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卧传来了师父的一声哀嚎,紧接就听到师娘慌乱喊叫她的名字。
苑宇彤跑进主卧的时候看到师父瘫在地上动弹不了,双手缩成了鸡爪子一样不听使唤,目光也涣散。
事发突然,师娘哭喊着拼命拽师父的胳膊想要把他拉起来,但仍然无济于事,苑宇彤慌了神,也上前去帮师娘,师父就像一个木偶人要撑着后背才能勉强坐稳,放手立刻就会向后躺倒,四肢瘫软无力。
师娘慌张地猛掐师父人中,声音颤抖,“老岳,你怎么了这是?怎么突然这样?”
苑宇彤想到要拨急救电话的时候赵景柯已经打通了120。
“四肢无力,身体瘫软,只吃了早饭,受了惊,没受伤。瑞祥小区二号楼三单元,可以挪动病人吗?好。”
赵景柯沉着镇定挂了电话问:“宇彤,家里有糖吗?先试着冲点糖水给岳师喝,不要随便挪动他。”
苑宇彤跑去厨房兑糖水,师父的胳膊绵软无力地搭在师娘身上,已经说不出话了。师娘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怎么会这样呢,刚才还好好说着话,老岳是不是中风了?怎么办?这下怎么办呐?”
“师娘你先别急,救护车在路上了,岳师之前有什么病吗?”
赵景柯蹲下身观察岳文治的瞳孔。
“没有啊,他身体好着呢,也没查过。”
红糖水喂下并不见好,苑宇彤急得也要哭,赵景柯按了按她的肩膀,“你们先准备好岳师的证件,我去楼下接救护车,宇彤,别慌。”
苑宇彤点了点头,几分钟救护车就呼啸而来,急诊医生和护士查了体,当场做了一个心电图,抬上担架下楼,救护车拉响了警报,一路飞驰。
苑宇彤三人坐在救护车上,她的心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所有的感官好像都减弱了一般,只能听到警报声和车上吸氧泵的声音。
医生问:“你们要去哪个医院?”
她和师娘都吓懵了,医生说的话根本没听到。
“最近的医院。”赵景柯答。
“最近的是康仁国际友好医院,是个私立,费用上可能要贵一些。”
“没关系。”
赵景柯拿出手机拨了助理安阳的电话,对方几乎是秒接。
“我正在往康仁国际医院赶,可能需要住院,你安排一下。”
“好的赵董,我给李院长打电话安排,我也立刻赶到,您病了吗?需不需要救护车?”
“不需要。你半小时内到,对了,来的时候买一条裤子。”
没等那边回复就挂掉了电话,紧紧握住了苑宇彤的手,在老宅时她的手还是温热的,此刻变得冰凉。
他揉了揉太阳穴,一天之内发生这许多事,就算是他也有些难以应对。
旁边的医生护士看了看赵景柯,又相互对视了一眼。
这位一看就是有来头的,竟然能这么镇定,估计不是亲儿子,气质也不像是父子,旁边的姑娘时刻紧盯着患者,这估计是女儿,那他就是女婿。
暮色渐暗,救护车驶入了康仁国际医院的绿色通道,四五个大夫和护士早早等候,迅速接应了患者。
救护车司机趴在方向盘上看着匆匆离去的几人,跟出诊的护士大夫说:“咱这是接回了他们院长的亲戚?”
一个微胖的中年男医生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医生接诊,基本查体时年轻男医生问岳文治的病史,柳美仙摇了摇头,“没有病史。”
“没有还是没查过?”
“没查过。”
“从来没体检过吗?”
柳美仙含着泪又摇头。
中年医生说:“继续吸氧,先做个电解质。心电图做了吗?”
苑宇彤递上心电图的报告,“在这里,刚才在家里做的。”
“心动过缓。”
急症室忙成一团的时候,赵景柯被请了出去,坐在医院长廊的联排椅上静静等着,助理安阳提着一个服装袋匆匆赶来。
“赵董,李院长在来的路上。vip病房已经准备好了,需要住院的话立刻就能去。”
赵景柯微微颔首,眼里充满了疲倦。
而且狼狈,裤腿都是潮湿的泥渍,像刚下地插过秧。
“赵董,您没事吧?”
见赵景柯不说话只接过了服装袋,安阳也识相地闭了嘴。
苑宇彤出了急诊室就看到赵景柯双手交叉坐在椅子上,后背微微隆起,旁边站着一个身材挺拔、五官端正、戴着眼镜的男人。
赵景柯抬眸见她出来,立刻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身后的男人也步步紧跟,
“医生说先办住院,输了一瓶什么液。已经扎上了,师父好像缓过来一点,手不再那么僵了。”苑宇彤说。
“医生也不让你陪着了?说是什么病?”,他急切的问话,语调却始终温柔似水。
安阳过于震惊所以呆住了,像是突然被人打了一闷棍。赵董事长只和集团的夏总,也就是他的母亲私下才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这个女人,是救过他的命吗?
“还没说,我去办住院。”苑宇彤说。
赵景柯递给安阳一个眼神,安阳才从震惊中缓过来,想起了自己的任务,伸手就从她手里夺过了住院卡和身份证。
苑宇彤一怔,被这人抢她手里证件的行为吓了一跳,赵景柯眉目一敛,恹恹地看向安阳。
安阳意识到自己的唐突,连忙向苑宇彤道歉:“对不起,我是赵董的助理,我叫安阳,是过来协助你们住院的,很抱歉刚才的行为吓到了你。”
“没关系。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我去吧,这里我熟悉,我们集团的中高层每年都在这里体检,夏总也经常来这里看病。”
看着安阳离去的背影,她想起赵景柯从始至终处之泰然的表现,如果不是他在,她们真的手忙脚乱。
她有些庆幸有他在,无论是在路上还是在急救室,只要知道赵景柯就在身边,就在门外,她悬着的心就能安稳一些。
赵景柯说:“你先去陪着岳师吧,一会儿安阳回来直接转去病房。”
苑宇彤呆呆地点了点头,即将走进急救室的时候,赵景柯在她身后叫住了她。
夺目的霓虹撕开了夜幕,医院里也灯火通明,白炽灯光刺眼,消毒水的味道不断刺激着鼻腔,让她很想流泪。
“岳师不会有事的,你要相信我,我就在这儿。”
赵景柯在距离她四五米的距离,平缓的声音穿过医院的廊道,击碎了消毒水,击碎了白炽灯,击碎了一切使她想哭的因素,稳稳地传进她的耳膜,落在她心上。
她深吸一口气,像被推了一针强力镇静剂,推开急诊室的门,她要面对命悬一线的师父和早已没了主意的师娘,她要做撑起他们的脊梁。
她在各种住院文件里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与患者关系的位置签上了【父女】。
不断安抚着师娘的情绪,师娘早已经哭干了眼泪,眼神空洞洞的,师父手指、胳膊每动一下师娘死灰般的眼睛才闪亮一下。
赵景柯再进急诊室的时候,身边陪同一个穿着行政夹克,六十岁上下的谢顶男人,还有两个随行的大夫,一时间急诊室人满为患,医生护士居多。
谢顶的男人看了看师父,转头对接诊他们的医生说:“王主任,岳文治的化验单和医嘱我看一下。”
“李院长,您怎么大晚上还亲自来了?”
翻了翻化验单,李院长对赵景柯说:“初步诊断低钾血症,这个岁数了没做过体检,转病房住下再查查吧。”
“您安排就好。”赵景柯说。
师父转到了一个单间病房,像是一个酒店的总统套房。有两个护士轮岗照顾他一个病人,一瓶液体没输完师父已经好了很多,身子还有些软,手已经基本可以动了。
赵景柯自从把他们安排进了病房就不见了人影。
师娘靠在沙发不停揉着脸,苑宇彤看着落地窗外的霓虹闪烁,肚子咕噜咕噜叫了起来,她用纸杯打了些水递给师娘,“师娘,我出去买些饭吧,今天大家都没吃饭,我去问问医生看能不能给师父也吃一些。”
师娘点了点头,没说话。
苑宇彤悄声退出了病房,整个楼层都很安静,她去医生办公室时只有那位年轻的女医生在写病例。
“王主任在吗?”苑宇彤问。
医生说:“王主任和你丈夫在隔壁处置室。”
苑宇彤找去处置室,抬手叩了叩门,王主任开门冲她笑了笑,她在门的缝隙里看到了那位李院长,还有背对着她拿起太极服穿上的赵景柯,他健壮的后背肌肉绷着,涂满了碘伏,脊背上还贴了一块纱布。
赵景柯扣上太极服的一字扣和李院长走出来,李院长面目和蔼可亲,边走边对他说:“景柯,破伤风打了之后,隔天来换一次药,可不能马虎,有事再给我打电话,夏总最近还好吧?”
“母亲现在在拉斯维加斯,身体还好。今天打扰您了。”
“拉斯维加斯啊,赌场还是要少去,尽量别去,她的心脏可受不了那刺激。”李院长玩笑着说。
“今天谢谢您,一会儿让安阳送您回去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开车来的。你去关照病人吧。”
苑宇彤一直跟在身后,直到他送李院长进了电梯才红着眼问:“你的伤严重吗?你和这里的院长很熟吗?他的医术怎么样?师父的病是什么意思?”
苑宇彤连珠炮似的问题让赵景柯不知道该从何回答,另一部电梯又打开,安阳提着大包小包出来,大包里是晚饭,小包里是旅行的装洗漱用品。
赵景柯接过了大包,她接过小包。赵景柯对安阳说:“这边没事了,你先回去吧。”
“用我送您回去吗?”
赵景柯摇头。
安阳又进了电梯时,苑宇彤才想到要向他道谢,“安阳,今天谢谢你。”
安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没关系,这是我的工作。非要谢的话,谢我们赵董吧。”
赵景柯和苑宇彤提着饭进了病房,他们围在病床前,师父看到他就有些哽咽,也能张口说话了,“景柯你可算来了,我是得了什么病?我是不是中风了还是瘫痪了?是不是人家说的那种渐冻症?以后就不能提笔了?”
赵景柯摇头,说:“不是。”
“我要是以后不能提笔我的作品可怎么办呐?我只有宇彤一个传人,我们还没把陶瓷微书发扬光大呢?奋斗了几十年现在知道的人还是寥寥无几,以后宇彤可怎么办?陶瓷微书的路就这么走断了?这些年我都干了些什么啊?”
苑宇彤上前握住了师父的手,终于捂着嘴哭了。
岳文治像交代遗嘱一般,流着泪一股脑把真心话全都说了出来,赵景柯根本插不上话,“景柯,你要记住今天在车上和我说的话,我就只有宇彤这一个孩子,她对你有好感,你一定不要伤害她。”
苑宇彤眼眶红着看向了他又迅速躲闪,师父又说:“美仙,我的美仙,”师娘哭着握紧师父的另一只手,“这辈子你和我也没过上什么好日子,委屈你了,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你,我自己有一个存折,在咱家橱柜顶上放着,我知道你够不着。里面钱不多,密码是你的生日。”
赵景柯环顾了一圈,抿住了嘴唇,师父拽着苑宇彤的手晃了晃:“宇彤,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你师娘,我要是走了你师娘就只有你了。景柯是个值得依赖的好人,你不知道,景柯这次来就是为了你,他以前....”
赵景柯凝眉,慌忙打断了师父的话:“岳师,李院长说你这是低钾血症。”
师父哑哑的声音问:“低钾血症是什么病?血液病吗?白血病那样?我还有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