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狈地将马牵到洞内,苍祺刚才还热的直流汗,现在又冷得直打颤。他翻开杨博展的包袱,拿出一个水囊,两块芝麻饼,放到一旁,想要寻找火折子,好生火烤一烤,但是没有。意识又到杨博展身上摸,果然找出一个火折子,一块帕子,一本《玄铁秘术》,两个小药瓶。
怎奈苍祺野外生存能力极度低下,点半天火都没升起来,只得放弃,拿起里衣擦干头发、身体,见衣服湿了,团成一团直接扔在墙角。
洞里光线越来越暗,他趴在杨博展身边看,呼吸平稳,嘴唇有些干裂,又摸摸杨博展的脸,有被超出常人的温度烫到,发热了!
苍祺拿起水囊,托起杨博展给他喂水,发现喂不进去,水原本就不多,他不敢浪费,将杨博展放平后,歪着水囊一点点打湿杨博展的唇。又拿起那两瓶药翻来覆去看,不知道是什么药,能不能吃?不会是毒药吧?于是又放下了。
折腾半天,苍祺越来越冷,穿上衣靴,也爬上石床,后背靠在杨博展身上,用发烧的杨博展取暖。洞外大雨如注,如银河倒泻,水柱砸在泥地里啪啪作响,动静骇人。天色越来越黑,无法判断是何时辰,温度越来越低,冷得苍祺睡不着觉,在石床上翻来覆去,一会坐一会躺……
“冷……”
苍祺听见杨博展好像说了什么,凑过去询问:“大哥,哪不舒服?”
“冷。”
听见杨博展喊冷,苍祺又摸摸他的额头和脸颊,热得更厉害了。
苍祺脱下外衣,搭在杨博展身上,他光着上身自己也冷,只得往杨博展的怀里钻,让原本就不宽大的衣服盖住他们两个人。不知是杨博展身上太热乎,还是苍祺太疲累,没一会,苍祺竟睡着了。
杨博展醒来时天已经亮了。他侧躺着,怀里抱着只穿一条亵裤的苍祺,上身光溜溜的,脸对着着他,大半个后背露在外面。杨博展伸手去抚他的背,很凉,身上盖着的衣服随着他的动作滑落在地,将苍祺整个人露在外面。苍祺不禁打个机灵,本能地往杨博展怀里钻,和杨博展贴得更紧了。
杨博展皱着眉头,伸手捡起滑落的衣服盖在苍祺身上,见苍祺眼底发青,唇色比以往淡了不少,便捋着苍祺的胳膊往下滑,直到手腕内侧,给他把脉。问题不大,放下手,观察此处环境。
这个山洞内部呈圆环状,面积不小,可能因为下了一夜雨的缘故,里面湿气萦绕,有一股浓浓的泥土气息。石床旁边有个陶坛,里面有水;墙边有件白色绸布的里衣,皱皱巴巴堆着,再看苍祺光着身子,不知道他为什么把衣服扔了。马在洞口处立着,洞内如此安静,和洞外此起彼伏、急促而响亮的蛙鸣声形成鲜明对比。
这就是苍祺找到的藏身之所。
火折子、《玄铁秘术》、钱袋子、药瓶、母妃留给他的帕子、水囊、芝麻饼,全依次排好码放在包袱上,放在石床一角,炙龙长鞭在远一点的地上。杨博展闭目运气,让周身气脉循环一周,发现没有阻碍之处,便想下床,去外面看看。他用衣服将苍祺包好,撤出苍祺脑袋下的胳膊。
苍祺紧皱眉头,显然对这一变动很是不满,他背过身去,后脑勺对杨博展。但只离开一瞬,就开始往后挪,让后背挨到杨博展的身体,这还不算满意,又往杨博展怀里挤了挤,直到把自己严丝合缝地嵌在杨博展怀里,才停止动作。
杨博展被他这一番动作不知是逗笑了还是气笑了,见苍祺没半点要醒的意思,索性再躺会。苍祺挨他太近,白嫩光滑的后颈正对着他的鼻尖。杨博展只略微下头,鼻尖就贴到苍祺的颈窝,嗅到一股淡淡的、说不上来的味道,很好闻,环着苍祺的胳膊不由得收紧,将苍祺搂在怀里,深深闻了一下。
苍祺睡得沉,因为他做在做梦。
梦里,他很紧张,红着脸,一手攥着衣角,一手抬起,用手背擦拭额头渗出的细密汗珠,他支支吾吾,对着杨博展欲言又止。杨博展在他正前方的桌椅上不知在给谁写信,注意力都在信上,半天没有抬头。苍祺一直充满期待地看着杨博展,心里发急,祈祷着“你看看我,你倒是抬头看看我呀!”终于,杨博展写完信,放下笔,苍祺希望的小火苗“噌”的一下,又燃旺了,他上前一步,双眸里都是小星星,他喊了声:“大哥,我……”
还没等说完,杨博展站起来就往外走,目光从苍祺脸上一扫而过,说:“有什么事赶快说,我得出去一趟。”
大哥,我喜欢你!可这事怎么赶快说?希望的小火苗抗的太久,燃料烧尽,火光逐渐变弱,火团越来越小,熄灭了。苍祺再次抬眸,紧张感消失,人松弛下来,脸上挂上一抹笑,淡然说一句:“我……没什么事,大哥去忙吧。”
杨博展点了个头,从苍祺身边径直走过。
可能是太不甘心了。苍祺马上进入下一个梦境里。
梦里,瓢泼大雨,苍祺送杨博展上战场,他知道自己在不将心中秘密说出来,可能再没机会了。他骑马追上杨博展,不顾一切向他表白:“大哥,我喜欢你!”
杨博展回头看他,没说话,这不是苍祺想要的回馈,他继续追问:“大哥,我能不能喜欢你?”
杨博展语气冰冷,眼中带怒,说:“滚开!”
两个字,掷地有声。苍祺悬在半空中那颗鲜红火热的心,“啪”地一下摔在地上。
“好疼!”苍祺惊呼一声,在杨博展怀里抽动一下,随即从梦中惊醒。
“哪疼?”杨博展问。
苍祺坐起来,缓缓神,问:“大哥醒了?”
“问你哪疼?”
“哪都不疼,做梦了。”
“梦见什么了?”
“梦见……”苍祺自然不好意思实话实说,瞎编一句,“梦见你打我了。”
“……”
“大哥好些了?昨晚你发热了,一直喊冷。现在还冷吗?”苍祺穿好衣服,跳下石床,给杨博展拿水喝。
“好些了,不冷。”杨博展结果水袋,喝了两口。
“昨天下雨了?”
“下了半宿,下得可大了。”
“淋雨了?”杨博展又看看墙边的白色里衣说。
“嗯,我去牵马时淋到了。”
“怎么不点火?”
苍祺看着杨博展,摆出一个笑脸,说:“这不是没点着嘛。”
杨博展无奈笑了笑,指着那一堆从他身上、包袱里拿出来的物什,问:“都是你翻出来的?”
苍祺笑着答:“是呀!”
“幸好你不是贼,要不赔大发了。”
“哈哈,大哥饿不饿?”苍祺指着那两块芝麻饼,说,“饿就吃吧,我出去找找有没有能吃的东西。”
“你怎么不吃?”
苍祺拿上刀,回头答:“我不饿。”
杨博展站起来,感觉脚底虚浮,双腿无力,没能往前一步,嘱咐道:“小心点,雨下那么大,可能会滑坡。”
苍祺点头:“大哥放心,我会小心的。”
说完牵马走出洞口,将马栓在不远处,自己钻进林子里。当初在落盏崖下生活一个多月,大多是靠山吃山,旁征总能打到野味,摘来野菜和甜果。苍祺也想试试。
昨天他跳上杨博展的马,自己的马和包袱都没了。如今两个芝麻饼和为数不多的一点水是他们所有的吃食。他早就渴了、饿了,生生忍着。他想:杨博展病着,不知什么时候能好,不能没吃没喝。他要把这些东西留给杨博展。
苍祺回来时,太阳已经晒头顶了。就他那点本事,“野味”连毛都没见着,兜兜转转找到点野果子,还不知道哪个能吃哪个不能吃。他用衣服兜回来,想让杨博展鉴定后再吃。
可能长时间滴水未进的缘故,苍祺走得很慢,他看见杨博展坐在溪边一棵大树下,便直接走过去。
杨博展见他蔫头巴脑,一副很失望的样子,又看了看他手里的几种果子,问:“野味不好打吧?”
“是呀,不知道旁大哥是怎么办到的。”
杨博展却意料之中似的,说:“这些野果子,你吃了吗?”
“没有,不知道能不能吃。”
说完递给杨博展,让他给辨别。
杨博展接过果子,扬手一撒,果子悉数掉进水里。那动作,没半点犹豫。
苍祺见他扔了果子,当场愣在原地,人都傻了,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他嫌我笨,连个野味也打不回来,生气了?可就算他嫌我笨,也不至于此呀?
苍祺从昨天到现在水没喝,饭没吃,辛辛苦苦摘来野果子,被杨博展毫不犹豫扔进溪水里……巨大的委屈油然而生,苍祺再也按耐不住心中气愤,对杨博展喊:“你干什么?能不能尊重一下别人的劳动成果?我是比不上你那些手下,什么都做不好,但我一直在努力尝试去做啊,你怎么能这样呢?”
眼睛都瞪红了。
杨博展没想到苍祺突然发这么大脾气,他怔了一下,说:“我在教你什么果子能吃什么不能吃。你急什么?”
苍祺不想听他说话,愤恨地脱下靴子,狠狠砸在地上,仿佛用尽全身力,不把地面砸出个坑不罢休。脱完鞋往上卷裤腿,蹚着水去捡果子。
杨博展继续说:“飘在上面的能吃,捡飘着的。”
苍祺听到这话,知道误会了杨博展,但他依旧怒气未消,快速捡完回了山洞。将果子放在洞里的一块石头上,也不吃,坐在石床上继续生气。让他没想到的是,杨博展在洞里生了火,山洞由潮湿变得干燥,待在里面挺舒服。之前仍在墙角的里衣已经被杨博展洗净晾干,放在石床一角。
即便这样,苍祺还是高兴不起来。刚才那一瞬,将他隐藏内心深处的挫败感瞬间激发出来,让他不得不意识到,自己太差劲了,什么都干不好。如果是旁征,或者杨博展手下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让局面变得如此艰难。他们会将杨博展伺候得好好的,不会像他,只能靠不吃不喝给杨博展省下可怜的两个芝麻饼和一点净水。
妈的,屋漏偏逢连夜雨,刚才一气之下下了水,现在又抖起来了。苍祺希望杨博展一直待在外面,别进来。已经这么差劲了,难道还要让他看见更差劲的样子吗?
可杨博展很快进来了,手里拎着苍祺摔在地上的鞋。见苍祺坐在那发抖,问:“怎么了?”
伸手去拽苍祺,苍祺闪开了,说:“没怎么,一会就好。”
杨博展:“脾气大不说,嘴还硬。”
杨博展见苍祺有些不对劲,又问:“你……是怕水吗?”
苍祺看他一眼,点头。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苍祺犹豫,还是说了:“从……你把我踹进潭里……之后就这样了。”
杨博展捉过苍祺的手,帮他点按手心里的劳宫穴。他没想到自己当时随便撒了个火,就让苍祺从此以后惧怕涉水,落下心病。他半天没说话,按住苍祺劳宫穴的手却一直没停。
洞里静默的氛围让人很不自在。苍祺什么话也不想说,最后是杨博展打破这份寂静,说:“问题不大,回去服一阵子药就好了。”
苍祺:“嗯。”
又按一会,苍祺怕累着杨博展,轻轻把手抽回来。为了避免尴尬,问了句:“大哥,那两瓶都是什么药,昨天你热得厉害,我急得差点就要喂给你吃了。”
杨博展看了眼那两瓶药,笑了笑,说:“一瓶有毒,一瓶解毒。”
“哪个解毒?能解你身上的毒吗?”
“解不了,吃了也是浪费。”
“昨天吃的是什么药,身上毒可都能解了?”
“清心丸。昨天中的毒能使人麻痹,却不要人命,所以不需要解毒。清心丸的作用能缩短麻痹时间。”
“哦,那就好。那大哥现在没事了?”
“肩膀还有些麻,其他的问题……没有了。”
“曹灿过来找赵荣,是不是要对大哥不利?”苍祺很是关切。
“曹贯雄是小皇帝脚上拴着的铁链,他死了,小皇帝就能高飞了。”
“小皇帝是少了掣肘,不是还有常珅。”
“常珅能力再大,也不能公开和皇权的对峙。所以曹灿起来了。”
“曹灿?他,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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