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这个数。”宋知意晃了晃自己雪白的手掌。
“五万？”
“想什么呢，五千两。”
“就这么点？”
“就这么点”，宋知意捏着小团扇摇啊摇，她今日穿了一身大红底绣金丝凤的长裙，发髻高挽，显得雍容又富贵。
“宋家当真没有那么多银子，这些年为了维持与岑家的关系，宋培没少往外拿钱，他是个视权力为生命的人，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家财散尽都没关系，老婆孩子也能送人，所以家里东西确实不多。”
“这朕倒是信，毕竟是能把朕的准皇后送到岑季礼那老头子床上的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只是要权不图钱，他到底在想什么？”
宋培被称为宋知意的“假爹”不是没有缘由的，当年先皇指婚宋家嫡女为皇后，看上的是宋培的独女宋静兰，宋静兰从小就被宋家严格按照京城淑女培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说，样貌身段更是惊为天人，传说只在某次宫宴上露了个脸，就得了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
若不是宣成帝只爱熟女不爱少女，怕是早就被他纳入后宫了，只是这样的美人坯子，总不能便宜了外人，陈贵妃看上了她乖巧柔顺好控制，先下手为强，哄得宣成帝赐婚白柒。
然而宣成帝是个不靠谱的，在床上的下的圣旨能有多严谨，只写了宋家嫡女，却没有指名道姓，因此在岑季礼的蛮横要求下，宋培只好把辛苦培养的女儿送去给他做了第七十九房小妾，又从旁枝过继了宋知意，作为自己的嫡女出嫁。
如此大胆，如此荒唐，欺君罔上，大逆不道，注定白柒在掀开盖头的一瞬间，就给岑季礼和宋培定了死罪。
两派交锋，铁衣侯只要打压得不成气候就行，岑相，却必须株连九族，满门不留。
只是塞翁失马，白柒在发现皇后竟是宋知意时，竟然喜悦大过了愤怒。
她从小贵妃管得严，很少有自由，越是没有就越是渴望，经过多年努力，还是在十二岁那年隐姓埋名跑进了孟叙的家里，偷偷听他讲课，被发现后，孟叙非但没有赶她走，还把她揪到眼前逗弄了一番，而后她便认了孟叙做了老师，听他讲山河湖海，听他讲芸芸众生。
那时候的白柒还不是现在的灵魂，但已经被孟叙的博爱所折服，孟叙告诉她人生而为人，都是珍贵的恩赐，百姓的生命与贵族无异，谁还不是努力地过好每一天呢。
也是孟叙带她下水捉鱼摸虾，再把小鱼小虾裹上面粉扔进油锅，席地而坐，与她谈天谈地谈梦想。
孟叙告诉她人要有梦想，也告诉她人的能力无穷尽，每个人都不容小觑。
这样半年后，孟叙又从窗外草丛里揪出一个女扮男装的宋知意。
宋知意化名宋阳，孟叙和白柒都看穿了她的女扮男装，却不揭穿，只喊她小太阳。
白柒化名杜盼，那会儿各种吃药控制声线和胸部，整个人都圆滚滚的，于是宋知意喊久了盼盼，有时候被惹恼了就喊成了胖胖，孟叙纠正了许多次，她都不肯改。
再后来，孟叙就死了，白柒被贵妃更加严格地管了起来，宋知意失魂落魄，被宋培带回去做了女儿，成年后的她被严格看管教导，准备当七皇子妃，再没有迈出过闺门。
原以为天涯不再相见，却不想大婚那日，白柒掀开盖头，里面坐着的是宋知意。
命运的轨道再次交汇，犹记洞房花烛，宋知意手中金钗落地，抱着白柒哭得昏天暗地，说了一句又一句还好，还好是你……
白柒无声落泪，她知道宋知意是个外表柔弱内心坚韧的姑娘，她心中既有天地，便不能再囿于世俗，无非是为了家人忍到大婚，如果新郎不是她，她必自裁守心。
想着想着，思绪便飘远了，直到宋知意咬苹果的清脆声音把她唤醒，白柒愣愣看向宋知意，宋知意不知她在想什么，摇晃手中翠绿的苹果，道：“吃不吃？”
白柒咽咽口水，空气中是清新的果香，头脑一热，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岑季礼，必死。”
一旁的德仁打了个冷颤，宋知意的手停在半空，半晌，她垂下头，轻声应了一句：“嗯，必死。”
两人默契地牵了手，还有下一句，她们都没说，但她们在心里已经异口同声。
孟先生的仇，必报。
——
御书房，西雅阁。
宋知意手里的算盘打得啪啪作响，好半晌后，终于吐出一个数字：“一共是两百二十九万三千四百两，如果按照土地买卖，能卖到一百六十万，赚了七十万左右，除去陛下输给臣妾的十万两，您……”
“等等，朕什么时候就输了你十万两了？”白柒圈圈点点的手骤然停下。
宋知意用笔杆子抵住下巴，眨眨漂亮的眼睛：“那日陛下与臣妾打赌，忘啦？”
白柒：“……”
圈地案开始那日，白柒把收缴的苏墨的园子交给陈书玉打理，当时她得意洋洋把这件事炫耀给宋知意听，宋知意却笑而不语。
白柒问她为何，她却说：“陛下这下要栽跟头了，臣妾打赌，淑妃两个月内不会有任何动作。”
“为何？”
“淑妃是真正的大家闺秀，陛下应当知道，京中贵族培养闺秀，最晚八岁便要设置门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陈书玉是陈德双的独女，五岁起就没有出过闺房，整日里就在那一间屋子里学习些礼法教条，你如今让她去打理园子，她绝对不敢迈出那一步的。”
“不是吧，越是被困久了越是渴望自由，如今朕给了她自由，她还不出去撒欢？”
“陛下若是不信，就和臣妾打个赌。”
于是这个赌就这么定下来了，从那之后到如今两个月里，陈书玉当真连自己的樟兰宫都没有出过，据宫女说，淑妃坐立不安两个月，就是无法下定决心走出去。
“今日赌约刚好到期，陛下，拿钱吧。”宋知意笑盈盈道。
白柒挠头：“打赌输的钱不能从国库里扣啊，你待我拿到第一笔分红再说。”
宋知意坐直了身子：“陛下打算将这笔钱入国库？”
“没错，”白柒道，“从一开始，朕就没想过要把地收回来，那些地多被改造成了园子庄子，还有些被做成了跑马场，就算收回来，也很少有能恢复原状的，让御史台和丹翎卫大张旗鼓地去办，为的是钱和人。”
她无奈笑笑：“要真是按章办事，把那些圈地的官员都扔进大狱，那朕的朝堂都要空了，谁来办事呢，丹翎卫出手，无非就是恐吓，让他们拿钱买命，朕的国库被先帝嚯嚯得几乎一干二净，前段时间北边的军资一出，岑怀义天天在朕面前哭穷，朕私下问了秦长生，国库如今只剩下不足十万两银子，能做什么用？”
“眼见着入冬了，京城已经要穿棉衣了，再往北每年都多多少少有冻害雪灾，还要严防瘟疫，来年南边水灾，要是再来个大地动之类的，朕怕是要当亡国之君了。”
“所以，眼下当务之急是要把国库填满，来应对至少一年的紧急情况，光杀人可不抵银子，不过这两百来万还是不够，这样，让彭恪在南边这片再多搜刮些。”白柒在图上画了几个圈。
“凑三百五十万两吧。”
宋知意噗嗤一笑：“您是帝王啊，还是土匪呢。”
“朕可比土匪善良多了，至少给他们留了过冬的粮食。”
“那陛下，那些贪官如何处理，真的就不管了吗？”
“怎能不管，该杀的还是要杀，只是要挑选着杀。”
宋知意福至心灵：“您要杀铁衣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