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的天空泄露出一丝昼亮,屋内的光亮的晃眼。
季元序半眯着眼眸,整个人懒洋洋的,“现在还能去睡会。”
听到季元序这样说,谢应星一愣,视线在她苍白的脸上逡巡,目光落在她眼眶下的乌黑,他顿了顿,道:“好。”
谢应星离开时,看了一眼仍坐在沙发上的季元序,轻轻的叹了口气。
她还是要吃那瓶药。
进房间然后关门,一气呵成,谢应星打开灯,径直走到床边躺下,被刻意忽略的疲惫如潮水般袭来,他闭上了眼。
模模糊糊中,屋外传来重物摔倒的声音,接着急促刺耳的猫叫声响起。
谢应星猛的睁开眼,混沌的脑海渐渐清明,他瞪大了眼,刚才摔倒的是季元序。
他穿好鞋子,立即开门往外走去,山大王看见他,立马跳过来咬住他的裤脚往季元序的方向拖。
谢应星弯腰安抚性的摸了摸它的头,抱着它走过去。
将它放在一旁后,谢应星才去扶起季元序,她并没有想象中的重,初来基地的时候,他骨瘦嶙峋,又大病初愈,这才觉得她如磐石般重。
他看向怀抱里的季元序。
她双目紧闭,额头冷汗涔涔,可身体一直在颤抖,像是很冷,可她的体温却又滚烫,像火炉一样。
不久前拿在手里的药瓶滚落了很远。
谢应星又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将她抱回沙发上放下,他回房间拿了床被子出来给她盖上。
然后又去拿了一条冷毛巾过来敷在她的额头,估摸着五六分钟给她换一次。
季元序现在的状态,谢应星不敢随便给她吃药,万一和季乾宇给的药相撞就不好了。
山大王不知道从哪里叼来一包棉签,谢应星接过,用棉签沾水湿润季元序干燥起皮的唇。
“宿主放心,她没事的。”
东方既明,雪仍没有下小的趋势,呼啸的风雪被墙与窗阻隔,屋里针落可闻。
003的话没有给谢应星安慰,他疲惫的揉了揉眉眼,接着机械的重复给季元序换毛巾和搽嘴唇动作。
谢应星有些颓然,他似乎有些喜欢她。
昨夜风雪里的悸动骗不了人,现在心里止不住的担忧更是证明。
他的眸子盛满迷惘,理智告诉他趁着情感才萌芽赶紧掐灭,喜欢上季元序是没有结果的。
要么疯,要么死。
但两辈子的情窦初开那是那么容易掐灭的,季元序洞察人心,凭着他反常的举动,她应该猜到了。
可她没说,只是沉默的让他擦头发。
谢应星不由的想到了003的话,在几个星期前,他还觉得荒谬可笑,可现下却生出了几分妄想。
他替季元序掖了掖被子,叹了口气。
山大王蜷缩在季元序颈边,挨着她睡着了。
谢应星顺手摸了摸它的头,喃喃自语,“是啊!我可真是麻烦。”
理智与情感的拉扯,一时间谁也占据不了上风。
他矛盾又麻烦,也不知道上辈子当谋士时,他是如何果决做出决断的。
谢应星敛眸,眼里是对自己的失望。
他一个男人,一个谋士,居然有一天会婆婆妈妈的,做个抉择优柔寡断。
再说,八字还没一撇呢,他在这里瞎操心个什么劲。
谢应星深深的蹙起眉头,眉心浮现出个川字,可见忧虑之深。
他抬眼,伸手就要拿走季元序额间的毛巾,却撞进了那双无机质的眸子里。
他愣住,定定的看向她,眼里浮现出几分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庆幸与笑意。
季元序没动,静静的躺在沙发上,一头银发粘黏在一起,混着她病初愈的苍白脆弱,病态又易碎。
谢应星的声音不自觉轻柔起来,“还好吗?”没等回话,他便去拿了杯水过来。
季元序掀开被子,起身接过一饮而尽,将水杯递回给谢应星,她的嗓音嘶哑难听,喉咙像被磨砺过一样,“谢谢!”
而原本挨着她睡的山大王已经外出了,现下家里就他们两个人。
谢应星接过被子放回原位,一时觉得气氛微妙,他偏头望向窗外,并不敢朝季元序望去。
季元序已经累极,没有精力注意谢应星的举动,只道:“老师叫你监视我,你知不知道说些什么?”
谢应星自然知道,“你吃药后大病一场,现在很脆弱,一直在家里躺着。”
“我为什么没有杀你。”话说多了,嗓子发痒,季元序不经咳嗽起来。
谢应星这才看向季元序,他又去接了一杯水递给她,看着她喝完,才道:“因为我对你还有用。”
季元序用手抵住唇,未置一词,应该是满意他的回答。
“你,”谢应星目光微闪,却没有逃避,直视着她,问:“为什么想和他们同归于尽。”
一句莫名巧妙的话让气氛沉寂下来。
季元序同样看向他,那双眸子冷漠得没有任何感情,她蹙起眉,苍白的面貌上浮现出几分残忍又疯狂的神色。
往日艳丽的唇失去了本来的色彩,淡淡的,干燥又没有光泽,她开口,“因为我想。”
没有缘由,就因为想。
很任性的理由,可是又很符合她一贯的做法。
“可是他们不值得。”谢应星声音止不住的颤,他不知道为什么季元序要用如此惨烈的方式。
她的生命就像是倒计时,每一天或许都是结束,她毫不在意的游走在冰冷的时针下,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不值得。”季元序勾唇,她并不在意命这种东西,在末世里,能活到寿终正寝的是少数,像她这样刀头舔血的,说不定下一秒就死了,所以,她说,“那又怎么样?”
为了活得更好,她参加帝谙继承人选拔,却从一个深渊到了另一个深渊,而那个深渊还是自己拼了命进的。
季元序舔了舔嘴角,神色恹恹,“谢应星,过于聪明,不是件好事。”
谢应星不想和她争执,嘴唇微抿,一向温和的眉眼此刻莫名锋利,昭示着他并不平静的心绪。
他忍了又忍,说道:“是,太过聪明不是好事,可是季元序,你要一个人背负一切吗?”
“我说过,我可以帮你,齐凯他们没有人懂得你真正要做的事情,可我懂。”
少年的身量长高了,身材也不再瘦弱的只剩骨头,他站了起来,看向仍旧坐着的季元序,温润的气质变得具有攻击性。
可他的话轻柔又坚定。
“我可以帮你。”
他会竭尽自己所能。
他会是她的智囊。
这不是冲动下做出来的决定,谢应星审视着自己的内心,再一次得出他愿意。
无关喜欢,无关风月。
只是源于季元序的个人魅力,她是天生的上位者,而他想为她效命。
如果此前想帮她,是为了活得更好,现在想帮她,则是没有理由。
季元序垂眸,声音里没什么感情,“可是替我办事的人,一般没有什么好下场。”
谢应星目光灼灼,“我不怕。”
季元序盯着他看了一会,“好。”
“可是,”谢应星顿了顿,才道:“你真的不考虑给自己留后路吗?”
“不留,”少女眉眼易碎如琉璃,病态的脸上勾起一抹笑,很平和的笑容,冲淡了病气,给人一种很温和的感觉。
那些阴郁的气质消散,她像处在梦幻的光晕中,像是传说中天上的神女。
很矛盾的气质,阴郁时无人敢接近,像会随时收割人命的恶鬼;温和时让人望而却步,像是不容亵渎的神。
谢应星呼吸一紧,他似乎明白了为何格斗场要让少女穿白裙与丧尸搏斗,也明白了那些人为何如此狂热。
是崇拜也是幻想。
他的耳朵染上滚烫的红,眼神呆滞的看着地面,整个人愣愣的。
气氛焦灼起来,热浪蔓延,空气干燥而灼热。
他像搁浅的鱼,因得不到氧气,面红耳赤,心脏跳动缓慢、没有规律,似乎下一秒就会停止。
“你下一步想做什么?”谢应星想甩开脑海里的念头,欲盖弥彰般向季元序询问,只是声音哑的不成样子,他忍不住闭了闭眼。
季元序的声音平淡没有起伏,像一潭死水,简简单单陈述,“你知道。”
谢应星彻底不敢看季元序了,他小声道:“是,我知道,我只是问问。”
他心中愧疚丛生。
不该生出欲念的。
可能是他的情绪过于激动,季元序问他,“你怎么了?”
谢应星摇头,慌乱掩饰,“我没事,可能是昨晚没睡,头有些晕,我现在去睡一会。”
匆匆说完话,谢应星就快步走回房间。
季元序看了他一眼,很快收回目光,她敛下眸,遮住眼底幽暗的神色。
他可真像她师母,什么事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毫不掩饰。
可惜了,居然喜欢上他们这样的人。
她抬头,静静的看着滚落到很远的药瓶,嘴角勾出一个恶劣的弧度。
“老师,这局,你已经赌输了。”
她的老师季乾宇,想要知道她的信息,怎么都避不开谢应星这条线。
可谢应星是她这边的人。
她真是期待她老师发现这件事时,暴跳如雷,却又奈何不了她的样子,一定很像跳梁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