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柒一进门就看见了桌子上的柿饼,这还是初雪那日,她们结伴去园子里摘的,甜的要命。
她捏起一块柿饼,问正在静静看书的宋知意:“她同意了?”
宋知意点点头,合起书本,说道:“那是自然,臣妾允诺她会向陛下求情,让安王留在京城,往后便时常能见到,她自然求之不得。”
白柒饶有兴趣,催道:“快和朕详细说说。”
宋知意笑道:“与陛下想的一样,郝贵嫔能干出男扮女装考上探花这样的惊天大事,从小受到的教育必不同常人,她的父亲是南派文学大家,年少时便游历各国,见识与常人不同,因此从不拘着女儿读女训之类的书,反而教她四书五经,与她讲世间风光万千,后来郝贵嫔对读书做文章极为感兴趣,写出来的文章也比不少男子要好,她不服气被男子看轻,一路考到探花,终于被家里发现,虽然她的父亲以她为荣,却也知道这是诛九族的大罪,只能把她关进家中,避避风头。”
“郝贵嫔人生有两大憾事,一是母子不相认,二是满腹经纶无用武之地,因此臣妾与她说了学院的事情,她立刻就同意了。”
按照白柒和宋知意的规划,她们要在京城附近办一座专业技术学院,学院主要教授一些专业领域的技术,比如木工、瓦匠、裁缝、水利等等,因着一时无法扭转的男女大防,学院分为两部,女子学院和男子学院,男子学院好说,女子学院的老师可不好请。
毕竟这是个女子囿于家中的时代,想要鼓动那些有技术,有知识的女子出来教书育人,可要先经过她们家里男人的同意,而男人们会同意的概率几乎为零。
白柒本来为此发愁,但在听说后宫困着两百多个精挑细选过的女人之后,立刻就找到了出路,她要把这些女子投入到学院中,不仅能还她们自由,更能帮助跟多女子走出家门,变得独立而坚强。
宋知意还担心生源的问题,白柒却觉得不必担心。她说:“宫里娘娘们亲自教学,不知有多少人家的姑娘,甚至是名门望族的姑娘想要前来受教,那些家长们会觉得这是一个提升女孩子气质品味的好机会,巴巴地把孩子送过来,至于送过来之后教什么,可就由不得她们了。”
后宫女子会的东西其实也有限,很少有像郝贵嫔这样精通四书五经的,多的还是女子常规的那些,不过这也无所谓,让女孩子们走出来,就是第一步,况且学院的事情也不是一蹴而就,在这期间,郝贵嫔先要对未来的“老师”们进行培训,只要把自由勇敢的观念传递下去,终会有一天开花结果,不需要刻意为之,历史的年轮自会推动事情按照该有的轨道行驶。
郝贵嫔需要把后宫两百多个妃嫔进行考核分类,找到每个人所擅长的领域,宫里一时间热闹无比。
考核选了一间空旷的大殿举行,白柒没忍住,也拉着宋知意来凑热闹。一来就发现,景瑶、顾清月、陈书玉也都早早来了。
她一来,本来欢声笑语的大殿骤然安静下来,女人们纷纷跪下问安,不少人跪下的脊背还微微颤抖,她们是后宫的弃妇,不被允许瞻仰天颜,原本都抱着孤独终老的心思了却残生,却不想皇后带头搞出了事情,今日,竟然又见到了皇帝。
与她们的紧张不同,白柒倒是轻松得很,她乐呵呵地招呼众人起来,说道:“你们不用管朕,朕今日就是来看你们考试的,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当朕不存在。”
说归说,却没有谁真的敢当她不存在,原本有些嘈杂的考试现场也变得肃穆起来,有些人是想在新皇面前露个脸,毕竟也不是没有新皇宠旧妃的事情,有些则是单纯害怕行为不规矩被责骂,还有些是认真考试,相信了郝贵嫔说的“皇后要为诸位谋个前程”这样的话。
不管众人心里怎么想,这几场考试都十分有看头,第一场是女红考试,宫女们举着白鹤飞天的样子,考生们全靠两眼观察,自己在锦缎上绣出来,这是很考验绣工的活计,也是很费时间的事情,整整过了一个时辰,考试才结束。
郝贵嫔选择了十名绣的最好的拿给白柒看,白柒让记下了这几人的名字,而后开始第二场考试。
第二场考试则有趣的多,是美妆考试,每个参加考试的人都面对着一名披头散发,素面朝天的宫女,她们要在半个时辰内,用最快的速度,将这些宫女打扮地娇艳美丽。
白柒作为一个女孩子,忒爱看这个,眼瞅着一个个宫女变得光彩照人起来,白柒悄悄问宋知意:“这项考试不是该教给宫女们来做吗?”
宋知意轻声道:“陛下,贵人们平日里虽然不需要自己梳妆,但是却必须练习梳妆,她们要学会打扮自己,选出最适合自己的妆容和发髻,才能嫁得好,更何况万一哪天需要给陛下梳头呢,那可是露一手的好机会。”
“原来如此。”
一场考试结束,众人公认的最会梳妆的十个人,又被记下了名字。
接下来还有制香,炒茶,做菜,裁衣,绘画等等各项考试,陆陆续续又有许多名字被记下。
最后整整一天过去了,只剩下四十来人没有被记名字,甚是懊恼,纷纷责怪自己平时怎的不多学多练,这会儿好没面子。
郝贵嫔向白柒申请考试结束,白柒却摇摇头,她站起身来,对着那些没有被记下名字的女人们问道:“你们还有没有什么一技之长?”
众人面面相觑,终于有个姑娘行了个礼,道:“陛下,臣妾会小木艺。”
白柒来了兴趣:“你还有这手艺,可有作品拿出来看看?”
“有的有的。”那位女子欢喜不已,她的丫鬟早就跑了出去,拿回来一包雕刻好的小动物。
白柒见那些木雕确实精妙,便点点头,吩咐郝贵嫔:“记下她。”
那姑娘眼中透出兴奋欢喜的光来,众人见了,又陆陆续续站出来几人,有的养花养得好,有的会唱曲儿,还有会踢马球的,白柒选了几个也让郝贵嫔记了下来。
她看向众人,笑道:“今日的考试实在精彩,没有记名字的也不要担心,这之后的几个月里,郝贵嫔会组织对所有人进行培训,你们也可以参加,到时候选择自己感兴趣的,去打打下手也是好的。”
众人小小的沸腾了一下。
白柒又说:“各位都身怀精妙技艺,若是埋没了怪可惜的,朕与皇后打算在明年建起一家女子学院,到时候你们当中技艺精湛者,可到学院做先生,做满十年,便可自由离去,当然,也可以选择留下,因此,真希望你们在这几个月,包括在日后的岁月里,能够专注于各行各业,不断打磨,学习先进的技术,把自己打造成行业翘楚,为我大梁女子教育事业做出不可估量的贡献。”
众人听了,心中澎湃难掩,不少人已经悄悄落下了泪,有人带头跪下,所有人便纷纷跪下,向白柒保证会不负圣望,专心磨练技艺,为皇家尽忠一辈子。
白柒又是好一番安抚,这才带着宋知意和妃子们离去。
这一路走来,几个妃子叽叽喳喳,对这一日的考试说个不停,说着说着就说到宋知意有学院,景瑶有商业帝国,陈书玉有庄园,那顾清月有什么呢,除了跑马,她好像缺少一项事业。
白柒灵光一闪:“不如惠妃做朕的私人教练,每天带着朕运动?”
顾清月一愣,宋知意先变了脸:“不可,陛下再找点别的事情给惠妃做吧。”
白柒:“……”
也对,做私人教练贴身接触挺多,绝不能让顾清月接触到她的身体呀,又大意了。
她心虚地看向宋知意,得到一个白眼之后,悻悻跟在宋知意身后,再不敢说话。
三个妃子面面相觑……
皇后真的好大醋意啊!
如此闹着又笑着,时光里充实着憧憬和希望,宫里竟然比宣成帝拥有几百个妃子时还要热闹。
宋知意给旧妃们单独划了一部分款项,供她们学习技艺用,顾清月每天早起带着旧妃们跑早操,这是白柒的旨意,景瑶这会儿是最忙的,她要确保宫宴上的餐具不能出错,而陈书玉,悄悄地把陈德双送给她的绣花书送给了郝贵嫔,之后就跑去自己宫里的小温室里研究种子去了。
清闲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大年三十。
往年的宫宴都是夜晚,白柒体贴的挪到了中午,这样晚上大臣们就可以回家与亲人们团聚了。
这日还是大雪纷飞,京城大街上洋溢着新春的喜气,百姓们纷纷走上街头,有些已经迫不及待穿上了新衣,互相道喜,购买最后一波年货。
扫帚巷的凌欢早起扫雪,在家门口发现了一个小篮子,篮子里包了些甜大黄米做馅儿的馒头,提手上挂了一只小铃铛,上面插着一张卡片,写着“新春快乐”。凌欢便知道这东西是谁送的了,他左右看看,也没见着人,地面上也没有脚印,想来是夜间来送,不知是如何躲过宵禁的。
不管怎样,他还是感动不已,带着这一篮子甜美的食物,喊着凌榕去给李奶奶送些,如今的年岁,寻常百姓能吃饱就不错了,便是过年也只能吃一顿白面饺子,哪里吃过这样香甜的细粮。
户部侍郎秦长生,久久站立在隔壁州城的一户人家门外不肯离去,他听那户人家里有哭声隐约,心中紧张,过了好一会儿,才见着一个小男孩牵着母亲的手出来,母亲气恼道:“就知道吃糖葫芦,今日的糖葫芦比平日都要贵好几文,昨日便让你多买一串你不肯,今日说什么也不能给你买了。”
小孩哭的大声,秦长生着急,只能悄悄塞钱给卖糖葫芦的小贩,让他给那对母子送去五串糖葫芦,远远的见着那对母子到处找人,找了好一会儿没见着人,母亲只好把糖葫芦给小孩一串,小孩不知说了什么,硬是也塞给母亲一串。
直到那母亲咬开了糖葫芦,他心里才踏实了,伸出袖子擦擦眼角,他还要赶紧去买了糖豆儿,回家给自己的孩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