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嘉绘声绘色地讲完全程。
旁边的佣人们已经快笑抽过去了。
连关横都忍不住笑了。
他见方昼整个人都快熟了,羞愤的热气蒸得手指都泛着红。没忍心笑得太明显,便以手背抵着嘴,竭力忍耐住,但还是不受控制地露出一丝细微的笑音。
方昼听到这丝笑音,直接熟了。
他哀嚎一声,朝安嘉扑去:“安管家!我要跟你同归于尽!!!”
安嘉连忙躲避:“哎呀,这不是美事吗?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那老太太灰溜溜逃走后,周围人安静了几秒,接着就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方先生当时泰然自若的,现在怎么羞成这样?”
方昼恨不得拿胶带去粘安嘉的嘴。
那能一样吗?
在外人面前,他当然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但是现在关横在这啊!!!
谁愿意在喜欢的人面前失态?
先前他在宴会上发疯揍人,被关横无意间撞见,他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只盼着关横赶紧把那个跳到桌子上破口大骂的自己忘掉,忘得越干净越好。说不定随着时间流逝,关横的记忆慢慢淡了。结果安嘉突然提起这事,关横的印象反倒增强了!
关横难道会喜欢他这种样子吗?
关横不爱暴露在公众视野下,采访和访谈不多,每一个方昼都倒背如流。当然没人敢问关家秘辛,绝大多数问的都是成功经历和事业规划,但也有记者用八卦而有趣的语气打探,关横心仪的伴侣类型是怎样的。
听到那个问题的时候,方昼恨不得把屏幕盯穿。
关横不感兴趣:“没有想过。”
记者是个入职不久的年轻姑娘,颇有几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意思,能力过人,胆识更是过人,追问道:“总有一个大概的范围吧?或者某个一定会吸引到您的特点?”
台下导演听到这话,冷汗都下来了。
他生怕关横感觉被冒犯,准备掐断录制。
关横瞥到他的动作,微微抬手,示意没事。
记者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紧张的气氛。
她心中一凛,赶紧将语气放得轻快,开玩笑似的说道:“我们说对一个人心动,听上去神神秘秘,其实有规律可循。比如冷若冰霜的人,就容易不自觉地被小太阳所吸引,因为渴望并且留恋对方身上的温暖。其实两个人都喜欢这种温暖,只区别于表现得明不明显。一个人付诸于行动,一个人藏在心里而已。”
“性格是互补的,灵魂是相似的,爱情便产生了。”
关横笑了笑:“这个理论倒是有意思。”
记者乘胜追击:“您呢?过去没有心动,但未来说不定就有了,您觉得如果有这么一天,自己爱上的人会是什么样呢?”
关横沉吟片刻。
最后,他只说:“在人海中,一眼就能看见。”
记者愣了,有点摸不着头脑:“是说长相很出挑吗?还是说气质出众?还是……”
台下的导演几乎要昏厥过去。
关横不置可否:“下一个话题吧。”
记者略感遗憾,只好收手。
方昼把这个采访视频翻来覆去地研究了好多遍,甚至鼓起勇气去问了在电视台工作的同学,关横还有没有给出更详细的描述,后续发展如何,有没有任何被剪掉的片段。
同学的态度倒很诚恳,说关横回答得就只有这么多,后续也没再提起。
倒是那个记者,一下台便被导演骂得狗血淋头。
导演虚弱地擦着冷汗,骂她为什么要问提纲里没有的问题,知不知道她的提问方式容易被人拿去做文章。她也是个不服输的,说注意事项里没有明确规定不能谈及私人感情,临时增加一个问题合情合理。这样一来相当于拿到了独家答案,肯定能赚足眼球。
导演难以置信:“你还很得意?!”
他险些两眼一翻,昏死在地。
那姑娘年轻气盛,争着争着眼圈都红了。
局面僵持不下时,倒是关横开口了。
他说:“一个无伤大雅的小插曲而已,不必放在心上,也不必责罚。”
这件事才顺利过去了。
方昼却是记到现在。
他无法确定关横那个回答的真正含义。但是按理来说,像关横这样稳重、成熟,工作繁忙的人,应该会更喜欢乖巧、懂事,不会闹脾气添麻烦的伴侣。
他发疯时表现出来的形象,一点都不沾边。
偏偏安嘉这张嘴,说起来不带停的:“方先生这下可算是一战成名了,周围人那都佩服得五体投地啊。有的给他送奶茶,他摆摆手拒绝了;有的向他请教如何才能疯到让人不敢招惹,他倒是倾囊相授。连如何夺过话语权这一个小命题,都分了好几大类情况讲解,把人家听得一愣一愣的……”
方昼急得直蹦:“别说了!太丢脸了!”
他拦不住安嘉,便求关横:“你不要听!”
方昼身高比关横差了一截,习惯仰着脑袋看他,着急时只能踮起脚尖,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像只笨拙的小动物,使劲重复道:“不要听不要听不要听!”
两人站的距离太近,这一抬头,脸颊几乎要撞上关横的下巴。那双圆乎乎的眼睛更是送到了关横面前,直直瞅着他,分明焦急万分,又隐约含着几丝可怜巴巴的意味。
里面清透而漂亮的水光晃得人心软。
关横失笑:“这么可爱,哪里丢脸?”
方昼如热锅上的蚂蚁,根本没仔细听,满心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能让关横再听到他像疯子似的传闻。
情急之下,动作也不过脑子了。
他直接伸出双手,捂住了关横的耳朵。
瞬间止住话音的安嘉:“!”
突然被塞了一口瓜的佣人们:“!”
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的方昼:“!!!”
关横倒是最冷静的,只是挑了挑眉。
耳朵是私密的器官,鲜少有人敢触碰的地方,此时却被一双柔软的手紧紧捂住。
外界的声音仿佛被阻隔在薄纱之外,只剩那细细的手指间轻微的摩擦,都化作无法忽视的震动。掌心软嫩的肌肤贴着耳廓,两段温热撞在一起,泛起令人战栗的酥麻。
关横低头看着满脸呆滞的小朋友:“你……”
下一秒,方昼直接弹射了出去。
他逃命似的一路后退,直到后腰“砰”的一声撞上桌角,退无可退了才停下,慌乱得手足无措,开口便是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刚刚太着急了!手不听使唤就出去了,我真不是故意的!对不起!你……你别生气。”
关横反而愣了。
他的视线下移,瞥见方昼捏紧桌角的手,指尖发白,还有一点轻微的颤抖。
关横不由得陷入沉思。
他有这么可怕吗?
他虽然不爱说话,但也不至于让小孩怕成这样吧?
关横回答道:“没事。”
安嘉连忙解围:“哎呀,都怪我!这方先生一来,我太高兴,一时说话上了头了!没注意分寸,也没注意时间。这都快转钟了,方先生肯定饿了吧?要不我们先去吃饭?”
关横稍觉讶异,对方昼说:“你还没吃晚饭?”
方昼抿着嘴唇:“嗯。”
安嘉活跃气氛,主动解释道:“先前方先生忙着布置餐厅,就说晚一点再吃,后来遇到了那档子事,气都气饱了,便一直往后推。现在该有的惊喜已经有了,该吃的晚饭也不能少。厨房的饭菜水果都备好了,我去通知他们一声,很快就能吃了。”
听到安嘉说的话,方昼愣了一愣。
他也没反驳,只低声道:“嗯……嗯。”
关横点头:“你自便。”
两人就此分别,关横离开餐厅去了正房。
方昼则一个人蔫蔫地吃完了晚饭。
他欲哭无泪,简直想锤自己一拳。
太紧张了,全搞砸了呜呜呜呜呜呜!
这种沮丧的心情持续到深夜。
他每天都要做国画练习,这是从小在师父竹板抽打下养成的习惯,最基础的控笔、各不相同的山石皴法、临摹名家作品、自己独立完成画作……国画能练的太多,要练的也数不过来。一切既是为了巩固手感,也是为了在大量练习中增强对意境的领悟。
练习最重要的是质量。量能根据时间分配和个人能力有所变动,但质是一定要保证的,需要聚精会神,才能使知识和意境都熔铸于笔下,像条潺潺小溪一般流淌而出。
今天忙着领证搬家,什么都没来得及练。
等方昼练完一轮,已经凌晨三点多了。
他从来都没有早睡的习惯,此时望着窗外浓重的夜色,心里也是说不出的郁闷,一时间竟半点困意也无。他想着忙完了一天,熬夜给自己放松一下,凭记忆找出了画室学生们最喜欢的那部偶像剧。
正好男主也是画家,同一个职业,方昼还挺感兴趣。
然而刚看了个开头,他便匪夷所思。
男主什么画种都会,三岁就无师自通学会了素描,冷冷地看了一眼反派,笔一挥便将他画了出来,让反派大惊失色;六岁就能独立临摹出《清明上河图》,令专家们惊艳得纷纷赞叹,说达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这话真是敢说;十岁画出的画就成为了世界级拍卖的压轴作品,拍出价格后面跟着的一串零令人眼花缭乱。
而年仅十岁的男主面对巨额财富,只是掸了掸灰,高傲地说道:“不值一提。”
方昼:“……”
他想了想还是没说什么,决定先往下看。
看了快两集,他的神情逐渐复杂。
男主的握笔姿势都是错的,他那一笔下去,形都歪了,还能画出好画来?
男主每天一半时间谈生意,一半时间和女主谈恋爱,那他什么时候练画?再有天赋的人也经不住这么懈怠吧?
男主一个画家,在家画画时居然永远穿着西装皮鞋?!
衣服永远干干净净,画室永远整洁有序,垃圾桶永远空空如也,看不见一丁点废纸和铅笔屑。颜料盘画前和画后没有区别,都跟新买来的一样。每块颜料规规矩矩地待在自己的区域里,相互之间从不串门。
还有,同样是画家,凭什么男主就是宽肩窄腰、腹肌分明、强壮如牛???
方昼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肚子,深刻地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他自己从小画到大,深知这一行并不像外界看上去那么光鲜亮丽。每天累死累活,久坐或者久站是常态,是以腰伤、颈椎病、脊柱侧弯、腱鞘炎都很常见。
有时候在画桌前消磨一天,从白天画到深夜,画出来的东西不见进步,反而退步,心态很容易直接崩溃。头发一大把一大把地掉,抑郁症也跟着来了。
他是早产儿,身体比同龄人虚弱,从小到大没少生病。也比同龄人清瘦一些,但久坐还是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身形和其他部位很瘦,肚子和屁股却多了一点肉,没到胖的程度,但也不算平坦,捏上去肉嘟嘟的。
男主凭什么这么强壮、威猛、健康?!
好歹给个健身的镜头呢??!
方昼叹了一口气,将手机丢到旁边。
看完电视剧,情绪不见半点改善,反而心如死灰。
他自暴自弃,从床上翻下来,光脚跑去小厨房,想在冰箱里翻点汽水或者果酒喝,从身体层面唤醒愉悦感。
冰箱里没有酒,只有冰镇汽水。他蹲下来翻找半晌,每一种口味都拿了一瓶,为了方便全装进袋子里。又心心念念着喝酒,便决定坐电梯去地下酒窖看一看。
路过全身镜的时候,他顺带瞥了一眼。
镜子里的人头发蓬乱,邋里邋遢,连拖鞋都懒得穿。
反正地这么干净,光脚走来走去完全没有问题。这么晚了,大家估计都睡熟了,遇不到人,他也懒得收拾。他按下电梯按钮,从袋子里扒拉出一瓶汽水,仰头痛饮。
“叮咚”一声,电梯到了。
电梯门缓缓开启,方昼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哈欠,准备抬脚。
下一秒,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关横站在电梯里,朝他淡淡地望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关横:这么可爱,哪里丢脸?
恭喜你!当你觉得一个人可爱的时候,你就陷入爱河啦!
(不过真要说的话,现在还不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