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读生晚上的下课时间要比住校生提前十分钟，这是为了照顾到走读生回家的路途，这段时间会被住校生用来自习。一般来说是不会有老师在这段时间来管班级的，大家都在等着放学，情绪热烈一点，吵闹一点也都被容忍了下来，除非实在是要吵破天，才会有老师出手。

所以与其说这是十分钟自习，不如说是十分钟在教室内的自由时间。大家会互相去找自己的朋友聊天，如果朋友旁边原本坐着的是走读生，这下位置空出来就更好了，可以直接入座。

前中后三排最多可以支撑六个人聚在一起聊天，就算有老师来，也只需要乖乖坐好就行。老师才不会在意这会的大家是不是在自己本来的位置上，只需要控制好学生安静就行，最后这几分钟，谁都不想太过于严肃。

“陈哥。”

陈波正看着两人离开呢，听见有人叫自己，回过头来，看着来人：“嗯？”

是罗明，他正站在陈波位置外侧的过道上，手上拿着他刚刚从另一边绕过来时在讲台上拿的粉笔，彩色的。那样子，显然是要去干坏事。

“走走走。”陈波回头看了最后一眼，从罗明手上接过一部分彩色的粉笔，站起身来往另一边走去。

“杨松，你去放哨。”陈波走到韩毅的位置上，也没忘记安全为上。

“好嘞！”那个名叫杨松的瘦子飞快的跳起来，窜出自己的位置，跑去门边，看着过道两侧。

即使这最后十分钟老师一般不会来教室，但也难以避免意外情况，就需要一个人放哨，如果老师赶来的话，就可以通风报信，及时消灭证据。陈波在韩毅的座位上涂涂画画自然是不担心被老师发现的，不过正在讲台上往黑板上画东西的罗明就要小心了。

和杨松那个瘦得像猴子一样的人不同，罗明从小就被家里人养得很好，挺着个大肚子，满满都是食物。这都是被溺爱出来的，也因为家里人对他很是溺爱，所以罗明也有一点天不怕地不怕的特质。

罗明的动作很大，因为他要尽可能画满整个黑板，他们的时间并不算多。台下的学生都各自聊着天，要么就在认真自习或者睡觉，没有谁在乎他们的行为，他们早就习以为常，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值得关注的大事。

今晚老师也没来，陈波画满桌面后将粉笔一丢，勾了勾嘴角，对自己今晚创作的作品很是满意。他趾高气昂地离开了韩毅的位置，看了一眼罗明才堪堪画了一半的黑板，招呼着杨松去帮忙，他自己则顶替了杨松的位置。

门口的视角很好，不但能看到过道，还能看到远处的操场，再远一些的天边也能看见，只是现在是夜晚，看不真切，只能朦朦胧胧地看见一个缥缈的影子。

吹着风，陈波的内心平静了不少。

前几天，韩毅刚转校过来的第一节课下课，陈波就去找过他，希望韩毅能加入他们，但遭到了韩毅的拒绝。那之后他又等了几天，才在最近两天给韩毅送了点“礼物”。本以为韩毅看见之后就会知道这里是他的天下。白天他想去给韩毅一个下马威，同时再给他一次机会，但很显然韩毅并没有领他的情。

陈波的神色冰凉，他已经很久没见过韩毅这样的人了。怎么说呢？欠教育。

韩毅当然不知道这些事情，他此时正忙着哀求林文给他做早饭，最后又以失败告终。这让韩毅有些怀疑自己的诚意，被林文拒绝两天了。但他不会放弃的。

现在，韩毅要做的就是去杂货店，买一个面包做明天的早饭。

他真的是一个生活废物，就算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一个人生活的，一日三餐都随便对付。韩毅摸摸自己的肚子，真是委屈它了。

韩毅当然不至于没钱吃饭。他爸给他的生活费还是很充足的，每天下馆子都没问题，早上也可以吃早餐店的热食，不至于买面包充饥。他的目的是让林文意识到他的可怜，而面包也不是用来吃的，是表演用的道具。

他真是受够了每天早上都是一样的包子，最多换换馅料了。中午也是各种炒饭盖饭换着吃，点炒菜就太贵了，而且点一个菜不如盖饭，点两个菜他一个人吃不完就会浪费。

韩毅买完面包就回家去，打开房门，看着空荡荡的家，韩毅的脸绷着。没意思，家里没人的话，怎么看都会显得有些凄凉。韩毅连开灯的欲望都没有，走进屋内关上门，借着透过窗户的稀薄月光摸到自己的房门口，衣服一脱，躺在床上一个翻身把被子盖上就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韩毅睁开双眼，但他只是看了一眼床头的钟就倒头又睡了过去。距离上学的时间死线还早，还来得及睡一个回笼觉，直到闹钟的声音响起，像十只公鸡同时在他耳边齐鸣，将他吓得一个机灵，整个人直接一弹而起，看一眼闹钟，关掉，穿上衣服换好鞋就冲出了门。他可不能迟到。

韩毅冲出门后不多时，又打开门奔了回来，然后拿起床头的面包就再一次冲了出去。

说是上学的死线，但韩毅还是留有余地的，他跑了半截就停下来开始慢慢走，调整自己的呼吸，让自己显得没有那么仓促。最后走到教室的时候，班上也不过到了一半左右的同学。

韩毅抬眼看了一眼黑板，干干净净，就连今天谁负责打扫教室卫生都没写。林文正在自己的位置上埋头看书。韩毅拿着面包慢慢地走到自己的座位前，将面包往桌上一甩，沉默着坐在位置上开始享用自己的早饭。

林文本来专心地看着书，被韩毅那甩面包的动作给吓了一跳，往旁边看了一眼，就继续看书去了。

韩毅本来准备靠着自己的表演让林文主动对他发问的。但他费心费力地表演了半天，也没见到有一点成效，这给他急得，还是得自己主动：“要不你就答应我吧？”

“不答应。”林文的声音低低的，想都不想就知道韩毅在说什么。

“为什么？难道你希望我每天都啃着冰冷又干巴巴的面包吗？”韩毅放下手上的面包，递到林文面前，想要重点表现一下自己的生活有多穷苦。

谁知道林文抬起头，很认真地看了他好几秒。韩毅看着林文的表情从平淡到疑惑到皱眉，最后仿佛确定了什么一般，指着他手上的面包。

“你手上这个面包三块钱一个，外面的包子才五毛钱一个。你这一个面包顶六个包子，你为什么不吃包子呢？是六个包子喂不饱你吗？还是说你傻？”

林文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段话，是因为他觉得韩毅在把他当傻子在骗。但凡是个正常的人都不会相信这种事情吧。

韩毅呆了呆，神色一喜。他认识林文这么多天以来，还是第一次见他一口气跟自己说这么多话，虽然算是在骂自己吧，但他也挺开心。这算不算林文接纳自己了？

韩毅自转校过来的第一天就看见了林文这个坐在角落里的人，当时全班或多或少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他这个转校生的身上，只有林文只是看了自己一眼就低头看书去了。

他是特别的，韩毅是这么觉得的。想要跟他当朋友，韩毅是这么想的。奈何林文这人实在是沉默到骨子里了，除了对看书有极大的兴趣之外，对外界的事物都是一种近乎绝对冷淡的态度，更别提什么交朋友。

韩毅都纠缠了这么久了，也没见到有什么明显的效果，今天这算一次。韩毅傻乐呵，林文觉得他是真的傻。也是，不傻的人怎么会拒绝陈波，被陈波欺负呢？

“你看我都这么傻了，要不你就同意了呗？”韩毅大方地承认了自己傻，打蛇上棍。

林文算到了韩毅傻，但没算到他不但傻，脸皮还特别厚。都这样了还能往下接话。

“我拒绝。”林文还是拒绝了他，冷着脸看向窗外，来监督早读的班主任正慢慢走过来。

经过先前韩毅那么一通闹腾，早读时间就要到了。班主任刚走上讲台没多久，上课铃就响了起来。此时教室里的人还没来齐，姗姗来迟的陈波几人刚赶到门口，正准备进门就见到班主任正站在讲台上。

班主任扫了他们一眼：“进来吧。”

“好嘞！”

哪怕在班主任面前，陈波也没个正形，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他的小弟们倒是沉默得多，得到许可就默默地回位置。韩毅仔细看了一下，恰好五个人，正是在班上耀武扬威的五人帮。

等所有人都落座之后，班主任确定人齐了，这才叫了楚思雨一声，两人一起离开。

早读课是神奇的，做什么的都有，林文这种看书预习的是少之又少，更多的人在闲聊。陈波五人帮和几个昨晚在宿舍偷偷熬夜打游戏的人正趴在桌上补觉。至于韩毅，他在无聊，到处扫视着看。

班长回来的时候手上抱着一踏作业本，是昨天的语文作业，看来是被班主任批改完了。下一节课就是语文，显然是要用、。

班长抱着那作业本，一本本的下发，很快就发到了韩毅的。韩毅礼貌地接了过来，还说了声谢谢。只是一路发到最后都没有林文的作业本。

“你的作业本呢？怎么没发？”韩毅就在林文旁边，林文没拿到作业本他是最清楚的人之一。

“我没教。”林文随便找了个理由敷衍试图过去。

但这种拙劣的谎言又怎么可能骗到韩毅呢，他就是林文同桌，林文有没有交作业他再清楚不过了。最重要的是他还借来抄过作业……

林文对这件事情并没有太过在意，而是从桌肚里掏出一个作业本：“这个，就是我的语文作业本了。”

这不过是每天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在校园里的日子还在继续。韩毅始终没有放弃让林文给自己做早饭的想法，一有机会就缠着他让他答应。

本来，生活还算平静，林文每天都会帮韩毅擦掉那些涂鸦，同时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陈波又来找过韩毅一次，依旧碰了一鼻子灰，林文就在韩毅的旁边看着，总是忧心忡忡的想这个傻子活该被欺负。

林文大抵是被韩毅的坚持与努力给打动了，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对韩毅态度的改变。

从一开始的完全不想搭理，到现在虽然很少在嘴上回答但脑子里的吐槽是一点都不少；从一开始的嫌弃跟韩毅一起放学回家，到现在已经习以为常；从一开始的漠不关心到现在的忧心忡忡。林文对韩毅居然也越来越上心了，不如说从他第一次替韩毅擦掉那些辱骂的涂鸦开始，就已经开始接受韩毅这个朋友了。而这些改变仅仅发生在两周内。

但是林文还是没有打算答应给韩毅做早饭这个事，他想着，这样也挺好，还有回旋的余地。

改变是周四的体育课上发生的。

哪怕是高二这样紧张的学习阶段，也按照规定保证了学生每天的运动量，每周都有体育课的安排。而很多时候体育老师就只会给他们安排简单的跑圈运动，跑一两圈之后就可以自由活动。

当体育老师喊出解散两个字的时候，大家就兴奋地一哄而散，打球的打球，去小卖部的去小卖部。林文站在队伍的最边缘，解散后也朝着操场的最边缘走去，准备顺着墙角回班上；韩毅则是决定继续纠缠林文，但是被陈波挡住了去路。

自从上次陈波在他这里吃了瘪之后这还是第一次主动拦在韩毅的面前。而且这一次还直接无视了林文，显然就是专门来找韩毅一个人的。

林文在操场上扫视了一圈，体育老师已经消失了，此时不知道正在哪个角落偷懒。

林文觉得接下来的场面是自己不应该看的，他应该离开，但是看着被拦住的韩毅，林文还是决定再观望一下。那个把他当朋友的人，会怎么应对这样的情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