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门，林文就看到韩毅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哪怕是这几天，天气正转凉，韩毅的被子也只是简单的搭在身上，一只脚从被子的侧面露了出来，两只手以一种鬼异的姿势扭在一起。
韩毅的睡眠很深，即使韩毅推开了他的房间，站在他的床前也丝毫不见韩毅有要醒来的趋势。这时候韩毅突然想着，如果自己哪天放假的时候过来，就站在这里，也不叫他，就等他自己醒过来的话，会不会吓他一大跳？
想到韩毅被自己吓到惊叫，整个人跳起来的样子，林文有点想笑。虽然很有意思，但林文没准备那么做，这样太恶趣味了。
现在可没时间慢慢的等他醒过来，林文随手按了门边的开关。房间里的节能灯一通电，瞬间亮了起来，亮堂堂的光线注满了整个房间，就连有准备的林文都被晃了一下。
只见韩毅从被窝里抬起自己的右手，将手臂盖了在自己的眼睛上，以此来遮住刺眼的光线。虽然他之前一直闭着眼，但刺眼的光线覆盖在他的眼皮上还是将他从睡梦中唤醒。
过了好一会，韩毅才偏过头看了一眼站在门边的林文，神态里还有些刚转醒的朦胧和疲倦：“你来了？等我一会，我马上起床。”
说着，韩毅就一个挺身从床上坐了起来，随手掀开了自己的杯子，从床头拿过衣服和裤子。
韩毅这番动作来得很迅速，还好林文早有准备，听见韩毅跟他说话就先一步离开了房间，还关上了门，避免看到不该看的东西。林文可不知道韩毅有没有什么脱光了睡觉的习惯。
等韩毅收拾完房间关上灯出门时，林文已经站回了大门口，看起来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这与他平时上学的时间可晚太多了。
看着韩毅走过来，林文随手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先吃着，剩下的一会给你。”
那是一个鸡蛋，就像是中学生的标配，林文自己每天早上都会吃一个鸡蛋，既然决定给韩毅带早饭，那么他也就给韩毅准备了一份。
韩毅拿着鸡蛋，随手在大门上磕了一下，开始剥壳，问：“我们今天早上吃什么？”
林文看了他一眼：“你还想吃什么？”
韩毅走出大门，笑嘻嘻的忽略他的问题：“随便问问，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你也可以学着自己做饭啊。”林文看着韩毅关上门，两人一起下楼，“你不学会做饭，以后怎么找对象？”
“学不会啊，我学过，一点天赋都没有。”韩毅死命摇头，“我要是能学会，也不至于买面包在你面前演惨了。”
“你演得也不像。”林文吐槽到，“如果是你，我会去超市里买那种面包片。三块钱一大袋，买一袋能吃两天，啃上几天我就心软了。”
“学到了，下次就这样。”
“那还是不必了。”
楼下，韩毅随手将先前一直攥在手里的鸡蛋壳丢进路旁的垃圾桶，三两口将手里的白水鸡蛋咽进肚子里。
“额……”韩毅伸手锤了锤自己的胸口。
林文只看一眼就知道他这是噎着了，从背包里拿出自己的水杯，递给韩毅：“吃慢点。”
韩毅接过水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喝上两口水让自己顺气，然后长舒一口气，将水杯还给林文：“你这水杯不错啊。”
“我应该谢谢你的夸奖吗？”林文看着韩毅就这么一会就给他喝掉一半，闭了闭眼，才忍住了升上来的火气。
“那倒不用。”韩毅没意识到林文这是在怼他。
两人这还是第一次早上一起上学。中学生的早上是忙碌的，哪怕是走在路上，也经常会用来做点别的事情，林文则会用来吃饭。为了方便在路上食用，他准备的早饭基本都是方便携带的类型。跟外边买的那些其实没什么区别，一般也是包子什么的，只要提前准备好，第二天起床蒸一下就好。
这都是为了照顾韩毅这家伙。林文想到这里，又看了一眼在旁边乐呵呵啃包子的韩毅。如果只是林文自己吃的话，他完全可以煮粥，然后自己在家里吃完再去学校，要把饭带去韩毅家就没办法。虽然粥也不是不能带去韩毅家，但这样的话要花费的时间就太长了。
“你手上捏着的是什么？”
“啊？”林文正想着事情，被韩毅这么一问，摊开了自己一直握着的手，“你家的钥匙。”
躺在林文手上的是一把钥匙，正是韩毅给他的那一把。昨天给他的时候还只是一把光秃秃的钥匙，但是今天已经套上了钥匙扣，甚至还有一个挂坠，看着还挺好看。
不过那钥匙扣上现在只有一把钥匙，别的没有。林文自己也没有别的钥匙，他妈妈平时是在家的，他也用不上别的钥匙。他妈妈也不愿意给他大门钥匙，说是为了防止他不小心弄丢。就为了这件事，林文还不高兴过，因为照他妈这说法，他好像是一个很粗心的人。
“哦，我还以为是什么呢。”韩毅把最后一口包子咽下去，吃饱了，林文给他准备的早饭分量很足，“好看。”
“嗯，我也觉得。”林文手腕一翻，把钥匙放回口袋里。
两人一同向学校走去，路上韩毅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林文说着话，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聊聊一些生活中的小事，没话找话嘛，也不至于让他们在这路上太过于无聊。
林文虽然还是不常接话，但也没有向之前那样冷漠，多多少少还是会回上几句，而且不是不耐烦的那种回答。
林文算是起床很早的那一批，平时上学的时候，路上都没几个行人，今天被韩毅这事一耽搁，路上倒是热闹了不少，不过学生站了大多数，还有就是道路两侧的早餐摊贩，他们总是早早地骑着车赶到了现场。
两人就这样一路走到学校大门口，一起踏进教室，一起看见了黑板上的涂鸦，和散落一地的书本。当然，翻倒的课桌也很明显。
这么大个教室，全班几十号人，只有最后一排，只有他韩毅和同桌林文两个人的桌子被人推倒在地。
两个人看着教室里的状况，都愣在了原地。韩毅是因为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场景，林文则是因为他完全忘记了这茬。忘记了今天自己会跟韩毅一起来教室，没空提前解决这些事情。
林文叹了口气，算了，反正这对韩毅来说应该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他淡定的走上讲台，拿起黑板擦，把黑板上那些污言秽语全部给擦掉，满满一黑板，没有人知道哪一句话是谁写的，就像是一团杂乱的毛线球，全都乱作一团。
林文根本不看黑板上写了些什么，反正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句，没点新意也没什么变化，他甚至能够把每一条都给背下来。
擦完黑板，林文把黑板擦往讲台上随手一丢，又拿起湿的抹布走回自己的座位。韩毅已经把他们的课课桌都给扶了起来，不过散落在地上的课本他并没有捡起来，而是看着桌面上的涂鸦发呆。不止他的课桌上有，林文的课桌上也有。
这时林文挤了过来，用抹布把课桌上的涂鸦全部擦掉，叮嘱韩毅：“等桌面干了，再把书放上去，别把书打湿了。”
“好。”韩毅看着眼前的乱象，不用谁提醒，他们都知道是哪些人做的。
此时教室还只有他们两个人，但其他学生也都在陆陆续续的进来，目不斜视，看都不看他们一眼，自己回座位去。
韩毅觉得自己的好心情都被破坏了，地上的东西乱作一团，他跟林文的东西搅和在一起，如果一本本翻开看名字，大约连哪一本书属于谁都分不出来。
等把地上的东西都捡起来，一一分开，早读课都开始了。韩毅看着面前的书，一旁的林文已经恢复了状态，跟往常一样看书。
韩毅什么话都没说，但是林文看着书，居然破天荒的主动开口说起话来：“怎么了？不习惯？他们已经这么做很久了。”
“虽然刚进来的时候有点惊讶，不过现在想想好像也不算什么。嘿，要知道他们昨天还打算拦着我打我一顿，这算什么？阴暗的报复吗？”韩毅不满地撇撇嘴，所以说他最看不起的就是陈波这种人了，打不过他就搞这种恶心人的小动作，简直是垃圾。
“是啊，阴暗的报复。”林文自嘲的笑了笑，书也不看了，双手趴在桌上，把头埋在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们一直都是这样的。对我这个样打不过他的人就用拳头，对他打不过的人就排挤。”林文感叹到，声音有些颤抖，“毕竟班里的大多数人都还是害怕他的。谁也做不了什么，我也是一样。”
“所以你就忍着？”韩毅问。
“是，所以我就忍着。”林文说，声音里的颤抖愈演愈烈，几乎就要委屈得哭出来，“我做不到反抗，就只能忍着，然后等着他们什么时候对我感到无趣了，或许就会变好了。但事情从来没有变好过，这么久过去了，依旧是这样。谁也没有帮助过我，他们所有人都熟视无睹。”
“嗯，我知道。”韩毅收起自己的思绪，认真地看着林文，同样把头趴在桌上，稍微靠近了林文几分，这样可以尽可能听清林文小声说的话，也不用担心他们的话被别人听见，反正教室里都这么混乱了，谁又会在乎这角落里的两个人在说什么呢？更何况这些人根本不在乎他们两个人。
“可以跟我说说吗？你的事情。”韩毅问，“我们是朋友，你可以相信我，我会陪着你的。”
林文听着韩毅的话，几乎要哭出来，他本就是一个极为脆弱的人，一个人苦苦支撑了很久很久，他早就变得疲惫不堪，在韩毅的劝慰下，他开始讲起自己的故事，在韩毅还没转校过来之前的故事。
他比韩毅更早认识陈波，自然也比韩毅更早承受来自陈波的恶意。林文是他们班的乐子，谁都知道。
其实一开始，他们只是在同一个班级上学，互相之间完全没有联系。毕竟林文算是好学生，在很久以前，他在教室里都是坐在最前排的，跟陈波那些专门坐在后排的人是完全不同的，哪怕在教室里也隔着一条无形的楚河汉界，谁也犯不着谁。
他们交集产生的原因也很奇怪，甚至可以说是简单到荒谬。一篇在学校比赛中得奖的作文是他写的，那时候他被老师点名表扬并且在讲台上当着全班的面进行朗诵。
那次获奖后，他的噩梦就开始了。
一开始，只是班里几个成绩最差的同学会在下课后跑到他的桌前去讥讽他：
“哎呀，不愧是好学生，就是厉害。”
“也不知道这么讨好老师的意义在哪里？”
“某些人啊，被老师夸奖了，肯定正在沾沾自喜吧？”
这其中带头的人就是陈波，大约是从他身上找到了乐趣，陈波欺负他就成了习惯。一开始只是语言攻击，慢慢的，班里的同学也跟着一起孤立他。谁也不愿意与陈波交恶，他们也不例外。如果说陈波的目的就是让林文孤立无援的话，那林文得承认，他们确实做到了。
陈波的态度几乎就意味着黄瑞和罗明的态度。罗明不赘述，他几乎就是陈波的舔狗，每天都跟在陈波的身后，陈波在哪里他就在哪里。黄瑞则是陈波在这个班上的第一个朋友，他们是同桌，平时以兄弟相称好感，可以说是穿一条裤子的。他们三个，再加上一个杨松，四个人开始以每天欺负林文为乐。
那个时候，林文还是有朋友的，也是他的同桌，就叫刘流，不过刘流在这之后，因为担心受到牵连，也投靠了陈波他们。
林文是可以理解这种选择的，毕竟如果他们还是朋友的话，陈波肯定是不会放过他的，连带着一起欺负。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林文一开始就不愿意搭理韩毅，也没兴趣跟韩毅交什么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