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宇看了一眼车里的五个人，“章主任是蛊科的流动医生，每天到处去巡逻，今天却不凑巧，早些时候我跟他刚联络过，他正在一个密闭手术室里，给一个重症患者手术，起码得两天才能出来。”

蛊病例的手术，与一般手术不同。

遇到麻烦棘手的，一台手术不间断超过48小时，是常有的事。

两天？这是言堂没想到的。

别说两天了，同伴现在能不能再等两个小时都是问题。

谢宇看出了他的担忧，“没事，这样，你先带着他们去我家——红山医院的就医模式，是家庭作坊，这个你知道吧？”

言堂点头，扁病病已经都剧透了。

“我虽然不清楚什么【腐烂的诅咒】，在护理蛊病例方面，还是很有经验的，帮你朋友再拖个两天，没问题。”

一边说着，谢宇一边伸出自己的一只手掌，往旁边这辆医厢车车头部的某个位置按了按，那里装着一个隐形的掌纹验证器，验证了谢宇的医生身份后，打开了一个缺口，上面出现了几排按钮，只见谢宇非常熟练地用手指在上面按动了几下。

接着，医厢车的长度，突然就自动“延长”了一截。

又多出了两个座位。

“医院里的医生，可以按照当时的实际需求，增加、减少医厢车的座位，走吧，现在一块都去我家。”

他先上了车，坐在了新增加的那个座位上，对言堂招了招手，言堂也打开车门，坐回了原位。

谢宇把手中的袋子放在旁边的空位上，转过身看向了后面躺着的五个人，“……情况确实不妙……却不到很糟糕的地步……言学弟，你知道的，我们蛊科一直以来接收了无数病人，很多病患刚到医院时，情况比你朋友坏了几十倍，后来也都被医治好了，所以放宽心，别太着急。”

在去往谢宇家的路上，他又跟言堂大概讲了一些红山医院的特殊之处，跟扁病病说的几乎无差。

“我家不远，还有几分钟就到了，最近家里接收的病患不多，空床位还很充足，刚好有个集体病房，里面五张床，就安排给你这五个朋友了。”

将病患接下来的处理安排妥当，谢宇开始八卦言堂。

“学弟，新世界开启后，你都经历了些什么？以你在医学上的才华，如果早点来到红山医院，可能现在已经是每个季度都会被评优的高级医生了。”

言堂简明扼要，“出事前，我跟现在的同伴困在了折叠区，失去了两年，等再出来的时候，才有机会了解这个已经大变的世界。”

谢宇知道这位学霸学弟话一直不多。

“反正现在来到医院就好，这里除了我，章主任，还有不少你认识的人，等你朋友都被治好，带你去认识。”

话说着，谢宇家到了。

那不是一个家。

完全就是一栋楼。

谢宇是蛊科的主治医生，医院给他的住所，配备的所有设施都很完善，有器械助手打开门，帮忙从车上把病人抬下来，还有两个真人护士全程陪同。

“我需要这张药方里开的这些药，你们马上去取。”

还在车上的时候，谢宇就已经飞快地开好了一张药方，护士根据此，去到了本栋楼的某楼层药房直接取药，而舒满克等人，被安排在了二楼的集体病房。

他们一被放上床，药就已经配齐拿过来了。

谢宇亲自给五个人喂药，护理。

言堂在一旁观察，原来对待蛊病例，和普通病例，护理的时候，有些步骤跟方式是不一样的，这一点他之前并不清楚，现在临时学起了谢宇的手法。

“遭到了蛊术侵蚀的病患，虽然个体之间症状不同，却也有一些相似之处，学弟，我检查过他们的情况了，五人的血脉里，游走着无数条用肉眼看不到的小虫子，是这些虫堵塞了他们的血液循环，释放出了某种毒性，让他们产生恶心，反胃，以及一系列的不舒服。”

谢宇忙完，取了一块毛巾，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

刚才那一顿操作，他亲力亲为，也是为了让言堂放心，工作量不小。

“我给他们内服的药，还有外擦的药，可以让他们的病情保持不恶化，持续三天时间，到时候章主任也应该做完手术闭关出来了。”

言堂能看到五个同伴的痛苦，确实肉眼可见地直线降低，“谢谢。”

“害，你跟我客气什么，”谢宇摆了摆手，“治病救人，这本就是医生的天职。”

他从病床旁边的座位上站了起来，“现在病人需要静养，我们先离开病房吧，这里有器械助手，还有两个护士，他们会得到最好的照顾的。”

谢宇叮嘱了两个护士几句。

护士一边点头，一边用眼睛偷瞄言堂。

言堂先一步离开病房，在走出房门的时候，听到了护士跟谢宇的对话，“……谢医生，这是你的学弟啊，长得真帅！如果可以……等会能介绍给我们认识？……”

“你们两个，工作的时候不好好工作，想什么呢。”

“想脱单啊，不是您经常说，我俩圈子窄，日常生活圈都在蛊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再宅下去，恐怕只能跟APP里的纸片人氪金过一辈子……好不容易看到有合适的目标……”

“合适的目标？”

谢宇戳穿小姑娘心思，“只要长得帅，就是合适的，是吧？”

俩护士红着脸，倒是非常诚实地点头。

“不是打击你们，实话说吧，我这学弟，对异性不感兴趣，如果你们是男的，或许我还可以牵个线搭个桥……行了行了，你俩专心工作，回头我给你们报名医院内部的【鹊桥联谊】活动，推荐你们上‘颜值专场’，那有不少帅气多金的男医生……”

门口处，言堂面无表情。

扁病病调侃他。

[哟，宝，关于你是弯的这件事情，连高你两届的学长都知道了。]

[学长是直的，对你绝对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所以在面对他的热情时，你也没那么排斥，对不对？]

[这个学长知道红山医院很多内幕消息，比我清楚得多，你有什么想问的，待会可以多问问。]

扁病病话音刚落，谢宇已经走出来了。

他轻轻把病房门关上，用手指了指本层楼大门外，“我们出去逛逛吧。”

……

*

老教授正在闭关做手术。

学长也暂时缓和了同伴恶化的病情。

接下来等待的时间，言堂决定好好了解一下红山医院，他发现自打进来之后，在这座医院的经历，就很像是“开盲盒”，总会有不符合常规的事物跳出来，这让作为一名医生的他，也开始有了探索欲。

出事之前，他已经在一家医院里工作两个月了。

“医院”这种地方，对他来说是有特别意义的。

“谢医生，这会是出来溜达找治病灵感了？”

“谢医生，感谢你前两天帮我治好了xx，一点自家酿的药酒，不嫌弃就收下。”

“谢医生——呦，今天来了个帅气的朋友啊，您不介绍下？”

“谢医生，我妈昨天就说她头有点疼了，您要是有空，晚点去家里看看？”

一路上，不少路过的行人对谢宇打招呼，这场景，哪里像是在医院，分明就是街坊邻居的日常。

“我们医院很特殊，每个科室就是个单独的社区，社区里住着医生，护士，其它工作人员，以及他们的家属，当然也包括了病患和病患家属、亲友。”

谢宇主动进行了解释，“看着很乱，不成章法，是吧？”

“这都是老院长的意思。”

“老院长是建立红山医院的人，家庭作坊模式，就是对方提出来的，那会院长拥有绝对的权力，医院内部也就据此建造了起来。”

“待在这里一年多，我算是也看清楚了些门道。”

“每个科室都是独立的，科室内部相处得很融洽，社区的模式，会让大家有一种‘一家人’的错觉，但在后期，各个科室之间，却是独立的，信息不相通的。”

“这在整个医院里，形成了看似开明，实则很闭塞的局面。”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谢宇顿了顿，又道，“学弟，抱歉，说了些你可能不感兴趣的，我实在也是太久没有遇到可以聊这些的人了。”

言堂问了句，“这里的医生，跟其它医生交流的时候，是不是有所限制？”

谢宇点头，“是，各个科室是独立的，分开的，平时不会交流，而在本科室内部，医院也有规定，一般只能聊与医治病人有关的东西，像什么医院的制度之类，属于禁忌话题。”

言堂想起了程灵曾说过的话。

新世界里，每一个可以被称作为“领地”的地方，都会有一个建造者，“建造者”对该领地有着极大的控制权，比如【派对之城】的郑斌阳，还有【芭比乐园】的【狐】。

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都是特殊体。

而且往往拥有着很强的，精神系异变方向的能力，可以以某种精神方式去控制其他生物，只不过这种“控制”的程度不一样。

不是每个建造者，都像郑斌阳那样，把市民们控制成为了傀儡，或者【狐】那样，将硅胶人们用蛊术和其它一些方式，“囚”在了巨大的森林牢笼里。

【红山医院】是新世界最多优秀医生聚集的地方。

它的创建者是谁？

听到了这个问题时，谢宇摇了摇头，“不是我不想说，这在我们医院，属于禁忌中的禁忌，学弟，你还是别打听了。”

本来言堂也就是随口一问。

现在反而产生了想要知道的兴趣。

“这座医院，是在某个特殊体的号召之下所建立的，当时的号召力一定很强，才能让包括学长你在内的优秀医生们，从新世界四面八方聚在了一起，对方一定曾经是某种强大的信仰代表，怎么就成了禁忌？”

这话应该是让谢宇产生了某种触动，他正想松口说点什么，迎面走过来了几个人。

他们身上穿着深蓝色的制服，头戴制服帽，感觉还挺严肃的，路过之处，原本在嬉笑、聊天的路人，都下意识地收敛了起来。

看到谢宇，他们也不如其他人那么亲近，只是礼貌性地对前者点了点头表示打了声招呼，谢宇回一个点头算是回复。

等深蓝色制服们走远之后，谢宇解释了一句，“他们都是医院保卫科的保安，平常没事就到处巡逻，什么事都管，所以不太招人待见。”

“这些人吧，是医院里唯一的‘流动人群’。”

“他们直接听命于新院长，做起事情来，也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不怕得罪人，医院里的医生、护士，平时也不会谁吃饱了撑着没事，去得罪他们。”

言堂抓重点，“新院长？也就是说，还有个老院长？”

谢宇一愣，打了哈哈过去，没往下聊这话题。

看到他这反应，言堂就知道，【老院长】估计就是那禁忌了。

两人从社区这头，走到了社区那头，一路上言堂没少暗自打量周围环境，深入观察之后，才发现了这座【蛊科社区】跟普通社区的区别。

整个社区，都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味道。

味道跟之前言堂在00号阁楼闻到的类似，说不上好闻，也不是难闻，就是很独特的一股味道。

谢宇说，那是因为每位蛊科医生的家里，或多或少都养了蛊，像他自己，就在自住的那栋楼里，专门空出来了四层炼蛊，种类过百。

“我们蛊科的医生炼蛊，是为了给病人治病。”

“不过，医院其他科室的医生们，总觉得我们不太正经。”

“平时医院组织不涉及医学交流的联谊会啥的，其他科室医生都不愿意来到我们蛊科这桌交流，嫌弃我们经常跟奇奇怪怪的毒物打交道，那可真是对我们的误解。”

说这话时，从旁边一家饭馆里走出来个女生。

她穿着白大褂，身份也是医生了。

看到谢宇，虽然也伸手挥了挥，表示打招呼，不过大概是这种场景见多了，面上表情毫无起伏，直到看到了谢宇旁边的言堂，那精气神瞬间就给提起来了——

“谢医生！嘿，你朋友啊，不介绍介绍？”

女医生笑嘻嘻地走了过来，谢宇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跟他刚才说的一样，因为【蛊科】一向被其他科室嫌弃，在医院，要内部消化脱单是最难的，单身狗率排名全院第一。

同事们真是，每每看到美女帅哥，都要来多问几句。

谢宇干笑，一边挡住女医生，“送”她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免得缠上言堂，一边低声判死刑，“你没机会的，我这朋友不喜欢异性。”

听力很好的言堂听到了。

他：……

等谢宇把人打发走，他难得问了句，对他来说不算是个正经的问题，“学长，为什么你——你们很多人都知道我的取向，但我从来没有对外表示过。”

他从未对外公开过自己的喜好。

也没有接受过任何不管是同性还是异性的表白。

谢宇摆了摆手，“这种东西不用当事人说啊，旁人有眼睛，看得出来。”

当年言堂自己虽然低调，周围人讨论起他来，高调得很，外表出色，就是容易成为大家幻想、编故事的对象。

谢宇因为跟言堂有过项目合作，走得比较近的时候，还有同寝室舍友拜托他约言堂出来吃饭呢，那舍友是财阀后代，巨舍得砸钱，在追言堂初期，几座金山都砸进去了。

言学弟压根不为所动。

那时候起，谢宇就知道，在言堂心里，钱的地位不高。

刚重遇时，谢宇就想着怎么留他下来，用“薪水高”这种说辞肯定是没用了，得谈谈理想，最好是崇高那种，越崇高越好。

“学弟，我们——”

他忆当年的话还没说出口，又有几个医生走了过来。

对方都是已婚的，对言堂没有夸张的兴趣，只是简单打了声招呼，重点依旧放在谢宇身上，“谢医生，下个月章主任就真正退休了，按照资历跟成绩，新主任的位置肯定是你的。”

“哪里哪里，这还要看综合考核的。”

谢宇跟人social，言堂默默退到一边，脑海里也想到了章主任——也就是章伯远老教授的脸。

智星以前的劳动法规定，男性劳动者的法定退休年龄是八十岁，不过后来特殊体的出现，改变了这一法则，因为特殊体的寿命普遍比一般人长，他们如果不想退休，理论上是可以再干个七、八十年的。

还在医学院教学生那会，章教授其实就超八十岁了。

教言堂的时候，他八十八。

据说是因为章伯远属于“稀缺资源”，而且本身精气神很足，自己也愿意再上几年班，就被学校以某种方式返聘了回来任教。

现在，他已经超过九十岁了，超过了智星劳动法“返聘人员最高工作年纪不得超过90岁”的规定，也是该退休了，这也从侧面说明，章伯远还是个普通体，没有变成特殊体。

等谢宇social完，言堂道，“学长，我们回去吧，我想看看同伴的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故事发生的地方是外星球智星，法定退休年龄八十，是因为智星人普遍能活120岁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