气头上，哪肯让步，张开双臂将路堵得严严实实：“你做梦呢！你就在这说，不说清楚别走！才哥怎么说，要怎么处理方昼那个小贱人？罚钱还是开除？”
卫晓龙也正心烦，卫全此举就像点燃了导火索，把他心里积压的怨恨和不忿全炸出来了：“我叫你让开！听不懂人话？”
卫晓龙狠狠推了卫全一把。
卫全没站住，竟一个屁股墩儿摔倒在地。
卫全嗷的一声就叫出来了：“卫晓龙！！！你敢打我！”
卫晓龙震惊：“你他妈摸着良心再说一遍，我就推了一下你，你自己肾虚站不住，摔了个屁股墩儿，这叫打？你怎么没说我杀了你呢？你他妈在这碰上瓷了？”
卫全杀红了眼，被方昼当众摆了一道的怒火在脑海里熊熊燃烧，看着卫晓龙这张猪脸，竟莫名生出他也是罪魁祸首的感觉。
卫全翻身从地上蹦了起来，扑上前去，无能狂怒道：“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们！你们这帮贱骨头，天天在我跟前碍我的眼，我要让你们知道惹怒我的下场！”
卫晓龙受不了了：“傻逼吧？”
卫全两只手如同老鼠爪子，手指枯瘦，指甲尖利，特别是小拇指留得最长，平时用来挖鼻孔挖耳朵，残留着一点不明的黄色固液混合物。那手挠在卫晓龙脸上，瞬间划出五道血痕！
卫晓龙痛得大叫，彻底失去理智：“打就打！谁怕你！”
两人扭打在了一起，蓬头垢面，边打边骂。
卫全：“你这脸皮厚的肥猪头！”
卫晓龙：“你这不要脸的老鼠精！”
卫全力气没有卫晓龙大，打了片刻便觉力竭，一口气喘得如同破旧失修的风箱：“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天天私底下跟才哥说我的坏话！说我什么纵欲过度、夜夜嗑药，他妈的你这臭嘴——每次去会所的时候送上来的那些人你没搞？买到的那些药你没嗑？壮阳的就属你嗑得最多！”
他攒足力气，找准机会一巴掌扇了过去！
卫晓龙被这一个大耳刮子打得牙齿都在震，骂道：“我去！！！”
卫晓龙也不是吃素的，那如熊掌虎爪般的肥厚手掌高高扬起，狠狠拍在卫全太阳穴上，险些将他拍得晕死过去。而后双手掐住他的脖子，嘶吼道：“你还有脸说我？！”
卫晓龙面目狰狞：“你在才哥那里没少散播我的谣言吧？你他妈不是最擅长干这种事吗？诬陷我偷才哥的钱，倒卖才哥的货，干这些破事的人是我吗？分明是你干的！你还撺掇才哥把我踢出赌场，害我丢了股份，只能靠画室这点塞不了牙的钱过活！你在赌场吞掉的那些钱，本来至少有一半都是我的！我跟你没完！！！”
卫全被他掐得窒息，瘦小的脸涨得通红发紫，发出“嗬嗬”的嘶哑声响：“你……咳……你他妈的……咳咳咳……”
卫晓龙爆发道：“老子今天就送你去见阎王！”
卫全拼尽全力飞起一脚，精准地踹上卫晓龙的□□。
卫晓龙痛得灵魂出窍，霎时脊背都弯了下去，手上也松了力。
他那脆弱的小小孽/根，本来就只能靠壮阳药苦苦支撑。
如今遭此重击，看样子是再起不能了。
卫全重新占据上风，他像染上了病毒的老鼠，硕大的眼球里满是红血丝，分明已是癫狂之态。
力气和体型比不过卫晓龙，他就从眼球、胳肢窝、胸前两点这些脆弱又刁钻的地方下手。伸出那双尖利枯爪，疯狂地又抓又挠又掐，连皮带筋一起三百六十度拧，带起的疼痛直往心里钻。
卫晓龙被这狗比的阴险程度所震撼。
他痛得连连败退，大吼道：“我草你妈比！！！”
卫全哪肯罢休，扑上前去，尖叫道：“该去见阎王的是你！！！”
两人在地上打作一团，场面混乱不堪。
隔着一道门的众人早已看呆。
他们蜂拥而至，聚在门前，一边欣赏好戏一边交头接耳。
“什么玩意？怎么打起来了？”
“这信息量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我靠，这一大耳刮子！这一脚！我看着都痛！有生之年，竟也让我亲眼看见别人打架了！而且还是真打，拳拳到肉、掌掌扇心哪！我们附近有医院吧？别闹出人命来了。”
“我来了我来了，刚才人太多了被挤出去了，现在是什么情节走向？老娇妻讨要抱抱被拒，臭老公震怒大打出手？那卫晓龙是不是要追妻火葬场了？”
“……你别挨着我，你说话好恶心。”
“追不追妻不知道，照他们这个架势打下去，估计是要一起去火葬场了。”
方昼靠在门边，静静地举着手机。
屏幕最顶端的小红点有规律地闪烁着。
方昼欣赏着录制好的视频，愉悦得简直想唱支歌助兴。
突然，他敏锐地往走廊尽头一瞥，迅速抽身离开。
只听远处传来一声暴喝：“干什么呢？疯了？！”
见到来人，看热闹的众人一抖，当即散开。
来人正是墨轩画室的老板卫才。
方昼暗自退避，站在角落里，在心中思忖对策。
卫才是他前世遇到过最不好对付的人之一。
坏蛋都有弱点，邱誓杰的弱点是好色，方禹雷的弱点是好面子，卫晓龙和卫全的弱点是蠢，这些人都好对付。但是卫才不一样，至少他对外界表现出来的模样，就让人找不到弱点。
他挺着啤酒肚，穿着灰西装，推一推鼻梁上滑落的黑框眼镜，永远彬彬有礼地微笑着，活脱脱一个衣冠禽兽。他爱吃喝嫖赌，也爱赚钱，却从不让自己过度痴迷，留下能被人抓住的把柄。
就算有，也藏得很深。
方昼想起前世墨轩画室的丑闻，又想起卫晓龙口中的“赌场”，思绪纷乱不断。
卫才大步走向纠缠不休的卫晓龙和卫全，喝道：“停手！”
两人这才怂怂地停了，都不说话。
卫才冷声道：“我站着，你们坐着，真有本事。”
两人灰头土脸地爬了起来，在卫才面前立正站好。
卫才抱着双臂，围绕着他们转了两圈，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竟不知，我招来的是两个神经病。”
卫全忍不住嚷嚷道：“才哥，是他——”
卫才说：“闭嘴。”
卫全不敢说话了，只愤愤地瞪了卫晓龙一眼。
卫才的目光瞥向旁边的办公室，在里面略略扫视一圈，没找到自己想找的人。
卫才没走进去，只是屈起手指叩了叩门，微笑着提高音量：“今天的事算我管教无方，让大家见笑了，我在这里给大家道个歉。大家忘记这事，继续工作。拍了照片或者视频的，麻烦删除，我就不一个个查手机了，观感不太好。”
他的话锋悠悠一转：“这件事因何而起，大家心里都清楚。我不愿追究，你们也别给自己找不痛快。但是日后这件事要是以任何形式流传出去了，让我不痛快了，那也不能让大家痛快。”
那声音像一条嘶嘶吐信的毒蛇，从门缝里钻了进去。
办公室里死寂无声，一群脊背绷得笔直。
卫才转过身，吩咐道：“晓龙回去。小全，你到我办公室来。”
卫全跟着卫才走了，卫晓龙则捂着脸上尚在飙血的血痕，在走廊里吹了半个小时的风冷静了许久，才踹开办公室的门。他一眼瞧见坐回办公桌前的方昼，略略平息的怨毒怒火重新烧了起来。
卫才那话说得委婉，表面上息事宁人，实际上该传达出的意思一分也没落下。
方昼肯定被敲打到了，被老板这么暗示，看他还敢不敢横！
以后就夹着尾巴做人吧！
卫晓龙回到座位上，他的办公桌就在方昼后面。
这是他当初特意安排的，第一是方便时刻监视方昼是否有认真给他干活；第二是方便通过透明的隔板，从后面细细窥视方昼的身体，带着点油腻而色情的意味。
方昼脊背挺直，黑发蓬松，夏天衣服穿得薄，能隐约窥见衣领下雪白的皮肤。腰身连成一道纤细而修长的线，没入最下端的裤腰中。该有肉的地方一点肉也不少，柔软而挺翘，令人看得心里发痒。埋头工作时，总会无法避免地露出一小段藕节似的后颈。
纵使只看背影，也能断定这是个美人。
卫晓龙把下意识黏在方昼身上的目光收回，刻意清了清嗓子，拿起手机，装模作样地大声说道：“哎，老黄吧？别提了，刚刚被才哥批评了一顿。我？我没事啊！才哥跟我什么关系啊，真兄弟真感情，不会真计较这个。倒是有些人，却要倒霉了。”
他冷笑道：“对，就是我去年跟你提到过的，那个姓方的新人。”
话音落地，方昼的脊背微微一动。
卫晓龙断定方昼被震慑到，心中得意，低头随手翻找香烟：“他呀，不知天高地厚。惹怒了我就罢了，惹怒了才哥，以后没他好果子吃！长得一副小白脸样，说话也娘里娘气的，年纪不大脾气不小，那点好看的成绩不知道是用钱还是用身子换来的。我看他是干不长喽，他这种……”
卫晓龙叼着烟抬头，话音却倏地噎在嗓子里。
方昼竟没有半分夹尾巴的意思，大喇喇地转过头来。
他瞪大眼睛，满脸惊讶：“卫老师，您是在说我的坏话吗？！”
他的声音放得比卫晓龙的声音还大，在整个办公室里回响。
卫晓龙嘴里的香烟掉在了桌上：“……”
他忽略了最关键的一点——绝不能用正常的思维去揣测方昼。
成年人的字典里有息事宁人这个词。
但疯子的字典里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