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伟庄严的飞龙号缓缓驶入扶海城的港口。一名身着紫色锦袍,长身玉立的青年人正站在甲板上,目不转睛地望着已经近在眼前的扶海城,眼神忽明忽暗,眉心中似有思绪万千。
“古少爷,就要靠岸了。” 一位皮肤黝黑,短衣打扮的精干小伙走到此人身边,低头禀报。
“到了抚海,你们就如往常一样送货收货,三日后返回佛城。我在这里有些事情要办,怕是要耽搁些日子,一切就拜托弟兄们了。” 被唤作古少爷的青年人闻言转过身来,刚才眉眼之间的情绪早已消失不见。他朝着对方笑着嘱托,说到最后,还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是,古少爷放心。” 对方连忙抱拳行礼,说罢便退了下去。
甲板上再次只剩下他一人。他便是万象国佛城的海商新贵古雁北。据说此人在三年前突然得到一批世间稀有的龙涎香,引得当时在佛城的各国商人争相前往高价收购,因缘际会之下便开始做起了海上贸易。凡是跟他打过交道的人,对此人的评价都是手段灵活,身段柔软,无论最终生意成否,总是给对方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加上又有一副清朗俊逸的好皮囊,十分善于左右逢源,收买人心,生意既能做得风生水起,却也不会过于引起同行嫉妒。而他脚下的这艘飞龙号,也正是他当年用第一桶金就轻而易举收入的囊中之物。总之,关于他的各种传闻,众说纷纭,各有不同,在此姑且不一一展开。
“哐哐哐......”飞龙号的船身先是短暂地一阵晃动,又很快恢复平稳,意味船已靠岸。
此时,古雁北俊秀的脸庞有些微微泛红,背在身后的双手不禁紧握成拳,他双眼微收,眼中闪过一丝杀气,“五年了!”
古雁北一下船,就看到一位高高胖胖的中年男子牵着两匹马等在飞龙号的停靠处。
圆脸,圆鼻子,眼睛不大,身穿蓝衣。古雁北暗自念叨着,心想倒是符合张大顺在信中的自我描述。
“您是张大顺?张管家吧?”古雁北走到对方身边,微微一拱手。
“古少爷?可算等到您了!” 张大顺接到了古雁北,一个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他今天一大早就在这里等了,现下早已是满头大汗。
“正式在下。张管家,行李就拜托了,我先走一步!” 古雁北一边说一边利索地跨上了马。
“古少爷,您...您初来乍到,还是等我一起走吧。要不然,一会儿迷了路可就麻烦了!”张大顺正准备去跟飞龙号的伙计询问行李放在何处,却听古少爷这边说要先走,连忙转身想要阻拦。
“少爷?少爷!” 张大栓转身一看,哪里还有古雁北的身影?只有马蹄在土路上溅起的一团烟尘,正慢慢消散在空气中。
“迷路?笑话!”骑在马背上的古雁北嘴角不屑地一歪,“长春医馆,我闭着眼都能找得到”。而他现下要去的梨花小院就在长春医馆的旁边,是他几个星期前托张大顺租下的。
长宁街,长春医馆。
“沈大夫,沈姑娘,沈姑奶奶!还得等多久?我这条老命怕是坚持不到那会儿哟!“ 一名50来岁的大婶捂着自己的脑袋朝着不远处沈沐芳喊道,话语里有几分玩笑几分无奈。没等沈沐芳答话,李家大嫂便喊了回去:“王大婶,您看看,这么多人,大家不都跟这儿等着呢。您着得是哪门子急啊这是?”王大婶年纪大些,身体也胖些,被李家大嫂这么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倒是不做声了。
“王大婶,李大嫂,都别着急。怀信,把昨天做的冰镇酸梅汤给大伙儿分一分!”正在看诊的沈沐芳闻言从问诊室里走了出来,对正在给一位病人抓药的陈怀信说道。
“瞧我这记性,多谢沈大夫提醒!”陈怀信说着拍了拍脑袋,
养父沈玉池五年前被官府带走后就音讯全无,至今生死未知。当时还不到23岁的沈沐芳只好硬着头皮,一个人支撑起医馆。因为实在忙不过来,便在医馆外贴了请人的告示。没想到第一个来应聘的竟是消失了许久的陈怀信。秉持着着请人不避“亲”的原则,陈怀信便留了下来。随后,陈怀信的妹妹陈怀秀也开始到店里帮忙。抓药算账,打扫清理,兄妹俩帮沈沐芳减轻了不少的工作。
这时,一个小男孩穿过众人等待的队伍,跑到沈沐芳跟前,手里还举着一个信封, “姐姐,这是给你的!”
“谢谢弟弟,” 沈沐芳摸摸小弟弟的头,柔柔地弯了眉眼,“去陈大哥那里,有酸梅汤喝!”沈沐芳一边说一边打开信封,多年未见却依旧熟悉的笔迹毫无预兆地映入眼帘,心也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沈沐芳小姐芳鉴,
素久闻长春医馆悬壶济世,妙手回春,救人无数。古某亦五体投地,顶礼膜拜。然日前偶得房契一张,恰为长春医馆所在。故望小姐速另寻宅院,三日内务必迁出。置小姐于如此田地,小生亦心痛如绞。奈何受人所托,在商言商,实难违背。诚有诸多不便,还望小姐海涵。
古雁北上”
沈沐芳将信重新装好,轻轻地抚摸着信封上的字迹。
该来的终于来了。
梨花小院/古宅
亭台楼阁,鸟语花香,古雁北满意地环视着自己刚刚租下院子。
“老张,选得好!”古雁北一边向前走,一边满意地说。
“古少爷,咱们就是按照您在信里说的,找的是离长春医馆最近的院子。这个地方,价格可真不便宜。”
跟在古雁北身后的张大顺稍微停了一下,见古雁北没什么反应,才继又续说道,“少爷,我带您往里面瞧瞧去。后院还有一池子金鱼的呢!”
他刚把古雁北的行李从飞龙号上运回来,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他一边走一边擦汗,心里还担心古雁门嫌这个院子租得贵。
“好,走,瞧瞧去!”一听说有金鱼池,古雁北顿时来了兴致。
“这南方的院子就是跟咱北方不一样,到处都是池子,金鱼池,莲花池,流水池,您可以千万当心!”张大顺人高体胖,腿脚有些跟不上,“少爷,您等等我!”
年过20的古雁北依然是少年心性,对什么新鲜事物都充满好奇。他现在就对这处新宅院充满了探索欲,而且越往后院走,空气中的桂花香气也愈发浓郁起来。
后院竟然有这么高一颗桂花树!古雁北站定,望着眼前的一树桂花若有所思。
送走最后一位病人,沈沐芳回到屋里,打湿了帕子擦了擦脸,才感到清爽一些。稍事休息,她便很快又回到了前台。
“沈大夫,辛苦了。这里,我和怀秀来收拾就好了,你赶紧进去休息一下吧。” 望着略显疲惫的沈沐芳,陈怀信说道。
“也好,陈大哥。我今晚还有点事情,剩下的就麻烦你们了。”
望着沈沐芳离去的背影,但陈怀信总觉得这几年来对方身上有一些他说不上来的变化: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沈沐芳身上生出了一种让人有些距离的清冷之感,不时还能看到她一个人若有所思的出神。那感觉就像看着一件精美的瓷器,却总担心它随时都可能会被打碎一般。他多希望自己有办法能让沈沐芳活得轻松一点,多笑一点,但经过当年提亲一事,陈怀信知道自己不是那个能够走入沈沐芳内心之人,无奈也只能在一旁看着干着急。
回到房中,沈沐芳换了一身烟青色的马面裙,重新整理了一下头发。铜镜里映出一张略显苍白的秀丽容颜:巴掌大的瓜子脸,淡淡的柳眉,深湖一般的双眸,细巧挺秀的鼻子,线条分明的薄唇。终日的忙碌让她看上去有些单薄,而低眉抬眼更添了一丝韵味。马上就要28岁的沈沐芳早已褪去少女的青涩,蜕变成一位可以独当一面的女大夫。然而,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信中的古雁北心中不由一阵慌乱。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养父是否牵涉其中,目前不是还在调查中?沈沐芳想到这里又觉得自己没有理由害怕叶嘉楠,可下一转念她不禁又泄了气,自己的确是有愧对于她。
五年前,沈玉池突然被捕入狱。为了救出父亲,自己无奈去找叶嘉楠求助,却成了导致叶家被满门抄斩的始作俑者。叶嘉楠不告而别,自己几乎走遍了抚海城的每个角落,整个人累到脱相,心也空了一块儿。直到数月之后收到师哥的来信,状态才略微有所好转。
无巧不成书,逃到佛城的叶嘉楠竟然被算是自己半个师哥的清镜明所救。清镜明的师傅秦扶摇和沈玉池是师兄妹。沈沐芳和清镜明小的时候还曾跟两位师傅一起到扶海城的丹桂山采过草药。后来,秦扶摇被人请到佛城,为当地望族的当家人治病,此后便在佛城定居下来,清镜明便也跟随师傅秦扶摇来到佛城行医。
自从知道沈叶两家的关系,清镜明每月都会手书一封向沈沐芳汇报叶嘉楠的情况,事无巨细,无所不包。从最初叶嘉楠如何受伤,如何被救,到后来如何适应佛城生活,又如何变成了商人古雁北,沈沐芳估计知道得比叶嘉楠自己都详细。
此事万万不可泄露,一定要再次提醒师哥。
上个月收到清镜明的来信,沈沐芳已经知道叶嘉楠将会以佛城商人古雁北的身份重回抚海城调查当年叶家一案。在过去的五年里,她曾无数次地想象过自己和叶嘉楠再次见面的场景。然而真到了这一刻,仍是感到有些底气不足。
既然早晚要面对,晚见不如早见。
黄昏时分,沈沐芳惴惴不安地朝着医馆一旁的梨花小院走去 。
作者有话要说:多年以后两人再次重逢,激动不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