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空灵的目光透过水波投向孤馆。
明明那人的眼睛没有聚焦,但孤馆和他对视上的时候还是清清楚楚的知道那人在看他。
孤馆拨开随水荡漾的发丝,他做出手势。
“你好?”
那人回:“你叫什么?”
孤馆愣了一瞬间,他没想到那人会那么问。
那人看孤馆好像没反应过来,握住孤馆的左手腕,展开他的五指,在掌心里写道。
“孤馆。”
“你就是孤馆对吗?”
孤馆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看着眼前这张漂亮又熟悉的人脸,他已经知道面前人是谁了。
不知道出于什么因素,孤馆现在想逗逗这位故人。
“我们可以互相交换名字。”
孤馆用一只成为白骨的手和仅存的那只手配合着,勉强表达出了自己的意思。
砰。
孤馆的心脏像爆炸了一样,传来只有对他来说震耳欲聋的刺痛。
他的意识有些模糊了,但他还是睁着眼。
遇到这么好看的人有点舍不得就这么闭眼。
可能是在是极大的痛感下注视眼前这人成为唯一可以让孤馆心情缓解的方式,可能是将死之前孤馆想用尽自己最后一丝荒诞。
他没有闭上眼。
就在孤馆心脏猛烈跳动的顷刻间,孤馆的左手渗出丝丝淡血。
血在水里蔓延,舞动着,溶解在两人的发丝之间。
十几秒,孤馆的左手随水消失。只剩下森森白骨。
随着左手的流逝,那人无处可写自己的名字。
他游得和孤馆又近了一些。
在孤馆的胸膛上写下三个字。
“萧微雨。”
萧微雨。
孤馆在心里默念了这个名字一边,也写给他自己的名字。
孤馆的痛感在以每秒为单位成倍增加。
他的意识越来越涣/散。
与之相反的是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浓。他从来没有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表现出过这么大的善意。
或者可以说,他只和自己的母亲说话时眼里会有笑。
极致的痛感下,他忘记了失母的痛苦,忘记了很多的不愉快。
现在正在挥霍自己死前最后的情绪。
他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又拉近了些,在萧微雨的心脏上方写。
“你不害怕吗?”
萧微雨回:“害怕?”
“是啊,你沉入水底看起来很久了,不害怕吗?”
“我没那么多的情绪。”
说话的时候萧微雨的神色没有任何动容,就好像不在乎任何周围的危险,拥有可以和神比拟的能力。
孤馆又明知故问道:“那我呢?”
孤馆和萧微雨一样高,但作为将死之人,孤馆的脊有些直不起来,虽然他平时非常看重仪态,但即将面临的死亡冲散了他平时所有的素养。
他也懒得再直起脊梁了。
所以孤馆要微微抬头才看到萧微雨的眼睛。周围微红的暗光将两人照进对方的眼里。
萧微雨摇头。
“我为什么要害怕你?”
大概是孤馆勾起了萧微雨的好奇心,萧微雨看向孤馆的眼神更加澄澈了些,与之前的无焦距的探勘是完全不同的。
孤馆有些说不出的开心。
“我现在看不到我的样子,但无论是衣不蔽体露出来的白骨,向外凸出去的眼球,还是暴起的青筋,都是很吓人的。”
孤馆在写完这些的时候眼神淡了一瞬间。随后继续抬头看萧微雨。
萧微雨回:“其实……我觉得并不算恐怖。”
孤馆紧随其后:“那是什么呢?”
这次是萧微雨没有回答。
两人之间靠的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声。
萧微雨能感受到眼前人的生命特征正在一秒一秒的褪去。
萧微雨写:“闭上眼。我能救你出去。”
孤馆轻声笑了下。
“好。”
孤馆没有任何的犹豫,闭上眼。
他现在实在腾不出脑子去想萧微雨话里面的真假,只是本能的回应了对方。
萧微雨搂着孤馆的腰,小心的避开孤馆露在的骨头。
他脊背上蝴蝶骨头上的弧形红光亮度提高了几个度。
周围的黑暗被驱逐,水显出淡蓝的本色。
萧微雨后背的骨骼开始生长。
从那丝红光里。
那里的骨肉肉眼可见的向外伸展,新生的骨肉是红色的,比血的颜色要再深一些。
等到骨架定格,血肉飞速的包裹住白骨,一层层的缠绕着。
直到左蝴蝶骨长到和萧微雨身高平齐时,才结束。
而最外层的血肉变得僵硬有光泽起来。
最后那些血肉迸裂,化为一个个小小的鳞片。
那是一只和进入萧微雨身体里那只璃蝶一模一样的翅膀。
展开的一半翅膀,照亮了河水,也照亮了湖底。
湖底落了一层骷髅架子。
还有周围正在下落的骨头。
血丝散到水里,却被水净化。所以河水还是一如既往的明透,埋葬了这么多人的性命也不见半分浑浊。
萧微雨带着孤馆往上游。
他的左手和翅膀一起护住孤馆。防止孤馆掉下去和弄疼孤馆。
柔软的羽毛安抚了孤馆濒临崩溃的思维。
再羽毛触碰到孤馆的瞬间,孤馆身上的伤口血肉重生。
他的心脏也渐渐不在刺痛。
连焦黑的异变值,也开始慢慢变化。
从100%退回34%
孤馆感觉自己被揪住的意识获得了自由。
痛感全全消失,孤馆心绪越来越有条理。
游了有一分钟,两人浮上水面。
此时孤馆的伤口已经全部愈合。
在浮上水面的瞬间,萧微雨的翅膀也消失了。
两个人的头发滴滴答答往下落着水。
孤馆大口地呼气,相反他身边的萧微雨就没有太大的反应。
等到孤馆气通,问到:“我可以睁开眼睛了吗?”
萧微雨:“你不是一直都没闭上吗?”
孤馆被识破后一笑,不慌忙的翻过篇。
孤馆:“我都看到了。有颜色的璃蝶非常稀有,刚刚你的身体里长出了它的翅膀。”
迟迟不作答的萧微雨看向岸边。
上面的火还没停。丧尸在其中鬼哭狼嚎,有些丧尸打算赌一把,从火海里跳入地下河,瞬间化为乌有。
只剩下骨头孤零零的向下沉。
孤馆:“你是什么生物?”
萧微雨:“人,和你一样的人。”
孤馆半信半疑,反复试探后才确认萧微雨是真的觉得自己是人。
冷水让孤馆脑子格外的清醒。
他立刻反应上来,总部没告诉拟造人他们的真实物种。
至于为什么知道萧微雨是拟造人。
孤馆在心里感慨了一声。一晃眼就是10几年没见了。
没想到再见面是在这种情况下。
还让他没想到的是,上级竟然再次信任了自己的父亲,让其重启拟造人。
孤馆的父母曾经用活人实验,制造出了和人类高度相似的拟造人,被发现后被警察带走,上级经过权衡利弊,最终赦免了孤馆一家,但其要终身为人类效劳,从此不能踏出宴海实验基地一步。
孤馆的父亲孤岭,是一个狂热的科学疯子,孤馆也是遗传下来它父亲这一点,才能没有任何怨言的在一个六层楼里呆了17年,没踏出来过一步,终日都泡在实验室里。
从心而谈,孤馆其实没有把孤岭当父亲,他和自己的母亲结婚只是因为母亲才华横溢,在拟造人的研究上能帮到他才和母亲在一起的,一起生活的这些年也没有感受到来父亲发自心底的关爱。
所以一想到那个男人,孤馆的心情就有些不好。
虽然他并不介意在实验室里呆上一辈子,但是自己的母亲介意。
他的母亲最喜欢森林了,在刚进到实验室的那几年,母亲经常站在那个唯一能看到森林的窗口,一欣赏就能看上半天,尽管那森林是被保护栏割裂开的。
但最后,那个窗口被封上了,母亲从此再也没在孤馆面前提过有关森林的一切。
孤馆想到母亲,又少不了沮丧随后停止了想象。
孤馆对萧微雨说:“我没猜错的话,你是总部派来的?”
萧微雨点点头。“没错,我是来带你回总部的。”
孤馆回避了萧微雨望过来的眼神。
虽说喜欢实验,但他并不太想回到那个牢笼。
因为孤馆受父母的影响,人格不太正常,他没有朋友,甚至童年唯一的一个朋友还是他自作主张认为对方是自己的朋友的,对方连他见都没见过。
现在他的母亲没了,孤馆没有理由想回到那里。
还有就是,孤馆现在知道缓解异变的解体,如果他回去,先不说总部借保护他的名义会占了他的多少私人空间,只要他回去,它就会成为很多人的目标。
很多觊觎解体的人的目标。总部会因为担心孤馆泄密而做出什么。
这些都是未知。
与其主动选择被摆布,不如隐藏自己的踪迹,告诉总部,自己已经死了。
或者自己不可能活着。
萧微雨说:“我知道这里附近有条地道,可以直接通往城外的,跟我来。”
孤馆假意顺从,笑着说:“好。”
“不过我不会游泳。”
萧微雨:“我水性可以,你抱好我。”
孤馆听话的环住了萧微雨的腰。
周围的一切都在默默后退,他们潜入水下后丧尸的嘶吼,火焰的烧灼声,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萧微雨所说的地道和孤馆要去的那个是同一个。那个地道不仅可以通向城外,还可以通向任何地方。
孤馆在水流声中默默盘算如何使法子绊住萧微雨,自己逃出生天。
作者有话要说:孤馆:没办法,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谁让末世了呢,我不坏一点我难以成为主角,原谅我的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