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壶杯子碎一地。
曹灿火气蒸腾,苍祺冷寂得脸上像挂了霜。
环境肃谧,没有旁的一点声响,且持续很久。
一个声音传来:“小主,那个带头的跑了。”
曹灿冷哼一声,道:“知道了。”
转而冲苍祺说:“你那侍卫有两把刷子,两百人都没围住他。”
苍祺:“那是自然。怀英王府出来的。”
曹灿“噌”的站起来,嫌恶地说:“我警告你别再激怒我,否则我很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对你做出什么危险的事。”
苍祺并不在乎,反而展颜道:“领教过,七侠山那次你朝我射过毒箭。”
卢侍卫长成功逃脱,必会找人相救苍祺,曹灿虽然被苍祺气得恨意蓄满胸膛,却没工夫和他继续争下去,于是招呼手下:“带他们走。”
就这样,苍祺和陶竹篮被曹灿一行人带到曹灿的临时住所。
那里早被曹灿清过场,没有苍家的暗桩,当地守军也被曹灿摆平,苍祺知道,这次断尾求生是明智的。陶恩筝依旧在王爷手里,师父和朝露公主目前安全,还知道了王府里有内奸……对了,内奸,是谁?
苍祺将府里的人通通在脑子里过一遍,没想出来,好似谁都没有理由。
幸好,苍祺和陶竹篮被关进一个房间里。陶竹篮小时候被虐待过,早就认识到人性的黑暗和残酷,他其实不怕,但是他怕苍祺怕。他往苍祺身旁凑了凑,问:“这人是谁?”
“曹灿,我在篱城时唯一的朋友。可现在,我俩不对付,你死我活的关系。”
“真遗憾。”
“是啊,说不清楚。”
“他,是王爷的劲敌吧?”
“是。”
“他会杀你吗?”
“不知道,但我知道他恨我。”
“看得出来。”
“陶竹篮,后悔吗?”
“不后悔,我本来就不想回清安。这下可好了。”
陶竹篮冲苍祺笑,苍祺能听见,也冲陶竹篮笑。
直到傍晚,曹灿才突然破门而入,挽起苍祺的胳膊就往外走。陶竹篮拽着苍祺不松手,勇敢地和曹灿对视。
曹灿狠狠道:“放手。”
陶竹篮无惧神色,道:“有话就在这说。我不放手。”
曹灿流露出一抹玩味,一脚将陶竹篮踹个趔趄。然后在苍祺耳边低语一声:“我把他送给赵景达怎么样?”
声音很小,陶竹篮也听见了,惊得瞪圆眼睛,瞬间动弹不得。苍祺也是一颤,急忙说:“我跟你走,别伤害他。”
曹灿冷笑一声,拉着苍祺往外走。
等陶竹篮缓过神来,房门已经关闭。
苍祺觉得自己额角青筋不停在鼓动,扰得他心烦意乱,赵景达?赵参军?让王爷停职查办的赵参军?不不,即便是赵参军,他也没那么大本事知道我们的行踪,曹灿这么笃定王爷成不了……只一会功夫,苍祺的里衣就被冷汗浸透,寒意直冲头顶,脸色煞白。
曹灿把苍祺推进一扇门,一股檀香味道传来,让苍祺心绪冷静不少,他还在想内奸的事,至于曹灿将房门关闭,燃上烛灯这些小动作都不增注意,只傻傻站在屋子中央。理智告诉他不要想了,当务之急是保护好陶竹篮。
苍祺调整心神,说:“你……别伤害他。”
曹灿装傻:“别伤害谁?”
苍祺:“陶竹篮,别伤害他,他连鸡都不敢杀,他对谁都没有恶意。”
曹灿粗鲁地抓起苍祺后背的衣裳,往前走几步,走到寝榻旁,向里一掼,将苍祺丢到榻上。冷言道:“你关心他?你凭什么?我又为什么要听你这个叛徒的话?”
酒气,曹灿喝酒了,檀香味道和酒气混杂一起,另苍祺头脑发昏。
苍祺摸着墙坐稳,语气软下来:“求你了,你有恨冲我发,要杀要剐都凭你,别牵连他,他是无辜的。”
曹灿弯起右膝,单腿跪在榻上,居高临下看着苍祺,突然伸手扼住苍祺的下颚,往上抬,让苍祺与他对视,问:“都凭我是吧?”
苍祺咬着牙,他被曹灿钳制着说不出话。勉强点点头。
曹灿一把拽下来苍祺的眼纱,苍祺内心的震惊再次被托到顶点,他怕自己会露馅,眼纱离开的一瞬间他紧闭双眼。曹灿在苍祺脸上快速逡巡几圈,没错,就是这张脸,他炙热梦境中出现最多次的主角……
曹灿越想越气,这些年来,他面对眼前这朵娇花不知出现过多少次心痒难耐,却都因“朋友”二字不敢越雷池半步。可苍祺呢?这个没良心的家伙,说断交就断交,说背叛就背叛,轻易将他的自尊踩在脚下。
投靠九王爷杨博展,还和他好了?曹灿自问了无数次:那我算什么?付出四年真挚情感,不如一个刚认识的外人?就因为他是九王爷吗?
“跟我好,我就放过他。”曹灿喘着粗气说,每个字节都透露着难以抑制的冲动,他要报复,他想来想去最好的报复方式,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践踏我的自尊,我就践踏你的自尊。
苍祺一顿,而后用力挣脱出曹灿的手掌,问:“怎么……好?”
曹灿盯着他,凶悍地问:“装什么傻?”
苍祺强颜欢笑道:“陪你睡是吗?这就是跟你好?”
曹灿跟着冷笑:“哼……不然呢?”
苍祺:“你真幼稚。”
曹灿靠近苍祺,怒道:“闭嘴!”
苍祺开始试探:“赵景达在这?”
曹灿:“是啊,要不我怎么能这么顺利网到你。”
苍祺摇头:“他没那本事,除非你拉拢到旁乐。”
曹灿噎了一下,转移话题:“陶竹篮原本在我这没什么用,是你,你在乎他,所以才变得有用。”
苍祺“呵呵”地干笑两声:“对,是我,是我害了他。”
曹灿见苍祺不直接答复,内心烦躁起来,不耐烦地问:“想好了吗?我……”
苍祺打断他:“曹灿,我眼睛疼。”
语气很无辜,更像是在撒娇,曹灿恍惚一瞬,一种回到往昔的错觉。以前无论苍祺不管如何得罪曹灿,只需如这般撒撒娇,曹灿都会原谅,心甘情愿让苍祺牵着鼻子走。
曹灿正恨得牙痒痒,也被苍祺这句话搅坏了节奏,他将手里的眼纱重新给苍祺系上,提醒道:“我不会再信你了。”
苍祺同意:“我知道。我们走到今日这步,龌龊到家了。我欠你的今日还你,今日过后,再无私交。”
语气平和,表示同意,也阐述了立场,顺便提了绝交。
曹灿内心中哪怕还残存一点犹豫后悔,也被苍祺给气没了。他伸手揪起苍祺的前襟,把苍祺拉到跟前,通红的眼睛里闪着星星点点的光,手也颤抖起来。
“我早就想跟你恩债两清了,多谢成全。”苍祺继续激怒曹灿。
曹灿深吸一口,咬牙狠心,将苍祺往榻里一搡,自己也扑过去……
苍祺想起七侠山那个疾风骤雨的夜里,他躺在发热的杨博展身边取暖,不知为什么,身在绝境,心却无比镇静。即使杨博展已经昏睡过去,苍祺也没有怕。为什么呢?苍祺此时终于明白,有杨博展陪着,就算死,也是死得其所。
他没有遗憾。
苍祺又想起杨博展临行前给他的诺言:“如果你愿意,不妨等等我。若我还有命在,必会找到你,带你见天,见地,见芸芸众生。”
想到这,心里骤然一惊,大哥给的帕子!衣服已被曹灿褪至一旁,苍祺不敢动作太大,他凭直觉摸索到衣服的夹层里,悄悄拿出帕子,紧紧攥在手里。
苍祺明白,曹灿早就觊觎他的身体,如今又这么恨他,自然不会怜惜他,但他不怕,任凭风吹雨打肆虐自己的身体,一声不吭。直到事毕,苍祺大脑一片空白,身体不住发抖,但他咬牙坚持,不露半点怯懦。他蒙着眼睛,心里安慰自己眼不见心不烦,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这点事又算得了什么?
他又想到在暮孤山陪杨博展巡防时,二人在营帐里耳鬓厮磨,就要进入正题时,杨博展因为没有带“东西”而中途停下,害得他忍得难受好久……
苍祺浮想联翩,最终还是没忍住冷笑一声。
曹灿喘息未定,贪婪地看着苍祺的忍痛忍到通红的脸,他心中暗叹苍祺的俊美面容,那眼纱反而烘托出一种出尘的气质。他没好气地问:“笑什么?”
苍祺不回答,反而问:“我衣服呢?”
曹灿拿起衣服刚要递给苍祺,想到他自己蒙着眼睛也看不见,于是道:“我给你穿。”
苍祺摸到衣服,攥在手里:“不用。”
态度冷若冰霜。
曹灿不甘心,夺回苍祺的衣服,挑衅道:“装什么样子?还不是跟我做了。”
苍祺手里一空,忍着怒意,道:“一副皮囊而已,谁会在意。”
曹灿:“不在意?那你回答我,刚才舒服吗?”
苍祺又是一笑:“如猫狗交|配,怎能不舒服。”
曹灿脸色顿时青紫,苍祺该庆幸他看不见曹灿目露凶光的样子。
曹灿将衣服用力甩在苍祺身上,装着满不在乎地样子问:“你和他不也和猫狗一样?”
苍祺:“自然不一样,我喜欢他。他只需望我一眼,我就兴奋得浑身战栗。”
曹灿立在床头,紧握拳头,他不敢再向前一步,怕自己冲动之下会乱拳锤死苍祺。可他觉得这样不解恨,缓了缓,学着苍祺的语气,说:“可惜,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苍祺稍微侧了一下头,对着曹灿的方向,道:“没关系,我已经不想再见他了。曹灿,如今你想刺痛我,太难了。我不妨告诉你,我这辈子最希冀的东西已经得到了,我连死都不怕,更不会怕你。我刚才没有反抗,只是因为我要跟你恩债两清。从此以后,你我只是敌人,今日你不杀我,明日我也定要杀你。”
曹灿怎么都想不到苍祺会说出这样绝情的话,他自诩心狠手辣,做事不择手段,即便用最下做的手段侮辱苍祺……但他却发现,他还是没有狠过苍祺。曹灿边穿衣服边答:“你休想,你走不出我设下的牢笼。”
除了这句,他想不出还有别的话可说。他快速穿好衣服,走了。苍祺从他的杂乱的步伐声中推测,他心虚,他是逃走的。
不一会,陶竹篮跌跌撞撞跑进来。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苍祺原本穿了一半衣服,听见陶竹篮进来,索性又脱下,道:“陶竹篮,帮我打盆水来。”
陶竹篮已经跑到苍祺跟前,看他身上又红又紫,空气中弥漫着难以描述的气味。陶竹篮怔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他想哭,可他觉得不能哭,就是因为他太软弱苍祺才会这样吧?所以他说什么都不能再软弱。
“陶竹篮?”苍祺催促。
“在呢。”陶竹篮猛吸一口气,压下去哭腔,故作沉稳道:“等一下,这就来。”
陶竹篮又跌跌撞撞跑出去,不一会,苍祺听见有嘈杂脚步声,有人抬进一个木桶,然后传来断断续续地注水声。
直到人员撤退,房门关闭。
陶竹篮走过来,握住苍祺的手腕往上一拽,道:“走,洗去。”
苍祺大咧咧掀开被子,让陶竹篮牵着迈进桶里,安稳坐下。他面无表情,看不出悲喜。陶竹篮挽起袖子,拿起帕巾认真细致地给苍祺擦洗。苍祺一动不动,双臂撑在木桶边缘,不知在想什么。
陶竹篮小心翼翼,但他没伺候过人,难免生疏,澡豆脱手而出,滑进桶里,掉在苍祺腿上。苍祺哂然一笑:“陶竹篮,没伺候过人吧?哈哈,我这是什么福气,竟然让清安国皇子给我洗头搓背?”
陶竹篮冷声道:“去他妈的清安国皇子,谁稀罕。”
苍祺帮陶竹篮拾起澡豆,递给他,压低声音道:“陶竹篮,我想到一个法子。”
陶竹篮接过澡豆,死寂的眼神中终于恢复些光泽,他问:“什么法子?”
苍祺扯下眼纱,慢慢睁开眼睛,盯着陶竹篮憨笑。
陶竹篮:“你……”
“嘘……”苍祺示意陶竹篮别声张,继续说,“陶竹篮,你说,赵景达在这里,李侍卫会不会也在这里?”
陶竹篮错愕地看着苍祺:“你的意思是?”
苍祺邪魅一笑,气势决然,道:“杀掉赵景达。若李侍卫在,说不定能取代赵景达的位置。”
尽管这个主意大胆之极,陶竹篮也毫无惧色,他甚至激动得有些心悸,问:“怎么杀?我能做什么?”
苍祺凑到陶竹篮耳边,低语一阵。
陶竹篮听完面色终于好看些,说:“我愿同你拼死一搏。”
说完给苍祺擦头发。
苍祺闭目,将眼纱系上,缓缓道:“如果李侍卫也来了,他一定会想办法带你走。”
陶竹篮动作凝滞,道:“我刚决定跟你混,你又反悔了?”
苍祺淡然道:“老子牺牲那么大,绝不会善罢甘休。陶竹篮,你若把我当兄弟就一定要平安逃出去。还是那句话,天涯海角随你去,给自己挣一个无悔人生。”
陶竹篮反问:“那你呢?”
苍祺:“我知道曹灿的弱点在哪,只是现在有些事情我还没弄清楚,待我厘清事实,一定亲手杀了他!”
苍祺从容说出这句桀骜之极的话,另陶竹篮惶然。陶竹篮继续给苍祺擦拭,直到他认为已经把苍祺洗得干干净净,才道:“你放心,我一定会给自己挣一个无悔人生。”
作者有话要说:
小苍祺,有好日子你不过,非要出来折腾,这下好了吧?你以为干成一件事那么容易吗,总要付出点代价~
感谢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