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大的烟火在暗夜绽放的时候,那辆黑色林肯在夜幕中驶离苑章礼的古堡别墅。
苑宇彤上车之后直接脱下了高跟鞋,虽然也没走几步路,但细白娇嫩的脚还是被鞋子的硬皮边缘磨到起了水泡。
从他们上车司机就感觉到氛围不对劲,和来时候很不一样,想升起挡板隔绝尴尬,却发现这辆车上没有。
犹豫再三还是转头递给她一个装有烤红薯的纸袋,并憨笑着说:“赵董让我去买的,蓝小姐饿了吧。”
赵景柯早想到酒会的点心一定是不能填饱苑宇彤的肚子,他们进入别墅之后司机就返回了市区,去找之前卖红薯的摊位。
她捧着纸袋,凑近鼻尖闻了闻,又甜又暖。
这一场酒会下来她觉得精疲力尽,作微书就算熬上一夜,身体疲乏,但内心始终是平静的。
望着车窗外瞬息璀璨又转眼凋零的夜空,赵景柯棱角分明的脸上藏不住忧思。
“我们这就算一起看过烟花了?在车上?”他问。
苑宇彤低头啃了一口红薯,说:“你怎么这么执着于要看烟花?”
从前烟花她看得多,那个叫彤话王国的游乐场每晚都会放,她早就审美疲劳了。
浮光掠影般暼一眼车窗外,果然是临时从彤话乐园搬来的,比起看烟花她更想知道小叔到底得了什么病。
“在烟花下看你的笑脸,我觉得很好。”他看着她的侧脸,伸手撩了撩她耳边的碎发。
这番话让司机老王不忍耳闻,如果不是开车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真想用耳塞把自己的耳朵堵住。
完了完了,赵董事长成恋爱脑了。
“别矫情了,吃吗?”她把红薯送到他嘴边,他笑着摇头,扯出纸巾,擦去苑宇彤嘴角沾的红薯和她唇线上残留的口红。
如果是在家里他也许不会用纸巾擦,也会尝到红薯的香甜,比红薯本身还要更甜。
“你怎么吃什么东西都能吃到嘴边?”他抿唇戏谑,仿佛酒会上的不愉快都随着他们的离开烟消云散。
车子渐行渐远,身后的古堡别墅越来越渺小,苑宇彤突然放下红薯问:“你和他谁更有钱?”
赵景柯瞧着她,目光从她的唇边移到天真烂漫的眼眸,嗓音惑人失迷:“你怕我养不起你?”
她脸一红,含含糊糊低声说:“随便问问。”
他在市中心寸土寸金的高档社区里有大房子,小叔的这个别墅虽然远离市区,但占地面积大,装修豪华,还有广场园林,她在心里衡量两个房子到底哪个价格更让人吃惊,而且心里基本已经有了答案,只想看看赵景柯会怎么说,没想到他的反问倒让她有些脸红。
“苑叔叔的生意更大,但是....”赵景柯眉心微蹙,咬了咬唇说:“我只赚能赚的钱,此时输给他是必然的,也是暂时的。”
多年立于不败之地的家族企业,名校毕业的优等生,这样的赵景柯怎么会甘居人后呢?从他的话里她知道赵景柯心里一定很憋屈。
“你说的李叔叔是什么人?他好像很不喜欢来这儿,你们都敬畏他,但我看到他就有一种很讨厌的感觉。”
大概是山里待得久了亲近自然,她心思细腻五感灵敏,那人虽然不是大腹便便的油腻之像,但她看到他的笑容时汗毛都竖起来了,刻意想要远离。
“你觉得这个别墅环境怎么样?”他故意转移话题。
苑宇彤想了想说:“外面看着还不错,你看到那个天使塑像了吗?那样的体量只能是定制的,但谁又能把定制的东西做成那样呢?除非是买主要求的,压抑还有点瘆人。”她好像回想起了那个塑像,抖了抖肩,“我在那里待着就觉得喘不过气,看什么都不顺眼,他的审美怎么会变成这样?”
审美是很主观的事,会跟随意志和性格的改变而改变,但那尊塑像如果真是小叔选定的,那么他现在真的有些危险。
“看到了,人是会变的,他和以前肯定不一样,你已经不能用旧眼光来看他了,我倒是觉得没什么稀奇。”赵景柯说。
他多次去过苑章礼的私人会所,装修风格大多如此,总会有不容忽视的装饰物品让人看了感觉很压抑。
苑宇彤噘着嘴,为了配合妆容涂的口红遮盖了她原本红润的唇色,被赵景柯擦去口红之后嘴唇多了一些自身的血色,让他望着出神,耳边听着她的话,心里却在游思别的事情。
她垂下眼眸,“也许我从来都没有了解过他。”
车开回了帕纳溪谷的停车场,她准备穿鞋的时候赵景柯先她一步拎起她的高跟鞋下了车,说:“在车上等着。”
眼见他先上了楼,老王转过身和苑宇彤大眼瞪小眼。
几分钟之后,电梯门打开,赵景柯带着她的玫粉色毛绒拖鞋从电梯里走出来,打开车门,俯腰握住苑宇彤纤细的脚腕给她穿上拖鞋。
右脚穿上拖鞋之后她才反应过来,即刻就有些害羞,收了收左脚说:“我自己穿。”
赵景柯在暗色里捉住她躲藏的左脚脚踝,向自己的方向用力拉了一下。
这一拉拽,连带她的身子都在车座上塌陷了一些,她失重地双手掐着加热的真皮座椅,低呼:“欸...”
脚背不自觉地绷得很直,脚尖抵在他微屈的大腿上。
他的西裤身骨挺括,纹路清晰,脚感细腻。
赵景柯低着头,她看不到是什么表情,只是见他宽阔的后背微微一僵,像是定格住了。
她的心都悬起来,小腿肌肉也绷得直挺挺,不敢再动。
他顿了顿,向后退了一步,腾出穿鞋的空间胡乱给她套上拖鞋。
就在她穿好鞋准备扶着他的手臂下车的时候,他却背身低沉着嗓音说:“我先上去了,你自己走吧。”
临走的时候还关上了她那侧的车门,车门关上发出一声闷响,她和司机老王又大眼瞪小眼。
坐电梯的时候苑宇彤在心里骂他像个神经病,升到顶层,房子里灯光都亮着,但赵景柯没在客厅等她。
她去衣帽间换下礼服,小心谨慎地把礼服挂起来,看着美丽的华服她又想到这是秦若影帮她选的,只是为了还赵景柯的人情吗?
重新穿上舒适的纯棉睡衣,喝了一杯水平复心情,他还是没有踪影。
一整天瞎忙,都没有见到她心爱的玉壶春瓶。
心里有些惦念,她打算在睡前去书房看看它,走近书房就闻到雪茄的醇厚香味。
赵景柯难得在书房的大书桌前靠坐着,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根雪茄。书房里烟雾缭绕,让人昏昏欲睡。
他没换衣服,紧锁着眉头,看着她的玉壶春瓶,但是好像心不在焉是在想别的事。
这一晚在酒会上说了太多的话,此时他格外沉默,她能感觉到他的心情有些低落。
“你不是不喜欢抽烟吗?”她穿着家居睡衣懵懂地站在书房门口柔声问。
他冲着门口招了招手让她进来,她站在书桌外面,他坐在书桌里面,中线上是创作过半的玉壶春瓶。
“韩导演说半个月之后正式开机,第一站就要去外地,我只听了个大概,具体的过两天汪屹会来跟你说。”他咬着嘴唇,怏怏不悦。
“汪屹...是不是喜欢秦若影?”她摸着下巴问。
赵景柯挑起眼角笑了一下说:“原来你能看得出谁喜欢谁啊,看来不是真傻。”
“那他既然喜欢秦若影,为什么要给你和她制造绯闻呢?”她不大理解汪屹的做法。
“我也不明白,也许他自己都还没发现他喜欢秦若影。我们交涉不深,我只是给她的电影投过钱,帮忙疏通了一些关系,但都是冲着汪屹,她的电影题材有些敏感,除了钱没帮上什么忙,最后还是在海外上映,参展,听说拿奖了,现在风头正盛,用她的名气加上知名综艺导演,宣传陶瓷微书实现岳师的心愿,应该不是问题。”
苑宇彤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抬头就问:“老宅怎么样了?”
“还在修。”
“那我走之前想去看看师父师娘。”
“还有呢?”
她又想了一会儿说:“走之前尽量把画的部分画完。”
“还有呢?”
“还有啥?”
“你倒是把自己安排得妥帖,那我呢?你走了我想你怎么办?”他在蓝白的烟雾里眯着眼,心里埋怨她没有良心。
本身他对韩导演的安排就有些不满意,他和苑宇彤刚刚有些眉目,但他毕竟对这方面不大了解,也不想过多干扰导演的想法,只能相信导演的专业,放她自己出去。
转念又有些担心她独来独往惯了,能不能适应融入节目组,还有老李...他整个夜晚都为她担忧而心不在焉,她却在酒会上又和他犯轴,让他又气又郁闷。
“你...你会想我吗?”她眼神飘忽,结结巴巴问。
他站起身带着雪茄的浓厚的木香走到她身边,双手按着她的薄肩,低头目光直直看着她的脸。
“会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