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时，大家最初的朋友通常都是同桌。距离近的人总是会有更多的机会获得友谊。其他人也是如此，开学选座位的时候总是会选择跟自己的朋友坐在一起。

林文是一个无趣的人，在班上除了学习以外并没有什么别的爱好，对于韩毅的问题他也无可奉告，装作没听见，继续看书。

那时候的林文对交朋友这件事一点想法都没有，他沉默着应对韩毅的所有问题。他本来以为韩毅很快就会败下阵来，放弃跟他说话，但韩毅就像一个行走的喇叭，不管林文有没有回答他，他都能说上一大堆话。

有时候林文也觉得他怪烦的，不带任何贬义。林文在韩毅单方面的努力下，单方面的成为了韩毅的朋友。

韩毅一刻不停地说到下课，如果不是还记着班主任让他去拿课本的事情，估摸着下课也不会停歇。林文的耳根总算是清净了下来，趁着韩毅离开的这段时间合上书去上了个厕所。

高中生的课本很多，韩毅一个人抱了一大叠回来，他自己一个人慢慢收拾的，林文一点忙没帮。林文被韩毅纠缠到放学，本以为可以就此分道扬镳，却没算到他跟韩毅的家在同一个方向，完全可以顺路一起。

林文放学后走在路上，韩毅就跟在他的旁边，一脸惊讶：“没想到我们回家都走这条路啊，以后可以一起上下学。”

“……你好烦。”林文看了一眼，周围没有同班同学，这才回了这么一句话。

“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话呢。”韩毅嘿嘿地笑着，完全没意识到刚刚林文嫌弃他的样子，“既然你会说话，为什么之前在学校不理我啊？”

看着完全没有要住嘴的韩毅，林文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一边往前走一边回：“因为不想理你。”

这之后无论韩毅怎么跟他说话，他都没再回过话。林文想不通，他这种话多的类型怎么会想着纠缠自己的，怎么看自己都不会适应他这种同桌。

可惜的是林文怎么想完全不影响韩毅怎么做。两人还是走了一路。林文的家距离学校更近，所以先一步到家，林文默默转头进小区的时候，韩毅就在外面。

不知道是不是林文的错觉，他好像听见韩毅说了句：“原来你住这里啊。”

林文进入小区之后回头看了一眼，韩毅已经消失了，应该是回家了，这让林文松了口气。从韩毅在他身边坐下起到现在，他压力实在是太大了，分开之后果然还是会好一些。

大约是那天放学的时候林文回了韩毅两句话，让韩毅以为自己也把他当朋友了，在那天之后反倒是变本加厉了，只要一有机会就要跟他说上两句话，只有老师在讲台上讲课的时候会闭嘴一段时间。

林文还思考着要不要找老师给韩毅调个座位。就用他在自己身边会影响自己的学习成绩这个理由。

这个计划到最后林文也没有实施，原因有两个。一个是让老师强行调整某一个学生的位置这种行为本就不现实，另一个是韩毅根本不会影响到他的学习成绩，那是谎话。

虽然没有这样做，但林文对韩毅还是没有好脸色，无论韩毅怎么跟他说话，他都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偶尔会回答上几句话，但多数时候都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韩毅的话充耳不闻，

当然，每次放学回家的时候，韩毅还是会跟他走一路，说一路，然后在他到家的时候热情洋溢地说上一声：“拜拜。”再离开。

林文本来以为就这样就挺好，只要没有再进一步的关系，就不会有事。

学校早课是六点半，但住校生六点多一点就得起床参加晨跑锻炼，林文跟韩毅这样的走读生是不用参与的。

一般在五点多，寻常人还在梦里和周公相会的时间，林文就已经穿好校服在厨房默默给自己准备早饭了。他在上学期间的早饭一向都是他妈妈负责准备，只是最近他妈妈的工作也变得忙碌了许多，他有些担心妈妈的身体，想着替妈妈分担一些家务才主动提议早饭自己解决。反正只是再早起一些时间的区别，没什么别的影响。

但无论是谁准备早饭，林文总是那个最早到教室的人，在所有人还没到来之前他就先一步点开了教室的灯。韩毅在早上从来就没有机会跟林文一起上学，他在那个时间压根就起不来。这倒是让林文在早上轻松了不少。

在韩毅转校过来的第四天，林文跟往常一样早早的来学校，刚走到座位边上就看见了韩毅桌上的涂鸦。

那些涂鸦都是用粉笔画出来的，画满了韩毅的桌面，各种图案都有，猪头，小花，或者太阳。这桌面就像是一块自由的花瓣，供他们随意发挥。

当然，脏话也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但是因为面积有限，画了图之后就没太多的位置写字了，最后之留下了“死王八”三个简单的大字。

林文看着那桌面，叹了口气。他能猜到是谁做的，陈波和他的那群兄弟。猜到，但不代表就有证据，这只是林文的推测。

无论如何，林文决定把眼前的东西处理掉，还是别让韩毅发现比较好。韩毅这家伙每天在他耳边叽叽喳喳虽然很烦，但也不止于此。林文走到讲台上，找到平时打扫卫生用的抹布，在教室的水机边打湿回来，把那些粉笔画擦了个干净，除了水渍一点痕迹也没给留下。

跟林文想的一样，韩毅确实没发现自己的桌面被人画过图。他来教室的时间并不晚，但桌面的水渍已经消失不见。

“早上好，你又比我先来啊。”韩毅拉开自己的椅子，熟络的跟林文打招呼。

他这每天一遍的开场白林文都快背下来了，但林文依旧只是在心里吐槽了一下自己是最早来的，当然比他先。林文正忙着预习今天要学的课程，反正自己也没事做。

“你每天都是什么时候起床啊，来学校这么早。”一只手放在桌上撑着头，看着林文。

“……五点半。”林文眼睛没有离开自己的课本，轻声回答。

“五点半？！”韩毅惊讶得嘴都合不拢了，一张大脸飞速的贴近了林文，“你怎么做到那么早起床的？不困吗？”

要知道他们学校的晚上放学时间是十点过，就算回家后倒头就睡，五点半起床也就只有七个小时睡眠时间，如果稍微玩一会，那就更少了。

“……”林文被韩毅惊讶的声音给吓到了，用手心揉了揉有些不舒服的耳朵，“这么惊讶干什么？我还要早起做饭啊。”

“什么？！唔……”

眼见韩毅还来，林文连忙竖着食指放在嘴边，让他安静点。这让韩毅后面的声音减弱了许多：“原来你会做饭啊。”

“会一点。”林文抬起头在教室里扫了一圈。

“那也太厉害了。”韩毅是不会做饭的，他就是一个做饭白痴，每天早上的早饭都是在路上早餐店买包子吃。

韩毅的夸奖对林文来说很受用，除了家里人之外没几个人知道他会做饭，林文的嘴角扬了扬，那弧度很小，几乎不可见，没一会又落了回去。

韩毅嘿嘿地笑着，居然一整个上午没怎么烦林文。林文都以为他想通了，结果下午就被打回原型。

第二天，韩毅的桌面上又出现了涂鸦，而且这次不止桌面，黑板上也有他。不过这都在林文的预料之内，林文动手把这上上下下都给擦干净。

韩毅来的时候兴冲冲的，刚一落座就转向林文：“我有个想法。”

林文听见了，不过他打定主意，无论韩毅说什么都不理他。任何想法都不理他！

“不如你每天给我也做一份早饭吧！”韩毅激动的说完下半段话。

“啊？”

林文还是没忍住，撕毁了一开始的想法，他连书都看不进去了，看着韩毅就像看这个傻子：“你说什么呢？”

“你会做饭，我不会，你帮我做饭啊。还能顺便叫我起床，一起上学。”

韩毅说这话的时候一脸坦然，双眼放光，真的觉得自己说这话特别的合理。如果不是林文不聋，他都要以为韩毅说的是要给他做饭了。

“我拒绝。”林文看着他那炽热的视线，毫不犹豫一桶冷水泼了下去。

“为什么？”韩毅有些被打击到了，两只手搓来搓去。

“我就是不愿意。”林文扫了他一眼，声音放大了几分，“我跟你什么关系都没有。我为什么要像个保姆一样，给你做饭，还要叫你起床？”

“我们不是朋友吗？”韩毅假情假意的捂住自己的脸，一副很受伤要哭了的样子。

“不是。”林文冷漠地丢下两个字，完全无视韩毅那装模作样的表演。

韩毅挪开自己的手，就像林文想的那样，他确实没有哭，那都是演出来的。他看了林文一眼，转身趴在桌上睡觉去，直到上课铃响起他才再抬起头来。

林文的余光看见他抬头，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嗯，看起来状态很好，没有伤心的样子。林文松了口气，别的他不太想管，但他也不希望韩毅因为自己的话而伤心。

无论如何，韩毅又没做错什么，没必要。

林文以为韩毅会就此放弃那幼稚的想法，但是他错了。仅仅过去一天，第二天早上韩毅就又找他说起这个事情。

“你考虑一下嘛，我给钱的。”韩毅从口袋里拿出钱来，“我家里就我一个人，我爸他在外地忙工作，每个月只给我生活费。”

林文看着韩毅手上的钱，好几张百元大钞，他很少见这么多钱，他作为走读生又不用花钱在学校打饭吃，零花钱也不算多。

“这么多钱，不如借给我花花？”

远处，陈波见到这边发生这样有趣的事情，也双手插兜迈着嚣张地步伐靠了过来。

林文看见韩毅双眼一凉，将手上的钱揣回包里：“你有事？”

“没事没事。”陈波依旧笑着，屁股往桌沿边一靠，像块牛皮糖一样黏在那里。

林文猜他现在肯定以为自己帅炸了，但韩毅不吃这一套，眼神放在自己被挤偏了位的书本：“把你屁股拿开。”

“好好好。”陈波双手比作投降状，站直身体带着小弟门准备离开，“这两天送你的礼物还喜欢吗？考虑考虑我跟你说的事。”

陈波说完，就离开了这里，只给韩毅留下了一个傲然的背影，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礼物？什么礼物？”韩毅回过头看林文，“你有看到什么礼物吗？”

“没。”林文摇摇头，他猜陈波说的礼物就是那些每天早上被他擦掉得涂鸦，但那些东西韩毅一点都不知道。

“那陈波那个傻逼在跟我说什么？”韩毅现在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就以他神经大条的程度，估摸着没两节课就忘记了。

林文的猜测是对的，陈波那边的事情他想不清楚是一点都不纠结，继续纠缠林文早上给他做饭。林文自然是拒绝了他一整天。

晚上放学，夜色浓厚，天空上甚至看不见一颗星星，走在回家的路上，两旁的店铺基本都已经关闭，只有一些为了接待学生的杂货店和文具店还开着。再怎么说也只是一个小地方，夜晚的生活并没有大城市里那样丰富，寻常店面即使开着门也招揽不了多少客人。

好在路的两旁还有路灯，即使夜幕再深沉，也压不到路灯下来，回家的道路依旧是亮堂堂的。林文就走在这路灯下，他走路的速度很快，明明是为了快些回家，却显得像是为了甩掉一直跟着他的人。

放学后的校园，追逐打闹是再正常不过的行为，作为还年轻的孩子，大多会为了恶作剧你追我赶，大家都习以为常，谁也不会关注谁。

林文和韩毅更是其中最不起眼的部分，林文安安静静地走着，韩毅贴在他旁边说话，从站在他的左边走到他的右边，不多时又转回左边。

但他们是被人关注着的，还在教学楼上的陈波就看着窗外打闹的两人，神情严肃，充斥着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