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郁的年味,让所有人的神经都松弛下来,岑季礼这一年不太好过,一直在家没给过笑脸,饶是这样的人,过年这几日也松了口气,仿佛过了年就是新的开始,往日之痛便不会存在了一般。
他给小儿子上了香,许是怀着为亡魂积福的心思,给府内的人都放了假,又给学生们赏了些礼,对于自己最倚重的学生宋培,他还大度地让宋静兰在大年二十九这日回家探亲,这是其他小妾所没有的待遇。
宋静兰因为是宋培的女儿,因此在岑府并没有受太多苦,她的位分要在其他小妾之上,甚至岑夫人也要对她和悦几分。
可是那岑季礼是看着她长大的爷爷辈长者,如今却整日整夜抱着她上下其手,色眯眯地说着些放浪的话语,老树皮般的手、干皱的嘴唇在她细白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青紫,叫她无比恶心,如何不羞,如何能忍。
回到家,关上宋府的大门,宋静兰就在宋夫人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娘,你知不知道女儿在岑府受着怎样的折磨,女儿生不如死啊!”宋静兰哀嚎不止。
宋夫人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从小捧在心尖尖上长大,如何能不心疼,尤其是在褪去宋静兰的衣衫,看见关键部位那些青紫,她更是恨得咬牙切齿,与女儿抱头痛哭起来。
“娘啊,女儿本该是皇后的啊,娘怎么忍心让女儿去伺候那样一个老头子……”
宋静兰哭得肝肠寸断,宋夫人又何尝不是,她紧紧抱着自己的女儿,像是抱着稍纵即逝的珍宝,她泣不成声:“都是你爹他猪油蒙了心,为了讨那老东西的欢心,竟然舍得让自己的女儿去受那样的罪,连皇后之位都不在乎,我看他就是吃错了药,脑子不清醒了。”
宋静兰哭道:“娘,你得救救我,只有你能救我,女儿不求别的,就让女儿回家好不好,或者……或者就就让女儿做个庶民,远走他乡,也好过如此羞辱人的日子。”
宋夫人悲痛不已:“我可怜的孩子,我去和你爹说。”
“爹会同意吗?”
“……”
若是能同意,早在当年就把她偷偷送出去,或者做个假死之类的,又怎么会对她严加看管,非要把她送到岑府呢。
“他不会同意的,对吗?”宋静兰落下一滴泪,她双目早就失去了光彩,讷讷张口。
“我女儿是做皇后的人啊,苍天啊!”宋夫人哭喊道,她猛然想起那日进宫,见到宋知意盛装华服,娇艳如倾国牡丹,而皇帝玉树临风,对她又是那般体贴温柔,不禁心碎如沙,突然间,她猛地抓住了宋静兰的手。
宋静兰被她吓了一跳,抬头看见的,是仿佛魔怔般双目通红的母亲。
“娘……”
“还有一个人可以救你。”宋夫人止住了哭声,说道。
“是谁?”宋静兰连忙问道。
“皇帝,只要皇帝看上了你,留你在宫中,那岑季礼也不敢说什么,他再嚣张,还能大过皇帝不成?”
宋静兰心头一跳,也顾不得哭了,道:“这能行?”
“怎么不行,你可是当年大梁第一美人,比那宋知意美了不知多少,只要让你见到皇帝,必定能抓住他的心。”
“我……我怕……”
“怕什么,我的好孩子,你想想,冒险一次和回去岑府,你选哪个?”
这无疑是给宋静兰烧了最后一把火,宋静兰不再犹豫,握住宋夫人的手,坚定道:“女儿要进宫,娘可有办法?”
宋夫人轻柔地抚摸着宋静兰的发丝,低声道:“明日年三十,中午皇帝在宫中宴请群臣,你爹和岑家老头子都回去,无暇顾及你,同时,皇后在后宫宴请众女眷,咱们家是皇后母家必定要去的,到时候我就带着你去,你也知道,这种宴席皇帝都会提前离场,到时候只要在后宫偶遇,其余的,就看你的手段了。”
宋静兰还是有些担忧:“那宋知意不会认出女儿吗?还有那些夫人,她们当中可有不少见过女儿。”
“无碍,咱们宋家马车可以进宫,你到时候就躲在车里,等宴席差不多了再出来,有我给你的牌子,也不会有人为难你。”
母女俩一番商讨,就把事情定了下来,宋静兰当晚住在宋家,第二日一大早,宋培就去了岑府,要和岑季礼一同进宫,果然没时间管她们母女,宋夫人很顺利地就将宋静兰带上马车,混入宫中。
后宫一时间花团锦簇,夫人小姐们都穿上新衣,步行入宫,能乘车入宫的,仅仅是宋家人。
前朝这会也是热闹非凡,大臣们已经按照次序就坐,每人一桌,桌上摆六样果子凉菜,大家互相道喜,提前拜了年,这会儿聊的火热,无论这一年经历了什么,此时也都是面上带笑,为下一年提前讨个吉利。
坐在最前面的是两个王爷,白柒的兄弟,辰王白贰与安王白玖,这两位都有自己的封地,平日里老老实实待在自己的地盘,唯有重要的日子才进京面圣,这是新皇登基,兄弟们能做的做好的事情了。
等到一切就绪,礼部算好的时间刚到,就听德仁尖细但中气十足的声音:“皇上驾到!”
白柒一身明黄,笑吟吟来到大殿,所有大臣起身跪地,恭迎圣驾,口呼万岁。
白柒喊了平身,坐在龙椅上,示意所有人都坐下。
大殿内一下子安静如鸡,白柒笑道:“今日咱们共聚一堂,提前庆祝新春佳节,诸位这一年来辛苦,朕先祝各位来年一帆风顺,万事如意,步步高升。”
大臣们口呼万岁谢恩,只是这步步高升从皇帝口中说出来,便染上了几分调侃的意味,令大殿上的气氛一松,不少人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唯独岑季礼重重叹息,愁容满面,白柒连忙问他为何叹气,他摸摸眼角:“老臣惭愧,一把年纪了,还是难以自控,只是想到了先帝,去年今日,他还与我们这些臣子们开怀畅饮,今年就……”
白柒心说你脑子没毛病吧,大好的日子提个死人,不过这也是国际惯例了,每当后人过好日子,总得哭两句先人,不然就是不孝,于是她也只好跟着悲悲戚戚说了几句,又安抚了一下跟着哭起来的大臣们,这才把话题转移开来。
白柒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便让德仁传菜。
先是四道荤菜,寓意四喜,都用骨瓷小盘盛了,精致地摆在了桌上。
白贰见着菜便开心,拿起筷子正要吃,就听白玖咦了一声,便抬头看去。
白玖轻轻摸着骨瓷小盘,道:“皇兄,今日这盘子好生剔透。”
众大臣也纷纷称赞,岑季礼端起一盘鲍鱼,仔细看了看,道:“陛下,这骨瓷半透光,薄的快赶上窗纸了,叩击有悦耳之音,不比编钟差,老臣还从未见过这般精致的器物。”
白柒乐呵呵:“丞相好眼力,小九说的没错,今日这盘子格外剔透,朕的皇窑里烧了几个月才研究出来的方子,实不相瞒,朕今日也是头回用。”
廖明哲惊奇道:“皇窑的师傅们又有新的工艺了,真是厉害。”
白柒笑道:“诸位若是喜欢,也可去买些,这骨瓷薄如蝉翼,声音如铃,不仅好看,而且很有收藏价值,数量不多,欲购从速。”
白贰这才看出门道,歪歪头问:“陛下,臣想要一套回去收藏,不知去哪儿买去?”
“如今朕的大窑都在娴妃手中打理,具体的,还是由娴妃为大家介绍吧,她那还有不少好东西,朕让她为大家讲讲。”白柒说罢,德仁就去后面请了娴妃。
娴妃景瑶今日一身淡紫宫装,高高挽起的云髻簪满了精心挑选过的宝石发簪,她化了一个多时辰的妆,墨眉丹唇,薄纱半遮桃腮,既有飞扬张狂的娇美,又带上后宫女子避嫌的羞怯,只一出面,大殿之上霎时鸦雀无声。
景瑶微微一笑,见这些大臣连礼都忘了行,便知自己今日足够惊艳,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头坐稳了。
等到德仁出声提醒,众大臣才想起来要对皇妃行礼,纷纷起身拜见,景瑶便轻启朱唇,免了礼,而后坐到白柒身边,按照他们的计划,端上来十几样精美瓷器,一一讲解,娓娓道来,最后还留下了铺子的联系方式,这才如花蝴蝶一般飘走。
前后不到两刻钟,却在离开后,让众人的眼睛不由自主转向了景红。
景红张张嘴,实不相瞒,若不是皇帝喊了她女儿的名字,他是不敢认的。
白柒微微笑着,把话题转移开来,不过她也没忘让德仁及时把诗散出去。
诗是陈书玉提前写好的,只等景瑶今日惊艳亮相,之后便散布开来,为她造势,主要写群臣目瞪口呆的情形,如此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头就稳当当了,也算是圆了景瑶一个梦。
宴席持续时间很长,但白柒在的时间却不长,按照一般情况,皇帝和大臣互相敬了几杯酒,场面话说完了,皇帝就可以去休息了,剩下大臣们在金銮殿一年一度狂欢。
白柒踏入后宫,此时皇后那边的宴席还没有散,她又不想去御书房加班,于是转了步伐,要去看看今年大臣们和各地官员送来的贺礼。
一想到自己堆满珍宝的小仓库,白柒就忍不住乐的笑出了声,脚步也轻快了不少,大宫女逐秋迎过来时,她还兴致勃勃跟她打了招呼。
“逐秋,不吃大餐要去干嘛呀?”
逐秋噗嗤一笑:“陛下倒是好心情。”
她靠近白柒身边,轻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白柒的表情惊讶了一秒,随即眼珠转了转,唇角露出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