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隐藏得很好,这么多年来不露圭角。虽然小小年纪,恐怕早接了他父亲的衣钵。”杨博展说完冲苍祺笑了一下,继续说,“我们都小看他了。”
“也就是说,即使杀了曹贯熊,也没改变他们三股势力分权的现状。”
“曹灿能不能真正扛起他父亲的大旗还未可知,需要时间来验证。他若抗不起来,依附常珅便是他最好的选择。”
“的确,他若依附于常珅,三股势力变成两股,可和小皇帝抗衡了。可是,大哥,曹灿以前跟我说他最讨厌的人就是常珅,见面要躲八丈远的那种,如何共谋啊!”
“利益在眼前摆着,个人喜恶算得了什么?”杨博展说完起身,把水囊递给苍祺,示意让他喝水。
苍祺没有接,想说我不渴,自己都觉得假,踌躇中,就听杨博展说:“喝吧。这里溪水烧开了就能喝,不必为喝水问题担心。”
苍祺望向火堆,看见上面架着一个陶盆,看来杨博展已经烧好水了。于是接过来喝了一大口。杨博展让他全喝了,他又将剩余的都喝了。
解了渴,心情变得好多了,身体也不抖了,继续和杨博展聊天。苍祺:“曹灿只大我一岁,真能有这么深的城府?”
“那种家庭环境里生活的孩子,即便是嫡子也活得艰难。他从小被寄予厚望,若他像你一样喜怒哀乐全都挂在脸上,毫无心肝,会轻易失了父亲的宠爱,更无法从兄弟之中脱颖而出,还谈什么未来。”
“毫!无!心!肝!”苍祺指着自己,大声重复!“原来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
“别激动,哈哈哈……”杨博展忍不住大笑起来,继续解释,“你理解的毫无心肝和我理解的可能有些不同,我眼里这个词不是贬义的,哈哈哈……”
这天还怎么聊下去?怎奈这地方就这么大,苍祺环顾一周,一个圆圆的山洞,根本没地方躲。只得作罢,他唯一的反抗方式就是,不说了。
杨博展拿起苍祺的里衣递给他,说:“穿上吧,大哥这辈子头一回给人洗衣服。”
苍祺接过来:“洗它干什么,我都扔了。”
杨博展:“山中天气多变,你本来就一身衣服,没有扔的份。我上午在周围仔细看了,你找的这处地方很是隐蔽,可是想走出去也不容易。”
苍祺惊讶:“是吗?那我们……怎么办?”
杨博展:“怕了?”
苍祺:“人固有一死,但……饿死在这,怪丢人的。”
说完,苍祺开始脱外衣。杨博展坐在床边,看他随意将外衣散落在石床上,露出挺直瘦削的肩背,他肤色很白,皮肉光滑,线条流畅,简直半点瑕疵都无。再加上这么一张好看的脸,想来任谁见了都会忍不住赞叹:这是一副年轻的、水灵的、且充满生命活力的躯体。
杨博展目光灼灼,一直盯着苍祺看。他看见苍祺脖子有一处红,像是被外衣领口磨的,心想可能是因为这衣服第一次穿,有些不合适。再往下看,腰细得好似一把就能掐住……苍祺从未看到过杨博展这样的眼神,感觉如芒刺背,不,杨博展在斜前方,应该是如芒刺胸。赶紧拉起里衣将自己裹上,心下稍安,转念一想:我干嘛要紧张啊?这么刻意岂不暴露了我又在想不该想的事情?可是我没想什么啊,怎么也像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衣服好不容易穿完了,苍祺觉得自己内心已经演完九九八十一出大戏……
“吃吧。”杨博展见他穿好衣服,递给他一个芝麻饼。
“我……想尝尝那些果子,有没有甜的。”
“吃完这个再吃那个。”杨博展的语气不容反驳。
苍祺接过芝麻饼,发现包袱上还有一个,看来杨博展也没吃。不知为什么,苍祺突然笑了一声,然后说:“大哥,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担心自己会饿死。我觉得这种事这辈子都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
杨博展也笑了:“那你比我幸运,我长这么大,不知道挨过多少次饿。”
苍祺想不通:“怎么会呢?”
杨博展:“以前在战场上经常饿肚子,后来天南海北的走,经历过很多次如今日这般景象。别愣着了,快吃吧。从昨天开始到现在都还没吃过东西,倒是挺能抗。”
苍祺掰下来一块扔进嘴里,说:“大哥也吃呀。”
杨博展:“我才醒不久,一点也不饿。”
苍祺听他说完,又掰下一块就要往杨博展嘴里塞。杨博展捉住他的手腕,严肃道:“别闹。”
苍祺说:“主子都不吃,我怎么吃得下。”
杨博展:“你把我当主子吗?”
苍祺听出杨博展语气中大大的不悦,立刻改口道:“我把你当大哥,主子不会给我洗衣服,只有大哥会给我洗衣服。”
杨博展的目光这才柔和下来,还盯着苍祺看。苍祺乘胜追击:“大哥,张嘴呀!”
杨博展张嘴,吃掉苍祺手里送过来的饼。接下来,苍祺吃一口,就喂杨博展吃一口,两个人一边吃,一边聊。
苍祺吃着吃着,继续聊曹灿,问:“大哥,曹灿真的会成为你的劲敌吗?”
这语气分明是看不上曹灿,杨博展更好奇了:“你这么不相信他?”
苍祺:“啊?这……不是相信不相信的问题,是我们一起玩了四年,实在没见他干一件‘城府深’的事。要说荒唐事,才真正的数不胜数,他都玩出花啦。”
杨博展:“怎么花法?赛马狩猎,斗鸡走狗,赌博找花姐儿?”
苍祺摇摇头:“可不止,他还……还……什么呢……”
杨博展追问:“他还什么?”
苍祺调整身子,做得更稳一些,郑重其事道:“他还……嫖|小倌儿呢。”
杨博展突然低笑一声,说:“你怎么知道,你看见了?”
苍祺犹豫一下,没说话,但是脸红了。
杨博展脸色一变:“你真看见了?还是……他带你去嫖了?”
苍祺赶紧摆摆手,说:“没有!他不是带我去的,他扯谎骗我去的。哎呀,怎么说呢,他荒唐事干得多了,没少让我给他拿钱填坑。那天我本来是给他送钱去的,然后,我到了那……就……就看见了。”
杨博展一听就明白了,说:“怪不得他看你的眼神不对劲,原来还有这一层。”
苍祺急忙解释:“大哥,你可千万别误会,我发誓我是站在大哥这边的,如果他成为大哥的劲敌,我一定会杀了他。”
杨博展竟被逗笑了,心道看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说:“他这次无功而返,又遇见你我,想来不会善罢甘休。”
苍祺不信:“一场大雨,把咱们的踪迹都冲没啦,他找不到的。”
杨博展:“还有,你打不过他,也杀不了他。”
苍祺:“那可说不定…… ”
说起苍祺找的这个避难石洞,杨博展实在头疼。他上午周围探查一番,发现洞口不远处的溪流是个断溪,沿着溪流下行是付诸不了了。周围树高枝茂,是片十分茂密的丛林,没有当地人引路,想要自己摸着走下山不是件容易的事。想到这,杨博展说:“也有一种可能,他们不需要找到咱们,咱们已经被困死了。若说山中寻路,我不如你旁大哥。”
苍祺:“哦。那大哥什么时候能恢复如初?”
杨博展活动活动肩膀,答:“差不多还要一两日。”
……
当天晚上,苍祺入睡后没多久,又往杨博展身上挤,杨博展顺势一把将他搂进怀里,低头闻他身上的气味,觉得不满足,想要更多。他用鼻尖慢慢靠近苍祺,直到碰到苍祺的耳垂,才停下,轻轻贴了一下。苍祺缩了缩脖子,很快又不动了。
杨博展前一日睡得太多,此时毫无睡意。在漆黑的山洞里,他抱着苍祺,能清晰感受到两个人的心跳。这姿势,无疑是太过暧昧了。想到苍祺已经睡熟,第二天醒来全然记不得,不禁有些失望。他圈住苍祺的胳膊轻轻动了动,想调整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正好碰到苍祺的腰,白天看见苍祺的腰很细,突发奇想要亲手掐量一下。
只一瞬,杨博展体内爆发一股不能自已的巨大□□,一股热情冲头冲向脚尖,又从脚尖冲向头顶。他本能地想把苍祺扳平,压在身下……但理智告诉他不行,太不像话了,绝对不行!他不得不将这股冲动压下去,松开手圈着苍祺的手,将苍祺往里推,和自己隔出一些距离,然后翻身向外,背对苍祺。
再炙热的东西,随着时间的流逝都会慢慢平息,直到完全放凉。杨博展不知用了多长时间平息体内的燥热,情绪随之安定下来,准备酝酿睡意。哪知,苍祺又缠上来,在他后背磨蹭一会,搂着他的腰不动了。
杨博展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燥热再次被撩起,更没有睡意了。他揭开苍祺的手,打开火折子向洞外走去。
皓月当空,将氛围烘托得清丽高洁。他走到一块没有树影的宽阔之地,直接坐在草地上。他仰望天空,见今夜星群众多,它们肩负着各自使命尽情闪亮着,与月亮遥相呼应,如一幕饕餮星宴。
星空太美,仰头太累,杨博展索性直接躺下,双臂枕在脑后,望得出神。夜风轻轻吹着,裹挟着泥土、绿叶、花香之气,吸进肺里沁人心脾。不远处的溪水活泼流动着,水声哗哗,如人的心跳,时刻提醒杨博展这里的一切景物皆是活的。
“大哥!大哥?你在哪……”
苍祺梦中惊醒,摸不到人,急得出来寻。
杨博展闻声心里一紧,一下坐起来,心说:真是要命了!
“大哥?”
“这里,左前方空地。”
“哦,我来啦!”
“……”
苍祺一屁股坐在杨博展身边,说:“大哥,你怎么出来了?”
“睡不着。”
“我也睡不着。”
“你又做梦了?”
“嗯。”
“我又打你了?”
“那倒没有……哇!大哥,这夜空太美了,你自己在这里欣赏,也不叫我?”
“我……”杨博展想解释,又止住,随口念了句:“星点点,月团团,倒流河汉入杯盘。”
苍祺兴致也来了,也念一句:“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念完看着杨博展笑。
杨博展看着月影下笑脸,突然伸出一只手擎住苍祺的后颈,把他往身前带,二人眉目相对,近得几乎可以嗅到对方的鼻息。苍祺收起笑脸,心跳如鼓,怔怔看着,杨博展的唇就在眼前,他突然萌生一股莽劲儿,想要贴过去亲一口。就在他鼓起勇气要往前凑时,杨博展突然发力,一把推开他,站起来走了。
杨博展又一次把他彩虹般的梦幻泡泡戳破了。苍祺气得不看杨博展,任他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彻底听不见……他改坐为躺,直视星空,如木雕泥塑。
天一亮,杨博展催促苍祺上路,苍祺因为被他推开心里有气,也不跟他说话,收拾起东西就跟他上路。杨博展走在前边,他牵着马后面跟着。
林子里灌木众多,苍祺走得缓慢,被杨博展不耐烦地催促:
“快点!”
“别耽误时间。”
“怎么这么慢?”
苍祺本来一肚子火,听杨博展这语气态度,更生气了。
虽然下山艰难,最终也下来了,二人同乘一骑,又来到安陵县城内的客栈,更巧的是,还是只剩一间上房。登记、交钱一系列流程走下来,二人进屋,谁也不理谁,各自收拾。
苍祺也不客气,叫人备水沐浴,洗完换一身干净衣服,哆哆嗦嗦出去吃饭。
杨博展见他走了,到底是放心不下,铁着脸跟出去,下楼时,苍祺被几个喝多的客人挤得脚底不稳,踉跄一下胳膊磕到扶手上。疼得直抽气。
杨博展离他太远,鞭长莫及,眼看他磕了一下,快步走上来,一把把他拉到靠边处,力道太大,拽得苍祺胳膊生疼,还愤怒地责备苍祺:“路都走不好,怎么这么笨。”
苍祺一听这话,甩开杨博展的手,又挤到人流中,匆忙下到一楼,找一处空桌点菜。小二一边记录一遍提醒:“够了够了,你一个人吃不完。”
苍祺掏出一把碎银子放桌上,嘱咐道:“再来两壶好酒。”
小二收了银子,点头退下。
杨博展做到对面,看苍祺瞋目切齿,望向窗外,突然心下一软,换了态度,问:“磕疼了吗?”
苍祺也不看他,气呼呼道:“没你拽的疼。”
又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
上菜了,一盘又一盘,直到桌满放不下,苍祺招呼小二将菜摞成两层,好不夸张。
杨博展看不过去,问了句:“点这么多,吃得完吗?”
苍祺加一大块牛肉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说:“饿了那么久,我要一次吃回来。”
说完大嚼特嚼,仿佛那块牛肉是杨博展,嚼碎了才解气。
杨博展拿起筷子,也吃起来。见苍祺拿起小酒壶直接往嘴里倒,又升一股怒气:“小小年纪不学好。”
“我就这样,我从没说过我是好人。”说完又报复性地灌一大口。
杨博展看苍祺喝得这样急,将第二壶酒提起,放到苍祺够不到的地方。苍祺心里发恨,却没办法,一桌子菜别的不吃,光逮着那盘牛肉吃,吃了一块又一块。
“吃点菜,这么吃该难受了。”杨博展提醒道。
不说还好,说完苍祺直接将那盘牛肉端到自己跟前,什么礼仪礼貌都不顾了,又吃几口,拿起剩下的半壶酒一饮而尽。这才彻底满足。
成功挑衅了杨博展,苍祺心情转好,身上也不抖了,站起身要上楼休息。在酒精的作用下,他头重脚轻,晃晃悠悠,只得尽量保持平衡。走进房间内,他知道杨博展正在反感他,绝不自讨没趣,走到窄榻边上直直跌下去。
喝多了磕到也不知道疼,爬到榻上就睡了。
杨博展站在门口看他一系列的行为,气得脸色铁青,他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看苍祺转瞬就睡着了,不再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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