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合拢在车上睡了一宿,顾阎书睡在前排,宁灵睡在后排。
就是睡不下去。
两人又看着天色,空荡荡的只有那一轮月亮。
黎明破晓后,天边开始亮起。
宁灵睁开眼又用手掌擦了一下脸后才举起身来,顾阎书早就起来了,就站在车前向远处眺望着。
“你起来了?”顾阎书看向走出车外的宁灵。
此时还没清醒的宁灵懵懂地点了一下头,重重地“嗯”了一声。
“怎么样?这里。”
顾阎书抬头看向上边,废墟之上的天空一望无际,没有晨雾萦绕遮掩,犹如一滩碧水。
顾阎书想起很久以前的时候,她走在这孤寂辽阔的平原上,这是一片枯竭的大地,四季并不分明,只有风和火烧云。
风沙肆虐过后就如同现在,车辆外围就是这样的一层沙土。她的衣服头发上全是随风飞扬的尘土。
“这里还是一如往常啊。”顾阎书低头看向鞋面。
“我们现在就走吧。”再过一会风沙卷过时就会带着一层一层的热浪,到时候就她这车在太阳下烤着可能就会烤出几个泡后提前报废。
宁灵往后车窗看去,只看见这条废墟之间的路尘土飞扬。
有些废墟是几块完整的砖墙,有些废墟是落成一堆的砖石被堆砌在路边。
“这儿太久了。”所以宁灵还能看到几根钢筋房梁伫立在那废墟之间。
这个地界,不能有太好的东西。
边境地区的人越来越少,带来的东西也越来越少,这些废墟就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就遗留下来的。
她们又路过那块写满标语的警示牌。
上面的标语和图片都是警示人们不要进去,可能里头还有没爆炸的炸弹和炮弹。
“一个导弹下来这里就夷为平地了。”顾阎书指指路边的空地上,又将脚下房子铺成的路踢出了一个窝。
这地上开不出花,种不了果,人迹罕至,只是在地图上却被明显的标注出来。
它是兵家重地。
苍净的天空下满目苍夷,那些废弃的房屋如同瘫倒的糕点,冰冻的溪流凝结在那一个时间,可能是静谧的黎明,可能是宁静的夜晚,也可能是很多时候,然后它就停留在了那个时候。
她又向宁灵展示着粗粝的掌面,手指齐伸,左手的小拇指却撇着向外,“我这手指骨折,当时没注意,后来就长歪了。”
在明晃晃的天光下两人都只能半阖着眼,宁灵从顾阎书的手又看向顾阎书的脸,似乎又重新认识了她。
她有些许汗颜地想道,传闻又是怎样通过只言片语来描绘她的呢?
描绘她的出身,描绘她的功勋,描绘她的多情…
多情?确实。
还“我觉你不错,想包养你叻。”
宁灵翻了个白眼。
看来煽情也注定轮不到你!
多,
情,
种。
俩人回到帝都。
从空间压缩交通站回来后已是黄昏时分,回到了正常的时节,阳光透过路旁的绿植会洒下一片斑斓的影子。
空气是湿润的,不像边境干燥得能灼伤喉咙,连棵野草也见不了。
只有废墟,土和房子。
顾阎书原本的计划是探访军事基地周边的军人家庭。
而爆破事件的发生将这个行程改了,没有谁能比那些正在帝都医院接受治疗的士兵重回战场的信念更加强烈了。
两人首先到了医院。
这里一进去便是绿树成荫,他们停好车后又从医护通道刷脸进入。
伤兵都安置在一楼急诊科室,在进行紧急处理后就轮到他们接手,尽心救治的结果就是无一伤亡。
这个结果让宁灵松了一大口气,悬着的心又放下,瞄向顾阎书后,只见着她和医生们正在讨论接下来的治疗方案。
伤兵被安置于治疗舱中,这种治疗舱应用于外伤治疗效果最为显著,但是就算在这样大好的形势下,因伤致残的情况已经存在,部分伤兵的截肢概率仍然居高不下。
“我们就算动用全部力量,想要两全,但是没用。”
“我们只能考虑最优选择。”
没有血行就算保留下来也只能得到感染坏疽的结果,最后还可能面临死亡。
有些伤兵是苏醒状态,看着顾军来到后也是震惊了下随后热烈招呼。
“他们现在的恢复情况都很好,”主治医生划动屏幕,点出这些伤兵血检数值已经快要下降至正常范围。
这个床位的主治医生退到人群后跟随着下一床位的主治医生时又瞟一眼跟着顾阎书一起来的宁灵,当时在接手这群alpha伤兵时他们也是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alpha的身体素质在三个人种中是最佳的,通过选拔,beta能够破格录用成为一名士兵,可是战争是残酷的,在同等伤亡情况下,alpha士兵比beta士兵恢复得快,恢复得好。
所以这些士兵的情况对于他们来说是预期可控的。
而被顾阎书重点关注的伤残士兵仍然还在昏迷中。
“如果有特殊情况,随时告知。”
两人回到公寓,就径直去到卧室里洗了个澡。
换下便服的顾阎书见穿着一新的宁灵说道,“你就把衣服放进洗衣机就不用管了。”
“哦。”
“嗨!”与顾阎书一同坐在沙发上的越山全息投影兴奋的向下楼的宁灵招手。
原来如此,越山又扭脸肆无忌惮地向顾阎书挑挑眉。
近在咫尺就是打不着,顾阎书心平气和地喝水,向越山稍微展示了下人格魅力,“宁灵,去做饭吧。”
“……”宁灵静静地端详了会这位中老年人,数数了她之后的墓志铭,然后进入厨房。
“姐,”越山掰了一个大拇指,一切尽在不言中。
牛。
这场被越山意会的面目全非的晚饭由于有越山的加入变得诡异了起来。
宁灵端着两菜一汤出来,盛好饭的顾阎书依旧不会向那唯一的肉菜伸筷子。
“那是什么菜啊?”越山睁着两个大眼发问。
“醋溜土豆丝。”
那滑溜的土豆丝被顾阎书夹起,疑惑地听着宁灵的回答,一个没夹稳,土豆丝就自己站在了餐桌上。
“吃吧。”宁灵喝了一口汤。
“万一,你老板我,”顾阎书咬牙切齿地看向宁灵,“中毒怎么办?”
“醋是解毒的。”宁灵又喝了一口汤。
顾阎书有些恍惚。
吃着这顿饭的时候只有越山幸灾乐祸的笑着。
等到第一天看到书房里的灯是亮着的时候,宁灵只看过去一眼就回到房间里了,第二天的时候也是这样,第三天,第四天就跟打卡一样,宁灵又鬼鬼祟祟地出门看着书房里的灯是亮着的,第五天早上的时候她给早饭的粥里,午晚饭的汤里都放了点枸杞。
飘着点红看着怪喜庆的。
于是她又去商场时,在药膳区内宁灵直奔枸杞而去,导购员的神色也变得有些异样起来。
“也不能一直吃枸杞,万一补过头了呢,加点菊花,可要是真虚,”导购员点开手表显示出菟丝子的图片,“这个泡水喝,”她又划过一张,“这个,仙灵脾。”
她的声音更低了,“试试这个。”
“好,”宁灵点头,“都买,都买。”
反正刷得又不是她的卡。
等到第六天的时候宁灵正在纠结菜里放什么时,顾阎书说了句,颇有点劫后余生的味道。
“今天越山请吃饭。”
顾阎书与宁灵又来到医院视察,伤兵们已经恢复得大好,现在正在做康复训练,
顺便把一些疾病隐患给排查清理了。
毕竟前线医院诊疗手段并没有这样先进,对于伤残与截肢的士兵来说,治疗情况要复杂得多,很多士兵并没有适应截肢后的现状。
大多数截肢后的人体术后都要面临幻肢痛,由多种因素导致的慢性疼痛。
“我们可以通过手术来缓解消除疼痛。”
截肢后躯体感觉皮层神经元可发生可塑性和重组变化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得到证实。
皮质重组的程度与幻肢痛的严重程度相关,若侧重于肢体感知的治疗可以预防、减少,甚至逆转皮质重组。
可这样的痛苦与治疗时间是持久的。
所以还有另一种方法——切断神经。
那么就需要舍弃断面的肢体感知能力。
截肢的士兵都拒绝了这个方案。
他们想要重回战场,那就要保持手脚的高灵敏度。
“或者考虑区域麻醉技术。”
向有关部门申请这类的毒麻药品长期使用是可以的,或者建立功能单位麻醉阻滞断面神经元,但这并不能应用于士兵身上。
“他们愿意进行顾院的试验。”主任医师将调查报告发给顾阎书。
“现在我们正在做康复训练,之后会对个人进行仿生重建模拟器,通过镜像和感觉辨识重塑他们的运动功能。”
顾阎书捧着仿生机械试验的第一步项目书的全息投影又翻到最后一页,上写着允许条款及问责。
“这些训练都需要取得军区的许可。”
顾阎书没有言语,又让主任医师带着她们前去看望截肢士兵的康复训练室。
康复训练室门外停着三辆轮椅,主任医师刚要推门进去,却被顾阎书按下了手。
“算了,让他们注意休息。”
“就进去看看吧。”一个老成的男声响起。
这人身高略与顾阎书持平,黑发梳得一丝不苟,眉目自端的是一番凌厉的英气,却又深沉内敛,身形也是老成稳重,只身旁站着的年轻人也是盛气凌人,藏不住一股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