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书延说出这种话以后,客厅一片安静。
连在楼上扒着扶梯听声音的岳漫池,都忍不住探头往底下看。
他爸好似没动静,但没动静又说明了另一种声音正在酝酿爆发。
这话他哥敢说出来,他是真的佩服,而且还是当着他爸的面说出来,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要搁在他身上,顶多和他爸卖卖惨,再获得他爸的同情和怜爱,最后全身而退。
现在好了,本来不是他们两个犯错,也因为这种话的的确确成了他们两个的错。
岳书延在楼下站的笔直,比当初他拒绝和江做助理的时候还要理直气壮,坚定不移。
而和江作为风暴中心的参与者,自觉地往前站一步,平静道:“岳小少爷的事我恰巧碰见了就帮一帮,您别听书延说的这些。”
岳书延说的话在他意料之外,和江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大的胆子。
毕竟上一次岳善就发了很大的脾气,现在他敢站在这里、能站在这里,而且不被赶出去,已经是岳善的宽容了。
另外他毕竟是岳书延的爸爸,也是以前他的上司,和江不能顺着岳书延的话说,尽量哄着,端着。
当初岳善就算生气也没有给他很大的难堪,说重了也是一句“过分”,何况那张辞职信到现在都没有回复。
他很少存在侥幸心理,现在进了客厅,也站在岳书延身边了,他觉得可以有一次。
沉默片刻,客厅半晌没有声音,大门一开一合,一道脚步声响起,远处玄关进来个人。
陈伯送完梁松就立刻回来,进门之前见到院子里的车知道大少爷跟和江还在,只犹豫了两秒便推门进来。
客厅内的气氛果然不太妙,他镇定自若的走到岳善身边,欠身说:“岳总,已经把梁小少爷送回梁家了。”
岳善抿唇,“贺家的二少爷呢。”
陈伯说:“贺家的二少爷自己回的,情绪不好,没让送。”
他们一言一语的答话所有人都听在耳朵里。
岳漫池听到人把梁松送回去了,心想待会儿上去了要给他打个电话。
和江和岳书延听到却是诧异错愕,心想岳善竟然知道的这么清楚。
当时岳书延在后街打电话给陈伯,可是只说明了地址,就连陈伯来了以后也没有多交谈,只做自己该做的帮忙送人。
岳书延没有嘱咐陈伯帮忙做什么,更没有告诉他来龙去脉。
因为在岳书延看到岳漫池是和谁打架后,他就没有想着让岳漫池回去以后受到多么严厉的惩罚,顶多让他爸敲打敲打,别总惹是生非。
现在看来,他们进门的时候岳善不闻不问,不是不想问,只是早就知道了。
岳书延听到蹙眉,“贺家的二少爷出言不逊、不积口德,漫池打他是不对,但是打了也就打了,要上门道歉是不可能。”
一番话说出口,声音飘到楼上岳漫池耳朵里,他都没忍住掉两颗泪珠,自从六岁他跟他哥在外公门口抓蜻蜓摔一身泥,就再也没有被这么维护过了,感动。
和江则是紧了紧拳,看向陈伯。
陈伯接收到别样的视线,心领神会,垂眼又道:“贺家的二少爷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岳善抬眼看着自己大儿子,“哼”一声问陈伯:“怎么了,被人打了都不想出口气?”
陈伯解释:“也不是,您还记得上个月送来的订婚宴邀请函吗?”
岳善有印象,但这种事一般都是陈伯替他安排好时间。
陈伯说:“是贺家的二少爷要和张经理张全的女儿订婚,这么好的日子出了这种事,被人问起来原因,脸上没光。”
岳善的眼神精明老练,闻言抬眼看向岳书延:“如果我问你原因,你觉得脸上有没有光。”
这问题问的像是那天在书房,他爸说他因为一个助理,大肆偏袒夺人眼球,觉不觉得丢人。
那会儿刚好和江敲门,他没说话,直接把人放进来,也打断了岳善的逼问。
现在再一次提起来,和江就在他身边。
岳书延觉得和江一定不知道贺择明说了什么,也一定不知道岳漫池为什么那么激动地大打出手。
他爸现在这样问,岂止是为了给他难堪。
他抬眼,气定神闲:“爸,不出手才是丢人,我连自己的爱人都不偏心袒护的话,那和只知道工作的机器有什么区别。”
他的措辞让岳善耳边嗡鸣,不耐道:“你少在我面前说这种话……”
话音夹杂着有人下楼的啪嗒声,岳漫池几步跳下来,他看起来比岳书延还激动,跟着附和:“就是,被人骂了我还当没听见,被人笑话死了!”
岳善瞪眼瞧他,岳漫池身上还是脏兮兮的,破衣烂衫,“我让你换衣服你换的衣服呢!”
岳漫池护了护自己被撕裂袖子的胳膊,小声道:“待会儿再换也一样,我不急。”
半晌陈姨默不作声的拿了外套过来,抖开抬起胳膊披在他肩上,孩子长高了,她得垫脚。
岳漫池察觉到陈姨的费力,稍弯了弯腰,揉揉鼻子小声道:“谢谢陈姨,还是你心疼我。”
“……”
岳善一时脑子乱成一团,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三个人,头脑憋闷到直叩手指。
半晌,他才问岳书延:“这么说你是知道他们是为什么打架的。”
岳书延一顿,“知道。”
就是那点事,一定是贺择明知道他跟和江在一起了,出来喝闷酒,转眼看到岳漫池,一口气提上来大脑充血发了疯,开始污蔑和江,造谣和江。
说不定还拿着从前的事悄悄炫耀,信口开河。
而漫池一直受和江的帮助挺多的,他跟和江亲近,听不下去才动手。
回来的路上他都决定把最开始岳漫池回国那会儿,答应他的那份回归礼物准备好,送给他奖励一下了。
这叫奖惩并举,双向激励。
岳善打断他的思绪说:“行,既然你知道是为什么……岳漫池!”
岳漫池吓了一跳,“怎么了爸。”
“告诉你哥,贺家的二少爷都说了什么。”
岳漫池眨了下眼,他把陈姨给他拿来的外套拉链拉到下巴处,挡住自己破碎的T恤,说:“我哥不是知道吗。”
岳善并不解释,只强硬要求:“你一句不落的讲给你哥听,我怕他还没睡醒当做了梦。”
岳漫池清清嗓子,现在是他的主场,但开口前仔细过了一遍贺择明说的,他紧急收回已经悬在舌尖的话,瞧一眼他哥跟和江哥,然后看向他爸,不忍道:“爸,还是不说了吧,就那回事儿呗。”
岳善:“你不说我就让陈伯放监控录像了。”
“别!”
这又不是什么风光的事,不至于公开处刑让他再丢一次脸。
于是他带着歉意的目光看一眼他哥,尴尬的笑了一下,把岳书延笑懵了。
虽然没明白,但他先转头看看和江,“要不我让陈姨给你准备一对耳塞,待会儿再摘下来。”
岳善看不下去了,让岳漫池仔仔细细的说一遍,立刻。
岳漫池想了想该怎么润色一下,显得不那么刻薄,但下一秒就接收到他爸警告的视线,硬着头皮道:“也没什么,就是碰上他以后,他在我们旁边喝酒,本来我还不知道他说的什么,谁知道他见到是我以后就那么肆无忌惮,生怕我听不到一样的挑衅……”
岳善敲敲桌子,蹙眉道:“说重点。”
岳漫池一顿:“……对不住了哥。”
“他说我哥凭什么跟和江哥在一起,成天跟一帮老头打交道,跟着装了一肚子坏心眼,连王八从他跟前路过都要被脱壳,心思歹毒,作风邪恶,优良品质一样不沾,仗着有几分能入眼的相貌勾搭和江哥,不然和江哥也不会离他而去……”
岳书延跟和江都是第一次听得这么详细,事实上他们两个谁也不清楚具体原因,只是看到贺择明就知道岳漫池动手一定是因为他说了不该说的。
却没想到这么扯,贺择明真的被酒精冲昏头脑了,什么都敢说出口。
岳书延对前面几句倒是没什么看法,他一点都不计较贺择明这么说自己,完全是废物失去理智的表现。
说那些之前他以为是会让和江脏耳朵的,一直着观察他的状态,听了几句发现和江一直蹙着眉,他才定定神,心想和江担心他了,怪幸福。
但提到和江就不一样了,说到后面他也听得直皱眉。
一派胡言,和江都没给过他好脸色,怎么就是“离他而去”了,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岳漫池还没有说完,想起当时的场面,他继续道:“说着竟然还夸自己两句。”
他描述的绘声绘色,“说他放弃家族财产只为了拯救和江哥,谁知道和江哥遇人不淑、自甘堕落,原来是看中了我哥的钱才跟我哥在一起,说那些传闻说的都是真的,要不是我哥拿钱砸,和江哥真就不可能和我哥在一起……”
岳漫池说的亢奋,抬眼看看眼前的几个人真心发问:“这能忍吗?搁谁听了不想上去踹他两脚,我那两脚都是轻的,要不是酒瓶子被梁松眼疾手快夺了,他现在早在医院ICU躺着了。”
“他造谣我都没报警呢,打他两下……”
岳善听他开始胡言乱语,蹙眉制止道:“够了,不用说你的感受。”
“哦。”岳漫池缩缩脖子,看看他哥,又扬扬下巴说:“哥你放心,你没那么差劲,我觉得你跟和江哥……”
岳善打断他:“上去换衣服!”
知道不该在这儿留着了,这次是陈伯带着岳漫池上了楼。
……
等客厅里只剩下三个人,沉默无声,心思各异。岳漫池的话依然响在几人耳畔,还有不动声色的揣摩打量。
灯光落在矮几上,茶壶壶嘴不再冒出袅袅热气。
等在厨房的陈姨捏着手心来回走动,察觉到客厅变化的气氛,她顿足,扒着门框偷偷看了一眼沙发上坐着的人的脸色。
陈姨迅速搞了一壶热茶,出来替换掉矮几上已经冷掉的茶壶,倒了三杯在桌上又退回去。
被插曲打断,岳善蹙眉出了口气,半晌却没有教训两人,沉声道:“别站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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