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是一副无赖样子,但说出的话却让白柒大惊,北境是大梁和草原之间的重要防线,每年冬季又是草原最不安分的时候,这个时候要是真的军饷出了问题,那可是要了大梁的命。
她面色变得严肃起来,冷着脸问曹必立:“曹卿,是有这么回事吗?”
“这……这,陛下,兵部的军饷调动都有账目,臣记得清清楚楚,不敢贪墨半分啊!”
“别扯这些,朕问你,最近两个月,是否向北境送过军饷?”
“陛下,臣回去查查……”
“查你奶奶的坟!”一旁的谢崇天跳脚骂道,“兵部每个月就那么几笔军饷调动,东南西北就四个方向,撑死了五六笔帐,你连这都记不清,我看你该不是要回去卷了银子跑吧?”
“你血口喷人!”
曹必立话音未落,白柒已经扔出去了砚台,狠狠砸在了他的额角,把他吓得甚至忘了疼,直挺挺跪在地上,两只眼睛像是要爆裂一般死死盯着前方空空之处,丢了魂儿似的。
谢崇天也吓了一跳,摸着鼻子低着头不说话了。
白柒狠狠呼出两口气,稍稍平复下心情,对曹必立说:“两件事,第一,回去之后立刻给北境拨付粮草,衣物被褥要今年新棉,粮食要新粮,选饱满的好粮食,第二朕要看兵部的帐,不只是今年,三年之内都要。”
她又喊道:“德仁。”
德仁公公本就在门口守着,听见叫他立刻进来听命。
白柒吩咐道:“你跟着曹尚书回去,拿了三年账本就回来,今日午膳前见不到账本,朕要拿你是问。”
德仁心说这可真是个苦差事,无奈一边应下,一边在脑子里琢磨了好几种催账方法。
白柒挥挥手,就有丹翎卫拖着曹必立出去,根本不给他辩解的机会。
白柒余怒未消,瞥见想要溜走的谢崇天,喊住他:“你殴打朝廷命官,还撕毁官服,殿前无状,回去禁足一个月,罚半年俸禄。”
“啊!”谢崇天苦着脸,家对他来说就是睡觉的地方,这要是把他关起来,可真是要他的命。
“啊什么啊,再多说一个字,让你母亲来接。”
谢崇天立刻就闭嘴了。
“还有,你的消息哪儿来的?”
谢崇天眼睛滴溜滴溜转,指指自己的嘴,做了个封条的动作,撒丫子跑了。
白柒扶额,最近事情多,本来就头疼,被他这么一气,更是难受,难怪皇帝都短命。
陈福海上前为她轻轻按着头,劝道:“陛下不必生气,一国之事,又杂又多,总要一件一件办,一点一点捋。”
白柒闭上眼睛,享受陈福海超高的按摩技巧,闷闷开口道:“陈福海,你瞧呀,朕闭上眼睛就什么都看不见了,但是朕睁开眼睛,眼前却还是一抹黑,朕被困于深宫,没有眼睛没有耳朵,真的是寸步难行。”
陈福海温声道:“陛下需要老奴做什么?”
白柒道:“朕的眼睛和耳朵绝不能欺骗朕,朕需要最信任的人去做这件事,陈福海,这件事只有交给你,朕才放心。”
陈福海:“谢陛下信任。”
“去组建一支队伍,训练他们,教育他们,让他们成为朕手里最锋利的刀,朕需要知道所有的事,京城的,各州府的,边疆的,甚至异域的,小到官员家事,大到敌国动向民心民意,朕都要知道。”
陈福海手下一顿,他想过白柒可能要让他去做一些事情,但是没想到却是这样沉重的担子,这样宏大的布局,让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老奴从未做过这样大的事。”
“陈公公,你是母亲赐姓的人,是我白柒的家人,作为帝王,朕自然想让你留在身边,尽忠一生,可是作为家人,白柒却不愿你困在深宫,蹉跎一生,你武功高强,见识过人,又有着许多人没有的坚韧心智,在朕心中,你比那些朝臣都要强上几分,所以,朕想让你有自己的海阔天空,有自己的大事业,在史书上留下名字,生前身后,都被人传颂。”
陈福海十指轻微颤抖,双目渐渐泛红,他扑通跪地,哽咽道:“有陛下这番话,老奴这辈子死而无憾!”
他从小生在陈府,懂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保护陈府那个尚在襁褓的大小姐,从她出生,到她死亡,他似一条忠犬,始终尽心护主,宫里太监宫女都是奴仆,不配有姓,陈贵妃却赐他自家姓氏,这是后宫至高无上的荣誉。
陈贵妃死后,白柒就是他心中唯一重要的人,为了她,他什么都能做,他能悄无声息用一根头发丝杀了岑怀鹤,做局陷害廖承武,那自然也能为了他的陛下去做一件前所未有的大事。
“老臣自当尽心竭力。”
“去吧去吧,后宫一共五个主子,养了近千的宫女太监,太浪费了,你有合适的,尽管拿去用吧。”
岂止是有合适的,后宫太监都是他的“子孙”,哪个不听他的话,宫女也是崔嬷嬷一手教出来的,也有不少能用的,陈福海便知道了白柒的意图,心中渐渐有了规划。
“让你的崽子们先做第一件任务,去把今日朕打曹必立的事情传出去,你知道该怎么传。”
陈福海微微笑道:“老奴就知道,陛下不是容易失控之人,今日所为,必有目的。”
白柒起身:“走吧,德仁回来之前,先去皇后那里坐坐。”
凤仪宫。
白柒输了两把棋子,再就不肯下了,宋知意见她烦闷,便自己个儿下,让她在旁边躺着吃桂花糕去。
“你在气什么呢,是朝堂混乱腐化,还是北境军的物资保障?”宋知意轻声问道。
“都有,又都不是,就是那种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你懂吗?作为一个皇帝,却不能耳聪目明,什么事情都听人说听人讲,一不小心就被糊弄。”白柒闷闷地吃着桂花糕道。
“皇帝耳聪目明,那就是圣主明君,陛下不是一直在朝这个方向努力吗?”
“努力之路何其漫长,连谢崇天都能知道北境军的困境,朕却不知道,朕心里难受。”更多的,或许是惭愧。
宋知意何等聪慧,一瞧她的脸色就知道她心中的愧疚,这家伙,把北境军的责任归在了自己身上。
她笑盈盈:“陛下想知道北境军的事情还不容易吗,宫中不就有一个现成的北境女将?”
白柒顿住,道:“惠妃?对哦,她的父亲是北境军统帅顾冶望,朕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宋知意笑道:“你平时都不去惠妃那里坐坐,自然想不起她来。”
“我是真不想去找她。”白柒苦笑道,“你不知道惠妃那个人有多别扭,就人高马大一个姑娘,十指都是茧子,便要学那娇羞小女儿的样子,扭扭捏捏,真的好别扭。”
宋知意用白子吃掉自己的黑子,随口道:“陛下可知道她在学谁?”
“谁?”
“学臣妾。”宋知意浅笑,“她见陛下整日都在臣妾这里,便想着学臣妾的样子,吸引陛下的注意力。”
白柒惊道:“你一米五五,九十斤,她一米七八,估计能有一百三十斤,完全不一样的气质,怎么学你?”
宋知意疑惑:“什么一米五五,什么是米?”
白柒尴尬了一下,含糊道:“没什么,就是说你俩身形气质不一样,一个大家闺秀,江南小女,一个将门虎女,就……就……”
宋知意摇摇头道:“她当然学不好,但是她一定要学,她很想得到陛下的宠爱,陛下猜猜,是为什么?”
白柒略一思忖:“为了北境军?”
“没错,”宋知意道,“北境军的处境并不好,您今天也知道了,惠妃从小长在北境,舞刀弄枪可是一把好手,连许多男人都不是她的对手,她本可以在北境肆意活一辈子,何苦来京城,入深宫,走路都不能迈开大步,更别说骑马打猎,上阵杀敌。”
“她是在为北境军争取一席之地,她希望能献上自己的女儿身,取悦于朕,让北境军好过点。”白柒面上染上一丝悲戚。
“所以陛下,去找她谈谈吧。”宋知意手里的黑子被白子吃得步履维艰,她懒得再下,干脆撒了棋子,去和白柒抢桂花糕吃。
白柒沉默地看她把一整块桂花糕塞进嘴里,突然道:“小太阳。”
“唔?”
“你算哪门子的娇羞小女儿。”说罢在宋知意的腮帮子上狠狠戳了一下,撒腿就跑。
宋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