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白天趁着薛杏不在，郑大娘偷偷溜进了薛杏家。

薛杏与薛父分着两个屋子睡，薛父的屋子眼下虽然破旧，倒也干净——前段时间却不是这样的，薛父不能接受断了腿再也站不起来的事实，没少在家里摔摔打打。薛杏不动气，也不理他，自顾自做着事权当他不存在，时间长了薛父忽然就怕了，不敢再惹薛杏生气，安静下来，日子倒也还好。

郑大娘许久没见这个小叔子了，终于见着人，只得干巴巴笑了两声：“小叔啊，近来还好？”

“托你们的福，我这腿没得治了，哪有什么好不好。”薛父半倚在床边，砸吧砸吧嘴：“你莫不是有什么事吧？”

“是有件事。”郑大娘道：“自从你家出了事，娘是天天的哭，我们这才懂得了血脉亲情是何等重要，只是再看你家的杏儿，待你，待我家，委实是有些……要是有一日她不管你了怎么办？也是为你打算，我们是想着，要不再给你添个小女孩放在家里，眼下能照顾你，日后能给你当媳妇。我们看着，她也跑不了。”

薛父嘿了一声：“说的好听，那这钱打哪来？”

郑大娘支支吾吾，薛父替她把话补全了：“把薛杏卖了？”

“也……也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她到岁数了，给她找个好人家。”郑大娘道。

薛父倒不跟她扯这些有的没的，径自将脸面扒下来，全无顾及：“你若卖她，我给你介绍个人，你去镇上，十里街坊，打听姓张的两口子，报我的名字，能给你多开些价钱。”

郑大娘吓了一跳：“啊？”

她觉得自己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狠的了，却不想薛父这亲爹比她还狠。在本朝父母买卖子女不犯法，却得经过在官府备了案的人牙子，通过这些人卖出去的孩子，一般都是当个小厮丫鬟或是学徒，还算有活路。薛父口中张家两口子这等就不一样了，经了这些人的手，是死是活就不用再问了。

“都动了这般心思，你还装什么？”薛父眯着眼：“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卖了她，钱我要一半，说好的小丫头也不能少了我的。我都到这份上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得罪了我，你看你家大儿子的书还读不读的下去！”

郑大娘一时之间有点后悔，不过事已至此，再一想即将到手的银子，终究还是贪欲占了上风。偷偷摸摸跑出薛家，猛地看见前面站着个人，大白天里吓出一身白毛汗。

“牛少城，你怎么在这？”

牛少城其实没什么事，在家休息了几天，已经是好了，只是想想那天发生的事，是越想越不对劲，对薛家人就更为关注。无意间看见郑大娘往薛二家这边走，鬼使神差跟着过来，听见了这样一场好戏。

“郑大娘啊，薛二叔有事吩咐你，需不需要侄儿帮忙啊？”

郑大娘犹豫了片刻，牛少城又凑过来：“别慌，侄儿没有旁的心思，就是想起来那天的事，要是不查出个好歹，我心里难安。再有，薛二叔说的张家夫妻是外人，来这一趟带走薛杏，总是引人说嘴，侄儿给你想了个办法，不如侄儿帮着你，趁夜把她悄悄带走，白天就说她跑了，也怪不到你们头上不是？”

。

傍晚时分，薛杏从同村一位老爷子家出来。

古代世界留给女子的出路很有限，困于剧情她也不能常常往镇上跑，只得在同村一户人家家里找点活干，毕竟坐吃山空也不是办法。

那老爷子也姓薛，是薛杏的同族，一生无儿无女，靠做一些木工活维生。薛杏一开始也不知道自己会这个，那天无意中路过，上了手才发现自己居然会，而且做得还不错。老爷子便收下她，让她做一些杂活，收入倒还不错。

薛杏回家时，还想着今日路过的一群人。他们这小村子地方不算是十分偏僻，却也没什么人特意过来，这群人的出现便有些引人注目了。不过这群人也没多留，看去向，是向着山里去了，倒不知是来干什么的。

她走在路上，碰见郑大娘笑容满面的走过来：“杏儿今个忙完了，要不要去去伯母家里吃饭？”

薛杏看她的眼神里有些探究，微微眯了下眼睛，道：“我还得回家里给父亲做饭……”

“这个不妨事，我已经让我家苹儿送去了。”郑大娘笑容可亲，却也能看出有些微的紧张：“自打你父亲出事，咱们两家算是重新走动起来了，今日一起吃个饭，联络一下感情。”

“好吧。”薛杏想了想，唇边挂着温和的笑，反而是系统在她脑子里大叫起来：

“你就不怕有什么问题？”

“有问题今天就解决了，难道要等明天他们再拿别的招对付我？”薛杏微微眯了眯眼睛，路过自家时，对郑大娘笑，笑容可亲：“我回去拿点东西。”

郑大娘道：“好好。”

拿了东西，跟着郑大娘回了家，饭桌上菜品相较往常，倒是确实丰盛，连一直对她没什么好脸色的几个堂兄堂妹都按捺下了不愉快，只是没见他家最小的那个孩子，郑大娘说是刚好送到她娘家去了。

吃了饭，郑大娘又留她住下，薛杏笑眯眯的答应了。直到半夜，郑大娘起来，唤了她几声，薛杏假装睡熟了，没出声，却被郑大娘一把抱起来，到了院子里。薛大准备好了他家的一辆车，郑大娘将薛杏放在上头，两人拉着车悄悄往山里去。

到了村口处，路的尽头又出现了一个人，竟是牛少城。薛大见了他，不耐道：“你怎么把他也叫来了？”

“他听见了我和薛二说话。”郑大娘道：“怕他坏事，只得把他叫上，最多拿了钱分他一些。”

薛大接受了这个解释，拉着车走到牛少城跟前，问：“张家夫妻两个还没来？”

“是不是记错了地方，沿着路找找。”牛少城道。

这几个人商量好，留下郑大娘看着薛杏，其余两人分开两路去找张家夫妻。

薛杏此时醒着，听见了他们的话，饶有兴致道：“原来是打算把我给卖了。”

系统只道：“都说了，古代农村没有那么好混，如果照不到靠山，很容易出事的。”

“所以呢，我应该像你的攻略中说的一样，低三下四，委曲求全？”薛杏冷笑着：“批了一层美好的皮，实际上按着你的攻略走，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吧？不过就是死死扒着一根浮木，勉强活下去而已。”

系统不知道说什么好：“那你决定……”

“我只是想明白了而已。”薛杏道：“我因你的任务退而求其次，然而事实是，身为弱者，活在这种环境里，本就是错——弱肉强食，自古有之。强者怎么会放过杀死弱者分食其肉的机会？活在这种世道里，如果我和薛家人只能活一个，当然是我活着好。”

“怎么就到了只能活一个的地步了？”系统声音又开始发抖了：“别冲动，会扣分……”

“爱扣扣吧，”薛杏道：“要是你现在不能弄死我，我还能多捞一辈子可活。”

系统彻底无话可说了。

紧张地坐在车边，观察周围风吹草动的郑大娘没注意到，她身后的车上，一个人影已经坐了起来，手上拿着块石头，狠狠一砸郑大娘昏倒在了地上。

“你……”

她身后传来个声音，薛杏回头，见来人正是牛少城。

牛少城骇然道：“我想起来了，那天……果然就是你。”

“我对这事不太熟练，当时真是没把握你会上当，只能怪你胆子过于小了。”薛杏歪着头，一笑：“你知不知道，那天你要是不上当，我会怎么做？”

一把刀穿过他的胸膛。

“就这样做。”月光在刀上投下一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