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上,沈云棠面上都很平静。
可所有维持的一切都在进到诏狱之中,转变了。
景池并没有放过沈云棠。
相反的,他命人将沈云棠绑在了刑架上。
他没说任何话,只是勾起唇角,眨也不眨地盯着沈云棠。
极为妖冶的笑意在牢狱中开出凄美的花。
他稍微抬抬手,底下守着的陈固拓便将最毒辣的鞭子给递了上去。
沈云棠被架在刑具之上,面上的神情一如往常,只是多了下惨白,和那坚毅的目光。
他俯首看着众人,嘴角勾起一抹轻快的笑意,似乎是看到了些什么。
自沈云棠进了诏狱之后,他心中便知晓了自己定不会躲过这场酷刑。
既然都是要来的,那就坦荡一些吧。
想到这,他眸子中荡起细碎的流光,似湖面上的月光般,波光粼粼,缓慢流动,却异样夺目。
景池毫不客气地接过了陈固拓手中的长鞭,眉角高高扬起,连山的笑意开始扭曲。
似乎是太过于兴奋。
“不知沈二公子能承受几下?”
可手下的动作却没有半分的停歇,他将鞭子高高扬起,铮铮的风声响起,刺目的红痕就这样自沈云棠的锁骨开始蜿蜒,贯穿于整个胸膛。
因着沈云棠一身玄色衣衫,并未看出有任何的不妥之处。
只是那清冷的破碎感触目惊心。
痛意来的太快,沈云棠还未感知到,就看见那长鞭自眼前而下,火辣辣的痛在刹那间便席卷而来。
可他一身傲骨,怎可有半分的求饶。
便是连那一声□□,他都要咬紧牙齿,生生咽了下去。
锐利的眸子死死盯着眼前之人。
痛意愈是浓烈,眸子愈是清晰。
景池看着沈云棠不服输的模样,心中的怒火开始熊熊燃烧起来。
他绕过手中的长鞭,一把扯过沈云棠的衣领,逼迫着他求饶。
“你骨头可真硬,说不定许家女也曾在这个柱子上受鞭挞之刑。”
随即,嘴角勾着冷笑,提议道:“不妨,将许姝受过的刑罚统统加在他身上?”
眉眼间的癫狂,似在灼烧着景池。
看似询问之语,其实带着浓浓的压迫感。
便是那忠心耿耿的陈固拓都不禁自心底生出几分寒意来,眼色飞快地转动起来。
顺道将身侧的狱卒给推了出来。
“说,许姝受过何刑罚!”
狱卒小心翼翼地大气儿都不敢出,他哪里见多这等大场面。
在陈固拓逼问他时,那身子便抖地如筛子一般。
若非牢狱中光线阴暗,恐怕他那湿了的衣裳,早就被人发现了。
“我,我什么也不知道。”,狱卒低着脑袋,嚅嗫道。
说罢,又觉得有些不妥,忙改了托词道:“这……这用的最多的就是这长鞭了。”
“您别小瞧了这长鞭,那上面的可都是倒刺,抽一下非得抽出一条血痕,留下来的伤疤半个月也不会见好。”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之后,这小狱卒心跳如鼓,眼神也开始四处闪躲起来,生怕因着自己说错话,项上的脑袋便不保了。
陈固拓得了消息,转过身,便凑在景池的耳边低语。
“殿下何不多用几个刑具。”
景池漆黑的瞳孔闪过一抹阴冷,随即便转为浅淡的冷意。
“好手段,便让你施行了。”
景池若有所思地拍了拍陈固拓的肩膀,随即转过身去,朝后面走了几步,眼中的玩味而愈发明显。
一石二鸟之计,他最是熟悉。
陈固拓看着手中的长鞭,一时之间只觉得左右为难。
一面是沈家二公子,另一面是朝中民声在望的三皇子。
无论得罪哪一个,他往后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可他在抬头看向沈云棠时,想要折辱他的念头如雨后春笋般,全部冒了出来。
眼下已是不用再去费神纠结了,因为他已做好了选择。
拿在手中的长鞭挥动起来孔武有力。
一下又一下的鞭挞就这样,奔赴在沈云棠身上。
很痛,很难捱。
沈云棠只能闭着眼睛,不去看身前这令人作呕的一群小人。
企图这样硬撑过去。
可景池怎么会放过羞辱沈云棠的大好时机呢。
他一身清白,立身于一尺之外。
神色间悲悯众生。
却迟迟不愿放过沈云棠,说出口的话是句句戳心。
“沈家二子,沈云棠,蔑视皇权,有失偏颇,违背道义,企图颠倒案件之清白。”
字字诛心,犹如泣血之痛,唇齿张合之际,滔天骂名就能将沈云棠给湮灭。
沈云棠身负重伤,却还要睁开眼睛,死死盯着景池,一字一句道:“我……沈云棠,一颗本心在此,并未有任何的不公之处。”
说到气急之时,他的胸膛剧烈颤动,抑制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声音回荡在牢狱中,久久不能消散。
“而许家满门,皆是如此。”
声音如泣了血一般,喑哑。
缓慢而又沉重地重复道:“倘若我今日赴死,仍愿用微薄之力,为许家满门,申冤!”
他的意识在鞭挞的折磨下已经不甚清明,可干涸的唇瓣间还是用气音道:“为……许家……申冤。”
直到意识坠到昏暗之中。
景池冷眼看着沈云棠的一举一动,直到他那昂扬的头颅垂下去以后。
这才放松下来,喘了一口气。
他心知沈云棠的能耐,倘若今日不能杀了他,日后便是自己的死期了。
想到这里,他的眉眼凝上一层冰霜。
一手夺过陈固拓腰间的长剑,三步并做两步地走上前去。
冰冷的剑刃上泛着寒光,就这样照映在沈云棠的面容之上。
景池双手蓄着力,作势要捅破他的琵琶骨。
预想之中刀剑刺入的闷响声并没有响起,而是铮铮的刀剑声。
他睁开眼睛,就看到陈固拓拿起旁的剑,挡住了景池的攻势。
“大胆!”,随即,他的长剑往上一挑,眉眼间的冷冽顷刻间爆发。
盛气凌人道:“你要背叛我?”
“我……,殿下,此行不妥。”
陈固拓此时已经惶恐至极,可他仍愿冒死救下沈云棠。
“殿下,他乃大理寺卿之子,杀了他恐怕会生祸端。”
“若我今日,偏要杀呢!”
景池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陈固拓,眉眼间尽是阴狠。
长剑在他的手中铮铮作响。
下一刻,这把长剑就竖在了陈固拓的脖颈之上。
“你还要阻拦?”
“殿下,不妥!”
陈固拓用手攥紧脖颈前的长剑,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掌已经被剑刃伤了几分,语气诚恳道。
“若是日后圣上怪罪下来,恐怕会引火上身。更遑论眼下朝中势力鼎立,您走错一步,便是将皇位拱手于太子。”
陈固拓看着景池有些动容的模样,继续乘胜追击道:“小的倒是有一个折磨人的好法子,不如将他和许姝关在一起。”
“让他体会一下剜心之痛,这可比皮肉伤来的强烈。”
话说到这个地步,三皇子也并非糊涂之人,略微思索一番,便收走了长剑。
这一刹那,陈固拓额角的汗珠终是忍耐不住地坠落下来。
而此时,他的手中早已是血肉模糊一片。
不过能救下沈云棠的性命,反倒值得了。
陈固拓回过头去,看着昏迷的沈云棠,心中只道,此事算我还了你的恩情,日后我与你便是两清了。
心中的大山渐渐退去,陈固拓双手撑着墙壁,缓慢地站了起来。
再次看向沈云棠时,眼中的半分怜悯也消逝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和景池眼中相同的阴冷,一如这昏暗的牢笼。
景池没有再继续说话,似乎是默许了陈固拓的安排。
彼时牢狱中的另一端,许姝浑身是伤地躺在枯草上,身子早已经因为失血而泛出不正常的惨白。
连带着往日飞扬的唇角,此时都开始逐渐垂落。
自进了这个诏狱中,许姝便过得浑浑噩噩,她不知晓每日的晨起昏定,只能依靠着受刑罚时,猜出个大概的时间。
而她那一身白衣,早已经被鲜血给染红了。
身材孱弱,脸颊凹陷,一双温软若秋水的眸子早已经似一滩死水,哪里还看得出当时的模样。
只剩下坚毅的手指紧握成拳,留下一丝染上血渍的纯白。
那时她活下去的希望。
时间流转,在她睁开眸子时,荒凉的草席上多了一个人影。
一身玄衣看不见血,却四处破败。
许姝张了张口,想唤醒他,却发现自己的嗓子早已在日夜折磨下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只有那张张合合的口型在昭示着她没有说出去的话。
“你,醒一醒。”
许姝不自觉的抚上自己的嗓子,眼中的诧然经久不息。
可牢狱中并未给她半分的缓和。
刺骨的寒意从地面升腾,顺着破败又单薄的衣衫上钻进骨缝。
冷地生疼。
许姝痛的抽出一口气,看着似烟雾般,在空中旋转,最后消逝不见。
她的身上没有半分的好,只有密密麻麻的伤口在四处交织、盘旋,最后留下面目可憎的痕迹。
在昭示着许姝曾经受过怎样的毒打。
忽然,她耳边听到一阵短暂又微弱的呓语。
“许姝!许姝!”
声音虽然带着几分的嘶哑,可许姝第一时间就听了出来。
是沈云棠。
她眉眼诧异,竟然想不通,为何沈云棠会出现在这里,且身负重伤。
莫非………她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