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横：“……”
方昼强作镇定：“怎么了？我念广播稿呢，画室每天早中晚吃饭的时候都会放，我提前练习一下，免得到时候念不顺。这稿子怎么样，写得很激昂吧？一气呵成！”
关横说：“……小朋友，我不是傻子。”
方昼崩溃捂脸：“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什么也没听见！”
关横忍不住笑了：“嗯，什么也没听见。”
他抬起手腕瞥了一眼表：“我得先走了，账已经结过了。王司机在外面等你，我搭另一辆车走。”
方昼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怎么这么快？”
关横微笑道：“有个紧急会议。”
方昼一怔，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怪异的感觉。
走廊只留了一扇窗户，光线本就暗沉些许。他背对窗户而站，那明亮的阳光全泼洒在他的身上。关横面对他而站，西装革履，风度翩翩，安然立于一片黯淡昏暗中，只有一线微光映在如墨的眉峰。
却如寒冬群山上凝聚的苍白雪光，挟着几分冷意。
方昼恍惚间觉得，包厢里贴近的瞬间只是他的幻觉。
关横似乎又变回了那个遥远、陌生而不可接近的梦境。
关横说：“不好意思。”
方昼回过神，连忙摆手，方才那个冷着脸怼天怼地怼傻逼领导的疯子烟消云散，半真切半伪装地恢复成懂事而乖巧的伴侣：“没事没事！本来就吃完了，正好我也准备去公司了。”
手顿在半空中，他很有点舍不得，但最终还是轻轻挥了挥手，变成了一个拜拜的手势：“那我们下次再见。”
关横颔首：“再见。”
他的背影如水中幻梦，逐渐淹没在长廊尽头。
方昼一直站在原地，遥望着关横的背影。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心里忽地生出一点不合时宜的期待，希望关横能回头看一看他。关横走到长廊拐角的时候，余光或许会瞥见他，或许会出于礼貌回过头来，颔首示意。
心上人的一个回头，对于暗恋者来说，就像恩赐一样。
方昼生怕错过，连眨眼都不敢眨一下，几乎有点痴痴的意味了。
然而，从分离到远去，关横始终没有回头。
那令方昼魂牵梦绕的背影，仿佛一片轻盈、柔软而冰凉的羽毛，转入长廊拐角，就此消失不见。
方昼安静地站了半晌，才动身离开。
-
实际上，方昼一点也不想回公司上班。
他随意找了一张路边的长椅上坐着，跟草丛里犯困打盹的猫咪一起晒了会暖融融的太阳，让毛孔都舒舒服服地张开。感觉轻松到没有什么不可以原谅的事后，才迤迤然回到墨轩画室。
一进门，无数道视线齐刷刷瞟了过来。
或惊讶，或悚然，或幸灾乐祸。
方昼神态自若，全部装作没看到。
他当然不准备再给卫晓龙卖苦力，但他自己下午也有课，需要在讲台上站着讲很长时间，便像往常一样去办公室角落的饮水机接水。
旁人却没他这么冷静了。
他一转身，背后的窃窃私语如海啸爆发，张大血盆大口，齐齐翻涌而来。
“我的天！他居然还敢回来！这是吃了几个胆子？”
“牛啊牛啊！人才竟在我身边！我第一次见到敢手撕领导的！”
“可不是！中午卫晓龙在走廊打电话，我们一群人蹲在门外，把耳朵贴门板上听，听得那叫一个兴奋啊，我待在空调房里汗都出来了。不得不说，看卫晓龙吃瘪真痛快，活该！”
“还有卫晓龙回来那样子，你们见没见着？我就坐在他旁边，看得清清楚楚。那口老气喘得，跟水牛似的，还把桌上的东西全扫在地上。散的散，碎的碎，噼里啪啦地摔了一地，真是壮观！”
“他人呢？被气走了？”
“怎么可能，他是那种会善罢甘休的人吗？我看见他气冲冲地跑去卫老板办公室了，估计是去告状了，小方老师凶多吉少。”
“方昼回来干吗？还不快丢下辞职信逃跑，等着被收拾吗？”
有人弱弱道：“又没做错事，凭什么逃跑。”
这时，办公室后排靠窗的绝佳位置上，一人极不耐烦地从躺椅上坐了起来，重重地拍了下桌子：“说够了没？！”
那人阴阳怪气地说道：“别人犯蠢，你们也跟着犯蠢，看蠢人作秀上瘾了？他下跪求饶的时候，有的是好戏给你们看！你们要是这么闲，甚至有功夫议论领导的是非，就去多去干点活，公司养你们不是让你们来吃白饭的！”
办公室立刻安静了下来。
此人正是卫才的胞弟卫全。
一个堂弟，一个亲弟，远近亲疏自然微妙。
单单是争夺办公室睡觉最舒服、隐私性最强的黄金位置这一点上，卫晓龙和卫全就没少钩心斗角。最终卫全略胜一筹，洋洋得意、屡屡嘲讽，把卫晓龙气得当天多抽了一整条烟。
卫晓龙和卫全是两种不同类型的人，
简单来说，卫晓龙是明着坏，卫全是阴着坏。
方昼每次看到卫全，总有一种看到老鼠成精的错觉。
卫全长得尖嘴猴腮，说起话来也刻薄，阴恻恻地盯着饮水机前那道消瘦的背影：“有些人就爱逞英雄，说一点威风的台词，踢一脚路边的废物，就觉得自己是大英雄了。怎么敢的啊！算个什么东西，表面冰清玉洁，私底下不知道脏成什么样，也配……”
“砰！”
方昼面无表情，把灌满水的水杯往桌上狠狠一砸。
这声爆发得太突然，众人被吓得一哆嗦。
卫全也被吓得浑身一抖，但是强行装作无事发生。
结果一抬眼，便对上了方昼直勾勾的目光。
卫全心道：“奇了怪了，我怕这个小白脸做什么？这么多人都看着呢，我说两句话而已，他还能把我怎么样？从前比这更严重的话又不是没有说过！敢跟我叫板，除非他疯了！”
他咽了咽口水，更加凶狠地瞪了过去，把话补完整：“……也配教训别人！”
方昼毫不躲闪，一只手握着沉重的水杯，一下接一下地把杯子往另一只手的手心里砸，动作不紧不慢，甚至可以称得上悠闲。却莫名让人觉得他拿的不是水杯，而是凶器。
他听完这番阴阳怪气的话语，竟一丝恼怒或惧意也无，全程一言不发地盯着卫全。神色淡淡，目光却如两把尖刀，卷着寒光的刀锋冲向这边，好像下一秒就会提刀来取他的项上狗头。
卫全被他看得毛骨悚然：“你看什么看！我说你了吗，这么急着对号入座？肯定是心虚了吧！”
卫全深知谣言的力量。
卫晓龙那种公然压榨和打骂，就像抡着斧头向头部、胸膛和四肢这种要害部位狠狠劈砍，但略显粗笨鲁莽。卫全最擅长的则是背地里散播谣言，四处跟同事造谣方昼的丑闻。
说方昼私生活混乱、靠卖身走后门才拥有了那么金光闪闪的简历、大学时期还有抄袭作弊的前科……旁人要是问证据，便高深莫测地说不方便透露；方昼要是来质问，便满脸讶异地死不承认，或者反过来内涵方昼心虚。
这种套路，他操控得易如反掌。
卫全的做法更像细小的毒针，刁钻又险恶地往眼球、指甲缝和一切被衣物掩盖住的区域扎。因为他知道，这才是最能让人痛得钻心，也最能让人无力挽回的手段。
卫晓龙和卫全这两个残忍的行刑者，将方昼的人生分解成了一堆鲜血淋漓的碎肉。
至于原因，就是单纯地看方昼不顺眼而已。
方昼最年轻，最好看，也最温顺。
在职场上，这种人注定被吞得骨头都不剩。
只有在他被欺负到眼眶都红了，却低声下气不敢反抗的时候，卫晓龙和卫全才觉得他顺眼了一点。
为了能让他更顺眼一点，就想出更多恶心的方法来折磨他，让他的职场生活陷入永无止境的阴霾，永远也别想逃出这种死循环，除非撂摊子走人。
但当今社会竞争状况这么卷，找工作形势难上加难，大街上扫地的都要求三年以上工作经验，寺庙里出家的都要求佛学院硕士毕业。方昼一个青涩文弱的毕业生，好不容易找到一份还算安稳的工作，怎么可能有勇气说走就走？
骨气能当饭吃？
颜面能当钱使？
还是尊严能当房子住？
别搞笑了。
想到这里，卫全放心许多，靠回了躺椅上翘起二郎腿，趾高气昂地说道：“方老师，劝你识相点，别得罪不该得罪的贵人。在这个社会上，贵人是要捧着夸的，你不知道吗？”
不管方昼控诉、澄清还是讨要说法，他都有狡猾的说辞应对，见招拆招即可。
然而卫全万万没想到，方昼使出了他从未见过的一招。
方昼淡淡道：“卫全老师，你和卫晓龙老师在谈恋爱吗？”
卫全：“？？？”
偷听的众人：“！！！”
卫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匪夷所思道：“什么玩意？！”
方昼“哦”了一声：“原来真的是这样，怪不得呢。”
他丢下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转身便要轻飘飘地离开。
众人本来半信半疑，见到这个反应顿时信了，一片唏嘘。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太明显：“真的啊？口味这么重？”
方昼依然不说话，只是脚步明显顿住。
在众人或探寻或期待的目光下，他闭上眼睛摇了摇头，悠悠地叹了一口气，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模样，然后又要抬脚离去。
众人：“嗬！！这肯定就是真的了吧！！”
卫全目眦欲裂：“我草你妈的方昼？！你说完这种话就走，你他妈还是个人吗？！”
他再也坐不住了，一骨碌从躺椅上爬起来，由于太着急还狼狈地被自己绊倒了，双膝跪在躺椅上，抓住方昼的手臂：“等等！你他妈说清楚！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跟卫晓龙那个龟孙有什么关系？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你在这造谣什么呢？！”
方昼没挣扎，反而拍了拍卫全用力到青筋暴起的手背，语气满是怜悯与慈悲：“没事的，卫老师，不必行此大礼。我都理解，什么夕阳红，什么公众场合故意装作不认识，什么仇敌变爱人相爱相杀，什么一起早退下班去酒店开房……哎呀不好意思，瞧我这嘴说漏了！有伤风化有伤风化！大家什么都没有听见啊！”
众人：“嗬！原来两位卫老师这么老当益壮！”
卫全大怒：“你理解个屁！！！姓方的你少他妈扯淡！！！”
方昼满脸讶异，做作地捂住嘴巴：“我扯什么淡？当时你们说什么手头钱不够，让我先把钱垫上，用的是我的账号，聊天记录和酒店开房记录都可以查到的呀！后来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两位老师那天晚上玩得不够尽兴，心情不好，就对这事闭口不提了。这种欠钱不还的事你们干过太多次了，我都习惯了，但是吧……”
他深吸一口气，露出不忍直视的神色，谨慎地伸出两根手指，将卫全扒在他袖子上的手扯开，这才把话续上：“但是吧，就别拉拉扯扯的。你们爱玩花样、爱塞东西、爱做任务都是你们的事，但是染上了病，传给别人就不好了。”
众人：“嗬！！！！！”
方昼凝望着自己那两根手指，嫌弃之情溢于言表，叹息道：“我这手不能要了啊，回去得好好用消毒液洗一洗。”
卫全气得直接蹦了起来，站在躺椅上指着方昼：“你！”
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怪不得怪不得！我早觉得他们看对方的眼神不对劲了。你们相信我，我嗑过的cp比吃过的饭还多，我的直觉不会出错的。那苍老的粉红泡泡，那拉丝的相处氛围！每一次针锋相对，原来都是眉目传情！”
“我说刚才讨论卫晓龙老师的时候，卫全老师怎么那么激动呢！敢情是在维护老情人！”
“但这是不是玩得有点太大了？两位老师还是要注意身体啊，老身子老骨的，不比年轻人了！”
“阿弥陀佛，我悟了。所以两位老师每天眼下发黑、面色萎黄、肾虚浮肿，原来都是这个原因？！那那那，私底下的互相讥讽，其实也是情趣？那偶尔从包里掏出的带着酒气的丝袜和各种不可描述的服装……”
“原来都是主人的任务！！！！！”
卫全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
方昼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唉！这红尘哪！”
卫全手指颤抖，气若游丝：“你这贱人……”
他被怒火冲到头顶，一时间站都站不稳了，还在负隅顽抗：“我警告你，你别得意得太早！你以为你这么说有用吗？以为他们会相信你的一面之词吗？你……”
话音未落，他自己先语塞了。
是啊，怎么没用？怎么不会信？
他先前不就是这么造谣方昼的吗？
卫全恍若被一道惊雷当头劈下，脸色刷的就白了。
这时，众人八卦的天性被激发，催促道：“还有呢还有呢？小方老师多说一点吧！或者有没有照片视频之类更劲爆的证据，给我们看一看吧！我们也想开一开眼，见见世面！”
方昼模仿卫全先前的语气说道：“这个嘛，不方便透露，只能说这么多了。”
闻言，众人遗憾至极，却深信不疑。
好几个人已经偷偷摸摸地拿起手机，把屏幕敲击得“咔咔咔”直响，明显在给朋友传递八卦。
卫全勉强缓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斥道：“你……方昼……你这是蓄意报复！卫晓龙和我说了你几句，你就怀恨在心，扯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败坏我们的名声。你觉得我们对不起你，所以故意撒谎，就为了报复我们！”
闻言，方昼“扑哧”一笑，依然模仿卫全先前的语气，斩钉截铁地说道：“卫老师，你怎么能这么揣测别人呢，我没有这么觉得呀，我报复你了吗？这么急着对号入座？肯定是心虚了吧！”
不等卫全说话，他冷下神色，直接一脚踹在躺椅上。
“哐！”
这一脚没留半分力气，整张躺椅剧烈一晃。
卫全重心不稳，顿时惊慌失措，像一只落进开水锅的老鼠胡乱扑腾，一屁股摔坐在躺椅上。他骂骂咧咧地抬起头，望着缓缓逼近的方昼，竟没由来地生出一股惊恐之感：“你做什么！”
方昼单脚踩上躺椅，一手搁在膝盖上，俯下身细细打量这张老鼠精的丑恶脸庞。
他冷笑道：“卫老师，劝你识相点，别得罪不该得罪的疯子。在这个社会上，疯子是要避着走的，你不知道吗？”
作者有话要说：我带着今天的更新走来了！今天也是超帅发疯的小昼！
这里本来计划写两章，但我今天摸鱼写着写着，感觉这种情节断开就没意思了，改一下合成一章阅读体验会比较好，看起来也比较爽，所以合成一章发啦hhh
这篇文感情线前期比较慢热，我犹豫过，要不要在前期多写一点暧昧甜甜甜的桥段提高吸引力，但是说服不了自己hhh 因为两个人的人物性格就注定了前期进度不会突飞猛进，要是写了就ooc了。我不太想写崩，所以还是坚持按大纲走了。
现在已经度过了前期阶段，关先生和小昼后面会一点点甜起来，暧昧期和热恋期会超级超级甜！我保证！
另外发疯也不能落下！
最后依旧感谢各位小天使的支持！还有评论区每天给我留评的甜甜小可爱，谢谢！！！贴贴大家=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