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的时候，基地躁动起来，居民楼里充斥着上下楼梯的声音，吵得人根本睡不着。

纪凌烟被吵醒，她皱眉，揉了揉眼睛，声音低低的，带着丝烦躁，“出什么事情了？”

袁芙芙与她同住，这间房子就住着她们两人，而她早早的就起来了，闻言，她沉默了下，出门随意拉住一个人问。

得到回答后，她回去告诉纪凌烟，“凌烟姐，希望基地求救。”

纪凌烟的瞌睡一下子没了，清醒过来，她翻身下床，急急忙忙的洗漱，“小芙，你留在基地，别忘记去读书。”

袁芙芙抿了抿唇，整个人气压低沉，她并不喜欢去上学，教室里都是比她还小的小朋友，可他们都比她有学识。

已经住在一起一些时日，纪凌烟自然知道袁芙芙抵触，但是玄武基地硬性规定，每个人都必须接受教育直到通过一年一次的考核。

其实毕业不难的，现在条件简易，学习的东西很简单，就读书认字，背文章诗句，顺便再小小学一下算数就行了。

时间紧迫，纪凌烟只能敷衍安慰几句，“小芙，很简单的，你认真学就好，你可以的。”

袁芙芙紧绷着脸，心虚的很，她的同桌才六岁，已经可以写一手好字，板板正正的，而她还没学会握笔。

临走前，纪凌烟摸了摸她的头，给她鼓励，“小芙，加油！”

还没等袁芙芙回话，她已经拉开门走了出去，融入了上下楼梯的人员。

作为基地长的孙女，她不用和其他人一样去集合等待命令，直接就去了行政楼。

平日守卫都在楼下，今天每个楼道口都有人把守，齐冉翁所在的那间办公室外守卫就更多了。

所幸守卫都知道纪凌烟，她得以一路畅通无阻，直达齐冉翁办公室。

里面人很多，她的三个哥哥都在，八个区的负责人也在，她的出现显得突兀。

交谈声戛然而止，齐冉翁沉着脸，梁瑾过来一把将她拉到了他身后挡住，“爷爷，小烟该知道这些了。”

纪凌烟看着三哥的背影，神色怔怔的，她想到了在浑浊水里，他用力将她推离，而他自己甘愿往下坠落。

明明说好，她保护他的。

可却是他一直在保护她。

她慢慢的从他的背后出来，与他并肩站着，整个人站的笔直，接受着众人的打量。

梁瑾瞪了她一眼，拽住她的手，还想将她往身后拉，但没拉动。

纪凌烟垂下眼帘，对梁瑾道：“三哥，我长大了。”

她不再是只知道躲在人背后的小女娃了，她长大了，可以保护想保护的人，也可以参与爷爷口中那些危险的事情。

梁瑾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慢慢的放了手，纪凌烟朝他笑了笑。

齐冉翁说不上是欣慰还是什么，他叹了口气，妥协的抬手示意大家继续。

纪凌烟静静的站着，仔细听他们说话，知道了希望基地发生的事。

希望基地在他们所辖海域发现了变异怪物，那些变异怪物极其难缠，可以自由活动于陆地和海洋。

希望基地为了祛除怪物，损失了不少异能者，恰逢基地周边的丧尸隐隐有暴动的迹象，好几个小型基地都被丧尸攻击，死了好多人。

希望基地损失惨重，迫不得已发来求救信息。

原本还要再过一月准备去希望基地参加，现下求救信息一来，齐冉翁决定立即派人支援。

可此行非常危险，稍有不慎就小命不保，齐冉翁是不打算让纪凌烟去的，所以就没有告诉她这件事。

但现在纪凌烟还是知道了，齐冉翁正了正颜色，神色更加严肃，一双锐利的眸子看向纪凌烟，沉吟片刻后说，“注意安全，活着回来。”

他想通了，既然还年轻，拘在基地不外出历练是不行的，实战经验不足，对付高阶丧尸很容易吃亏。

即使有精神系这样罕见又强大的异能，也不能弥补实战上的不足，说到底，是他太过溺爱孙女了。

上次她和梁瑾能从黑市逃出来是万幸，可人生在世，谁也不知道下一次是否还能安然逃脱，只有自己有了自保之力，才能活下去。

纪凌烟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立即答应道：“好。”

“你下去准备吧！”齐冉翁挥了挥手，示意她离开。

既然要参加救援，她就不再是玄武基地基地长的孙女，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异能者，需要同刚才那些人一样到指定地点集合，等待指令。

“梁瑾，你同她去，照顾好她。”齐冉翁伸手揉了揉眉心，朝梁瑾说完后，又道：“我们继续商议，刚才基地周边的小型基地传来求救消息……”

后面的话，纪凌烟和梁瑾没听，他们郑重的朝齐冉翁和八个区负责人敬了礼，然后快步离开了。

……

明日基地。

炙热的太阳烘烤着大地，蒸腾的热气在人眼中有了具象，像透明的烟飘散升起，模糊了荒凉的沙漠与绿洲边界相交地。

高大恢宏的城楼在其中显出几分荒凉与肃杀，数道身影站立其上，俯视着下方。

密密麻麻的丧尸在游走，嘴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宛如拉动破风箱，嘶哑难听，丑陋的外貌加上残缺不全的肢体，看上去令人作呕。

“基地长，丧尸潮又要来了。”万小莉粉色的头发被风吹的乱动，她抬手理了理后，习惯性推了推鼻梁上那架黑色边框眼镜。

“后勤部长，这里风真大啊！”姜懿舔了舔干涩的唇，眼睛没什么情绪的盯着万小莉，脸上却挂着灿烂的笑容。

万小莉没理他，仍旧看向前方那道有些佝偻，已经为了基地操劳了半辈子的身影。

杨宏文转回身，对万小莉的问话沉吟不语。

明日基地现在很难，太多低阶丧尸了，难以清理干净，荒漠的人又四处分散，不容易聚集，而基地里普通人居多，很难在清理丧尸这方面帮上忙。

杨宏文忍不住叹了口气。

绿洲给予了他们生存的环境，却限制了他们的活动范围。

向黑市买的物资再过五个月就要告罄，可是货币的积累连一半都没完成，如何进行购买。

本想着赢得这次基地比试得到物资缓解压力，可现在……根本不可能。

希望基地发来求救信意味着比试取消，他们不仅要派人支援，还要带些物资过去。

“姜懿，你有什么想法。”对于基地公选的继承人，杨宏文是满意的。

姜懿皱眉，“基地情况不容乐观，但希望基地的求救信也不能忽视。”

打太极般，问题又抛回了杨宏文手里。

“姜懿带一百人过去支援。”沉闷的脚步声自众人身后响起，女人的话也沉沉的，语气不容置喙，“基地里共有三千人，其中一千五百人是异能者，可以作战的只有八百人，丧尸潮快来了，派一百人过去，够了。”

“夫人。”万小莉朝女人恭敬喊道。

钱淼点了点头，继续道：“物资的话，由小莉分配。”

钱淼说完，看向自己的丈夫，客气疏离道：“基地长，您觉得呢？”

杨宏文自然是同意的，如果不是因为钱淼没有异能，这个位置不会是他的。

“最近低阶丧尸多了起来，等会下去清理清理。”钱淼俯视着城楼下密密麻麻的丧尸，“给姜懿他们扫清障碍。”

姜懿笑了起来，“多谢基地长夫人。”

“姜懿，”钱淼的声音严肃起来，她知道姜懿可靠，但他也顽劣，“作为基地继承人，你要肩负起自己的责任，你是大家一票票选出来的，从你决定接手的时候，你就要对他们负责。”

姜懿笑不出来了，他面无表情，低垂着眼帘，明显是认同了，但嘴里仍叛逆说着，“基地不是还有您在吗？”

钱淼看向他，“姜懿，你迟早要接管基地的。”

姜懿撇了撇嘴，望向万小莉，“您怎么不说说万小莉。”

“你是继承人，”钱淼脸上浮现出几分无奈，“我对你的要求自然与小莉不同。”

姜懿不说话了。

钱淼温柔的看着他，神色包容和煦，她道：“姜懿，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姜懿紧握拳头，撇开了头，他做不到忘记以前的事情。

姜懿目光直直的看向万小莉，伸出手指着她，神色不善，“不可能忘记的，她那样的人，凭什么能当部长，她根本担不起部长的责任。”

一瞬间，翻涌的热浪凝固起来，气氛焦灼，钱淼温柔的面庞定格，万小莉低下了头，粉红色的头发被风吹得乱飞。

她颤抖着伸手理了理，却越理越乱。

杨宏文皱眉，沉声喊道：“小懿。”

姜懿扯了扯嘴角，不屑的轻哼，“呵。”

万小莉讷讷的张了张嘴，却无从辩驳，毕竟在丧尸潮来时，她确实抛弃他自己一个人跑了。

她轻声道：“对不起。”

姜懿徐徐吐出一口浊气，然后露出个残忍的笑，“万小莉，我要你愧疚一辈子，我才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

万小莉呆愣在原地，脑海里空白一片，她费力的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我知道了。”

姜懿看着万小莉恍惚的样子笑了，眉眼肆意张扬，“那就祝我活着回来。”

钱淼瞪了他一眼，上前抱住万小莉，安抚她，“孩子，不是你的错。”

万小莉沉溺在这个温暖又包容的怀抱里，她低声啜泣起来，一遍遍小声道：“对不起。”

或许是老天都看不下去她的懦弱的逃避行为，到现在她都是一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

杨宏文沉声道：“小懿，小莉部长的位置是靠自己努力得来的，你要知道普通人的难处。”

姜懿抱手，“那又怎样？钱淼女士不也是普通人，可她却比许多异能者更加聪慧冷静强大，而以钱淼女士为标杆的万小莉，远远不及偶像半分。”

他的话像锋利带刺的刀子，一遍又一遍凌迟着万小莉。

万小莉擦干了泪水，苍白着脸朝姜懿鞠了一躬，掩在眼镜下的眼里是沉甸甸的歉意，“真的对不起，我当时真的很害怕，我第一次见到那么丑陋恶心的怪物……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这句道歉迟到了许多年。

姜懿笑了笑，意味不明的说，“那就做好你的部长。”

没说原谅，也没说不原谅。

万小莉红着眼眶，同一个错误，她不允许自己犯第二次，“好。”

杨宏文见事情快过去了，连忙转移话题，朝钱淼问道：“夫人一向做事妥帖，想必关于如何送姜懿他们出城，已经安排好了。”

钱淼点头，“是的，基地长，已经安排好了。”

话音刚落，城门被打开，丧尸还未反应过来，城里就出来了许多异能者开始了屠杀，丧尸反应过来时，异能者已经清理出一小片空地，而它们开始反扑。

站在城楼上的杨宏文看着下面异能者与丧尸厮杀的场景，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钱淼。

钱淼神色如常，淡定的看着下面的景象，开口，“小莉、小懿该你们了”

万小莉使劲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往后勤部跑去，她必须在清理出道路前，分配好姜懿他们的物资。

姜懿则是朝钱淼敬了一个礼，才朝城楼下跑去，他要去清点跟随他前往希望基地的异能者。

凝重的气氛下，杨宏文笑了下，“钱淼，你真厉害，他们被你教的很好。”

钱淼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战场，敷衍道：“基地长也不赖。”

杨宏文拍了拍她的肩膀，虽说两人是夫妻关系，可相处更像战友，或者说上司和下属。

原先的小小空地越来越大，场地上的尸体越来越多，丧尸的、异能者的和变异者的，它们堆叠在一起，诡异残酷，像一幅静谧的血色的画。

钱淼面色很沉，她紧绷着下颚，唇在颤抖，杨宏文面色也沉重下来。

清理丧尸简直就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放任丧尸在城楼外游荡，是他们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因为在战场，异能者杀的不止丧尸，还有异变的同伴。

道路被清理出来，汽车的轰鸣声响起，姜懿带领着人出去，一辆又一辆的车从他们眼前经过，然后快速驶向远方。

万小莉气喘吁吁的跑上城楼，粉红色的头发因出汗，黏在了脸上，她捋了捋，小声道：“你们一定要活着回来。”

随着姜懿等人离开，城外的异能者慢慢退回了城里，城门又再次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