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将军？”一旁的主任医师喊道，几分惊喜里又带着些许惶恐，周围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就纷纷分开一条道路让顾将军走前几步。

“进去看一看可以吧？”一旁的年轻人说道，眼神里锋芒毕露，又瞥去一眼看向顾阎书，等看到宁灵时不着意味的打量了一番后又挑挑眉。

“可以，可以。”主任医师惶恐地稍鞠躬答道，顾阎书也默许着没有说话，随着主任医师手一推，康复训练室就一览无余。

此时士兵们正背对着来人正做着感官恢复训练，对于都是截去下半肢的三名士兵，医生团队并没有在病情初愈后立刻做出假肢让他们配戴，而是通过感官模拟训练测量出他们静止，运动时的状态参数以便调制假肢各方面的数值，而现在他们的下身正泡在营养液里通过全息头盔模拟之前的运动感觉。

一旁看着计算机里随之改变的运动曲线正在记录数据的医生听见声音后也急忙起身向来人问好。

正做着训练的士兵也纷纷转身取下头盔看向几人，然后举手向顾将军，顾阎兵，顾阎书敬礼。

等士兵们最后向顾阎书敬礼后顾阎兵有些轻蔑地撇撇嘴低声说道，“都不在军营里了还敬什么礼？”

除去顾阎兵那句牢骚，训练室里看起来分外和谐。

靠左的士兵看向顾阎书眼含希冀，语气热切，“顾军，我们这腿还能再上战场吗？”

“能。”顾阎书肯定地答复。

“我们已经同意了试验，那是不是之后就会变好，跟真的腿一样？”士兵说到最后时声音几不可闻，只是语气里饱含期望。

“嗯。”一定会变好的。

“试验？”顾阎兵有些狐疑地看着顾阎书道，“我们怎么不知道？”

“还没交上去审批，”顾阎书转头话还没说完，就听得顾阎兵抢得话头。

“原来如此，”顾阎兵停顿了下整理语句，兴师问罪道，“那还没审批就进行试验？”

“是我们叫医生来的。”士兵愣怔几秒后慌忙出口说道。

“要是出问题了怎么办？”顾阎兵夹了一下眼眉，没有理会，“培养一个士兵需要耗费多少时间，需要耗费多少物力，财力，你不是不知道吧？他们以后还能去军区的，要是他们…”废了，你负责？

残疾士兵大部分会被安排到军区后勤单位发挥余力。

现在市面上的假肢义体能够让人维持生活简单动作，再激烈的动作就做不了，比如跑跳，拿取重物等，可这假肢于残疾士兵而言也能用，毕竟能恢复成常人的状态就很好了。

这样的少数群体没有人会去在乎，可军区没有抛弃他们。

残疾士兵虽然不能上战场，但他的军事素质相较于普通公民而言，更能胜任军区保障工作。

“又不是不审，这于国于民皆有大利矣，早点搞就早点青史留名不好吗？”众人陷入沉默当中，顾阎书还没言语，只听见一人振臂高呼嚣张地打断顾阎兵的话。

只见得越山步入康复训练室里，见到顾阎兵后气势大涨，越发不可一世。

一旁的主任医师面色不改，手里又紧紧地攥了一把汗，心里暗暗叫苦不迭，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你…”顾阎兵转头看向越山怒目圆睁不知如何撒气。

“我们来看看也不行？”顾阎兵眼神转了一下如同泄气般缓声道。

“行啊，来者是客嘛。”越山眼眉随着顾阎兵话语跳了跳后轻巧得把话语吐出唇舌，尾音咬得极重。

“那就等着来审批咯，”顾阎兵似又被挑起怒火，却不再和越山这滚刀肉斗，只是轻蔑地看向顾阎书缓缓开口，“那能不能审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次视察陡然在两人的交锋中变味。

场面一度变得剑拔弩张起来，只是越山这样一搅和，这点问题就被众人视而不见了。

三人来到饭店里时，越山坐下后与宁灵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等着经理送来菜单时还是眼眉一竖，显然还没有解气，像是要把菜单给盯出两个洞来，他又呲牙咧嘴地说道，“有没有下火的菜，今天有点上火。”

“有的有的，苦瓜酿肉，芹菜木耳炒百合，冬瓜玉米肉丸汤。”

“都上，唔，再给我来个菊花茶。”

三人吃得肚饱，顾阎书还打包了几份榨菜等着明天早上喝粥。

越山将将两人送回公寓后返回越宅，宁灵又看了看顾阎书手里的饭盒，暗自在心里颔首。

确实要对顾阎书好点了。

于是第二天早上顾阎书就喝到了菟丝子泡茶。

“这是什么？”顾阎书疑惑地指指杯子里沉底的圆鼓鼓的种子颗粒。

“菟丝子，明目的。”宁灵坦荡答道。

“什么？”顾阎书看了看杯子，两根眉毛拧起，“明目的？”

顾阎书慢慢地端起杯底啜饮了口，咂摸咂摸几下唇瓣，几次看向宁灵，没有味道？

无色无味的毒药也不是没有，顾阎书沉静地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了会又端起来喝了一大口。

要是她真的身死，宁灵就会成为第一个嫌疑人，没必要。

那且喝喝吧，反正喝不死人。

顾阎书又看向肉粥里被粥水浸润得红润有光泽的枸杞，夹起昨天打包好的榨菜塞进嘴里。

那吃吧，反正吃不死人。

正当宁灵去到厨房里翻出仙灵脾的时候，坐在沙发上的顾阎书贴心地赶忙开口来了句，“我都订好了，一会就送来。”

等订好的菜饭来后，顾阎书亲自打开布满水汽的盖子后放在一旁后，还伸手给宁灵递了双筷子。

饭菜一打开，热气就顾涌着香味窜到俩人鼻子里。

顾阎书在衷心告诫自己不要太过于外露情绪后沉稳里又带着几分开心地吃起了饭。

宁灵一怔后故作镇定地接过筷子，抬头看向顾阎书修长的手指捏着筷子夹菜吃饭时心里突突几下，她慌乱地和顾阎书一样低头吃饭时趁着夹菜时又偷摸瞟上几眼，看着顾阎书的脸蛋，似乎那些糟心事的重量突然在宁灵心里打了折扣，顾阎书人还是挺好的，这几眼下去，顾阎书长得也不错。

剑眉星目，鼻梁挺直，垂头下去时还有几缕额发挡在面前时让宁灵偷眼看去时多了几分情绪，不知是羞是恼。

宁灵将突扰的心绪给埋下去后复又低头和顾阎书一样快速地刨起饭来。

当初她也不算瞎了狗眼啊不，看走了眼。

等顾阎书热切地刨上几口饭后颊里塞得不像平常那漠然的样子却又抬起那无辜如猫狗般眼神看向她时她有些绷不住了。

顾阎书在对食物的渴求达到阈值后，终于满意地喝了一口水，面色不显只是又暗戳戳地想道，一定要给厨师五星好评。

真，就，可爱。

宁灵的想法转了几个弯，终于在摒弃前嫌后突然觉得顾阎书有那么一点秀色可餐了。

靠北哦，宁灵低眉顺眼地垂下头去恨恨地戳了几下饭，真真是，美色误人啊。

“我今天下午做火锅。”宁灵做好心理建设后看向顾阎书。

顾阎书伸向菜肴的筷子一抖，面容拧到一块又迅速拉平，嘴唇战栗了几下后开口，声音几不可闻，“可以啊。”

拿出点以前的那种睥睨叛逆的态度啊，非要这样。

“那，”宁灵声音婉转了下大度施恩，“你想吃什么？”

“来点虾呗，”顾阎书生无可恋地埋进饭里如同烈火烹油，思绪翻滚还想到了自己葬礼上要怎样的花圈。

来点能吃的，她虔诚许愿后声线抖了抖，“我爱吃虾排。”

咦，宁灵抬眸，眉眼和煦，如同阳光普照般慈爱地看向她，吃饭真积极，还不洒饭粒。

真就可爱。

下午的火锅，通过宁灵单方面决议后安排红锅。

火锅底料是买的，洗好菜放下去后就能吃了。

顾阎书终于能放下心了。

等她看着火锅氤氲翻腾的热气时，又看向坐在对面的宁灵安安静静地隔着热气挑筷正往里下菜。

她心里又有点不是滋味起来。

其实，宁灵对她多好，吧？

顾阎书自发地叩问了一下自己的内心后从里到外地颤抖了一下，她夹起一根带着红油的菜叶塞进嘴里时瞬间弥漫了辛辣的香气。

其实，还可以，也不是不行。

顾阎书突然觉得宁灵的面目一新变得和蔼可亲散发着光辉，把过去和现在拿来相提并论是不是对不起宁灵？

顾阎书就在这样的自洽中把宁灵做的饭给合理化了。

早上的菟丝子。

每天的枸杞。

“快吃，肉好了。”

顾阎书的歉疚终于在她夹到第一块虾排时达到了顶峰。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样的虾排？”越氏商场里的虾排就这一个品牌的，这个品牌的虾排有两种形状，一种长方形的，一种圆柱形的，和蟹柱煮过之后就没有区别，可她不吃蟹柱。

这种调制食品其实她是不会吃的，只是当时在战场上，少年心性作祟，在平原上的时候就想吃点海里的，这样的东西她也就经常吃。

只是回到家后她就再也没有吃过。

宁灵有些无措地看着热气对面的顾阎书。

其实她也不知道的，只是它放在最显眼的位置，还骚包地写着——“买我是买一送一哦。”

真的要她有的放矢吗？

宁灵看向顾阎书期许的双眼，心里就好像放满了绽放的鲜花，一朵一朵地挤在一起。

她挺起胸膛。

因为——

“知子莫若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