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祺禁言,惊讶看着李林海。
李林海点头,继续说:“这事实在匪夷所思,这些年我从未停止调查,最终确定当今皇上就是我的堂弟。”
陶竹篮也聚精会神盯着李林海,颇感不可思议。
苍祺:“你可有证据?”
李林海答:“有,证据确凿。如今王爷已经东进,我想是时候拿出来了。只是我地位低微,一直没有机会接近王爷。可……就算能成功接近王爷,也不敢确认王爷知道真相后要做出什么选择。”
苍祺:“所以你一直潜伏在蓬莱军里,做赵景达的手下?”
李林海表示肯定:“是的。只是……从前是潜伏等待机会,后来……”
李林海看了陶竹篮一眼,道:“后来遇见了他,我就……”
苍祺恍然大悟:“你就开始暗中保护陶竹篮?就像刚刚那样?”
李林海刚才还坚定如铁的眼神瞬间闪躲起来,点头道:“嗯。”
苍祺用肩膀碰了碰陶竹篮,本想打趣一下他,没想到倒把自己肩膀碰得更疼了,不由得“哎呦”一声,轻轻地给自己揉。
陶竹篮不敢抬眼看李林海,低下头,脸通红。
李林海从怀里拿出一个药瓶递给苍祺,说:“金创药,上点。”
苍祺接过,没着急上药。他把手放在领口的宝石扣上,准备揪下来一颗给李林海,可他突然停手,改了念头,将手伸进怀里,慢慢掏出那块杨博展送给他的帕子,递给李林海,说:“你递上这个,王爷定会见你。你……顺便帮我带句话,说我保护不了它,所以送还。”
陶竹篮突然伸手覆在帕子上,好似想要拿回。
苍祺明白他的意思,阻拦道:“陶竹篮,我不想要了。”
陶竹篮悲伤地撤回手,又低下头,李林海看见他的眼睛红了,眼底已经泛起泪花。好似有千言万语,却不能明说,悉数吞进肚子里,任它们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翻江倒海,汹涌澎湃。
苍祺说又将玲珑障刀递给李林海,给他演示一次如何拔出玄铁刀,说:“李侍卫,全村一百多人的血债全压在你一人身上,如此重任,你万不能中道殒命,他们需要你,大奚国……更需要你。回路凶险,这把玄铁刀你可以用来防身,见到王爷后,也帮我给他,就说这是我留给小右的。还有,你若能遇见我师父,他也会帮你。”
苍祺觉得自己的话越说越艰涩。
李林海推回玄铁刀,说:“我一定会竭尽全力自保。我们一起走。”
苍祺摇摇头:“对了李侍卫,赵景达为什么和曹灿在一起,到底是谁指使的?”
李林海叹口气,直言道:“赵景达背后怂恿……小旁将军背叛王爷了。”
苍祺狠狠道:“果然是他!”
就这时,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李林海将食指竖起,贴在唇上,示意大家噤声。
声音越来越近,苍祺小声对李林海说:“我还有未尽之事,无惧留下。如果是曹灿的人,我便去引开他们,你带着陶竹篮走,他不回清安了。如果是卢侍卫长的人,我再叫你们。”
说完猫着腰欲往声音的方向走。
陶竹篮一把拽住苍祺的手腕,待苍祺回头看他,他急急摇头。
苍祺掰开他的手指,摇摇头,示意他我意已决。陶竹篮刚才和赵景达厮杀的时候都没带怕的,此时却怕得心都要跳出来。他眼看苍祺消失眼前,隐入树林……就在他急得抓狂六神无主时,手上一暖,他回头看,李林海握住他的一只手。
陶竹篮逼自己冷静下来,怔怔看着李林海,千言万语最终凝结成一句话:“李侍卫,我……谢谢你。我……”
李林海看着陶竹篮,眼圈开始泛红,问:“你……不想跟我走?”
陶竹篮摇头:“不是,我……我想跟你走……很想……”
话还没说完,陶竹篮一咬牙,一狠心,终于鼓起勇气,一下扑到李林海面前,直视李林海的眼睛,如蜻蜓点水般轻轻亲了下李林海的唇角。李林海失神刹那,待他缓过神来,张开怀抱将陶竹篮紧紧搂在怀里,声音颤抖道:“我带你走。”
陶竹篮在李林海的颈窝里温暖片刻,便挣脱出来,他推开李林海,无比虔诚地说:“可是对不起,我放不下他,跟他共进退是我当下最想做的事。而你,也有你的天命。我们不能连累彼此。不过没关系,我们约定在太平盛世在相见。”
说完,陶竹篮站起身来,朝苍祺的方向走去。李林海见他气势决然,怎能不理解他心中所想?他虽然失落,却能释然。他身兼重任,即使带走陶竹篮也保证不了他日后安稳。形势如此,人生如此……他在心里对陶竹篮说:陶竹篮,我们一定会等来太平盛世,我们,一定能再相会!
苍祺围上眼纱,害怕跌倒,索性站在原地不动。他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决定自报家门:“是谁?”
没在第一时间得到答复,苍祺摸着树干向前走。
“别动。”
苍祺心里一紧,看来曹灿人多势众,卢侍卫长没能占到上风。既来之则安之,苍祺坦然接受,停在原地,等曹灿过来牵他。
“等等我,你走那么快干……”陶竹篮看见曹灿时,声音戛然而止。苍祺内心直呼遗憾,暗骂陶竹篮傻。但是已至此,他只得冲陶竹篮伸手,示意陶竹篮来牵他。
陶竹篮接自己没说完的话:“别那么快,我走不了那么快。”
苍祺答应着:“好。”
曹灿也上前一步,一手拖着苍祺的胳膊,问:“伤到了吗?”
苍祺:“逃跑时扯到肩伤了。”
他用自己的伤吸引曹灿的注意力,毕竟他的肩伤曹灿看见过。
曹灿停下脚步,解苍祺领口,苍祺配合着没动。
“我给你上药吧。”陶竹篮开口。
苍祺依言将手里药瓶递给陶竹篮,却被曹灿中途截下。曹灿拨开苍祺的衣服,看见他肩膀的伤的确在渗血,于是打开药瓶,大力往伤口上撒。旧伤被扯开,肯定很疼,曹灿皱着眉头,一股脑将药粉倒出来大半,顺手将药瓶盖子仍在地上。
陶竹篮没有避开曹灿的眼光,弯腰把药瓶和盖子捡起来,合二为一,揣进袖兜里。曹灿不屑地嗤哼一声,不再看陶竹篮,挽着苍祺继续向林子外面走。
苍祺和陶竹篮再次坐上马车。这一颠簸就是半日宿,直到天黑才停下。苍祺饥肠辘辘,被曹灿带进一家客栈里。陶竹篮寸步不离,像个跟班,一直守护着他。
这夜无事,大家都累了,吃饱后就宿在客栈里。
陶竹篮手里攒着小药瓶,背对苍祺,道:“我有一个愿望:希望天下人都能享太平盛世。”
苍祺笑他:“天下人都是这个愿望吧?”
陶竹篮也笑:“应该是的,除非……脑子有问题。”
两个人不禁笑得肩膀抖动,好久才平息下来,苍祺静静地说:“陶竹篮,明日除夕了。”
陶竹篮“嗯”了一声,道:“看来我们要在路上过年了。”
苍祺:“他妈的,瞧这年过的,真晦气。”
陶竹篮表示同意:“终生难忘。”
……
客栈布置得年味十足,苍祺起床后才看见。窗户上贴的纸花和师父前些日子贴的一样,他的客房在三楼,推开窗户向外望,路上熙熙攘攘,人们步履匆忙,有的忙着采买,有的悠闲游逛,脸上镶嵌着过年的喜庆祥和。
中午饭毕,苍祺和陶竹篮纷纷坐在桌边神游。陶竹篮摩挲着小药瓶回想前一日的事,苍祺好像已经习惯当瞎子,一天到晚闭着眼,暗自猜着一些事情,比如,师父肯定很着急,朝露公主更没戏了;大哥怎么样了,一切还顺利吗?即便旁乐叛了,应该不会伤及我蓬莱镇的那四个妹妹,毕竟本是同根生……
就听“哐嘡”一声,曹灿踢门而入,让寂静的房间瞬间变得喧嚣。
苍祺又闻到一股酒气,不禁问道:“带兵之人可以饮酒?”
曹灿摇摇晃晃走到苍祺身边坐下,道:“你管呢,你一辈子不饮酒也带不上兵。”
苍祺冷笑一声,心道谁他妈愿意跟你逗咳嗽?于是闭嘴。
曹灿看向陶竹篮,命令道:“你出去。”
陶竹篮脊背挺起,眼神透露出微弱杀气:“你想干什么?”
曹灿一脸不耐烦,冲陶竹篮低吼:“关你什么事,滚!”
陶竹篮将药瓶放进袖袋里,正襟危坐,不予理会。
苍祺问:“有什么事?”
曹灿没回应苍祺,起身走到陶竹篮身旁,一把揪起他的肩背上的衣服,往上一提,陶竹篮立即被拎得站起来,但他不肯屈服,双手扒住桌子,与曹灿僵持。曹灿见他这么不识趣,怒从心中起,加大力道把陶竹篮往外一推,陶竹篮被搡得身形不稳,踉跄一下碰倒一个圆木凳,引得一声闷响。
苍祺当即站起身来,怒道:“你有完没完?你到底要干什么?”
曹灿转身看他,反问:“我要干什么?你不知道?好好好……我提醒你,不干别的,干……你!怎么,你想让他看着?我……”
曹灿看似酒喝得太多,停顿一下整理思绪,继续说:“我倒是没意见。”
苍祺眉眼生凉,后退两步,道:“你别过来,别离我太近。”
曹灿嘲笑道:“怎么,开始装贞洁烈女了?这也……太他妈后知后觉了吧?”
苍祺又退两步,直到后背靠在墙边的高脚檀木桌上,认真道:“我说真的。”
曹灿眼神一暗,冷言道:“苍祺,我警告你,别跟我来这套。”
陶竹篮心脏剧烈跳动着,他开始谋算怎么阻拦曹灿,不让他得逞,想来想去,只恨自己以前没学点前脚功夫。他不错眼盯着曹灿,准备随时冲上去保护苍祺。
曹灿今日心情不太好,赵景达的尸体找到了,死相难看且死得匪夷所思,他找下人来问,知道苍祺趁乱接近赵景达。一想到苍祺一门心思向着杨博展,他心里别提多难受了。他借酒浇愁,这才找苍祺发难。而苍祺又是这般光景,他能痛快?简直是愁上加愁,恨上加恨。于是上前几步来到苍祺身边,伸手掀开苍祺的眼纱。
事出突然,苍祺来不及反应,眼睛还睁着,正对上曹灿的目光。
陶竹篮见曹灿动了,随即也追上去,见他只是摘掉苍祺的眼纱,没别的动作,这才停下。
苍祺暗自思忖,装瞎子顶多能杀死赵景达索,曹灿不行。就算不瞎也不是曹灿的对手,索性坦然接受露馅。他眼神逐渐聚焦,最终落在曹灿脸上。
曹灿冷笑一声,情绪里都是落寞,道:“苍祺,为了他你真的什么都能做,甚至不惜在我面前虚与委蛇。”
苍祺坦然道:“是啊,为了他我什么都能做,我从来没否认过。可是曹灿,你该关注的不是你自己吗?你肯定也觉得自己荒诞可笑吧?”
曹灿否认:“你没资格踹度我,我也不觉得荒诞可笑,你欠我的,我就是要讨回来,用我最想用的方式讨回来。”
苍祺语气中带着愤怒,说话声音也大起来:“别自欺欺人了,你他妈要是真舒坦,就不会每次都醉酒才敢来!”
曹灿一听这话,立即暴怒,双手抓住苍祺的前襟吼道:“闭嘴!少在这危言耸听。”
苍祺伸手去推曹灿的手,极力要与曹灿拉开距离,无奈力气没有曹灿大,二人僵持着,都怒目相对。
苍祺平复激动的情绪,恳切地劝言道:“你我相互憎恨,大可痛快以生死决断,眼下决断不了就等来日,没必要这样拉扯。真的,别离我太近,我会恶心。”
这句话仿佛一句阴损的符咒,瞬间抽走曹灿手上的力气。苍祺脱离禁锢,松一口气,站在原地,静静看着曹灿。
曹灿垂下双手,缓了口气,醉意没了大半。再抬眼时,眼圈通红,神态陡然暴戾,目光凶狠异常,他双手早已握紧拳头,下一刻,他猛扑如虎,朝苍祺而去。苍祺被巨大力量一掼朝后疾退几步,被死死按在寝榻上,动弹不得。
陶竹篮不容多想,直接冲上去拦,曹灿怒气冲破天灵盖,哪里还有理智可言?他松开按住苍祺的手,挥臂将陶竹篮打倒在地。苍祺借着这个空挡飞快解下腰间的飞星,扬手就是一鞭。曹灿本能地后退一大步,可这一鞭来得突然,且不偏不倚,正抽在曹灿脖子上,鞭尖的倒钩经过曹灿的脖子,带走一些肉屑和鲜血。
这一鞭着实出乎曹灿的意料,他不知道苍祺会鞭子,且挥得这么自如,更想象不到他一鞭子能让自己血肉开花,他在脖子抹一把,看见鲜血染红手掌。
苍祺顺势站起来,手持飞星,怒目看着曹灿,同时交代陶竹篮:“陶竹篮,往旁边站。”
陶竹篮闻言起身,警惕地站到墙边。
曹灿只静默一会,突然冷笑起来:“哈哈哈……”
这笑声阴冷绝望,听得人汗毛都要竖立起来。苍祺叹了口气,叫了声:“曹灿……”
曹灿霎时止住笑,盯着苍祺说:“苍祺,是你逼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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