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祺听到这,眼神闪过些许慌张,他打断杨博展 :“当值就当值,不过,我得晚一点过去。”
说完看杨博展的反应。杨博展只盯着苍祺看,没有回复,苍祺见杨博展不说话,就当杨博展答应了,于是转身走了。
他的确有事。
陶竹篮上次被欺负差点坠马,正好被苍祺看到并救下。这件事让苍祺如鲠在喉,他思来想去,觉得含辱忍垢不能解决问题,他要找陶竹篮好好聊聊,劝他换一种方式在王府里生活。于是,他回去后快速沐浴更衣,收拾好后就去了陶竹篮的小院儿。哪知,到了才被告知,陶竹篮去校场了。
去校场?陶竹篮手无缚鸡之力,连骑马也是苍祺刚教的,校场于他这种人简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他去那里干什么?一定是挨欺负了!说完就要回去骑马去校场找。可巧,刚走出陶竹篮的院子人就回来了,二人打了个照面。
苍祺:“你去校场做什么?他们又欺负你了?”
陶竹篮一脸尴尬,无奈道:“也不算欺负,就是正常比试一下骑射。”
苍祺:“骑射?正常比试?你会骑还是会射?”
陶竹篮:“我自然哪个都不会,所以我直接认输了。”
苍祺:“然后呢?他们就罢休了?”
陶竹篮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改天请他们吃顿酒就行了。”
苍祺冷笑一声:“吃顿酒,那好办呀。”
说完,又对陶竹篮说:“还是李队长吧?”
陶竹篮欲言又止。
苍祺拉起陶竹篮的胳膊,把他往外拖,说:“走,择日不如撞日,我们去请他们吃酒。”
陶竹篮一脸惊愕:“什么?去哪请,怎么请?”
苍祺:“你跟着就行了。”
说完,吩咐随从给陶竹篮备马,又派两个人跟着,自己则骑着金宝,一起去蓬莱镇最大的酒店选酒。
让陶竹篮惊叹的是,苍祺选酒不问酒名,只看酒坛子。他专挑高约一尺半的酒坛子,张口就要一百坛。
陶竹篮:“……”
幸好这家店体量大,存货多,凑齐一百坛也费了些劲。苍祺叫店家准备车马将酒送去校场,自己一行人则跟在后面。
到了校场,苍祺又派人先去打探李队长在干什么,得知对方刚操练完在营房休息,一行人直接找到李队长的营房。经过通报后,苍祺和陶竹篮直接走进去,见李队长正在和一个个子不高,体态偏胖的中年男人说话,那人是常乐手下赵参军,但苍祺不认识。他也不想管那人是谁,自顾和李队长说:“打扰了李队长。”
李队长见他后面跟着陶竹篮,知他来者不善,却不甚在意,笑脸相迎:“这位公子是?”
这时他的上司也站起身来,笑着朝苍祺走过来,主动搭话:“这位就是刚来王府不久的苍公子吧?有失远迎。”
苍祺见他能说出自己姓氏,知道肯定是王爷身边的人。客气道:“我苍祺初来乍到,并不认识几个人,若是冲撞了大人,还请大人见谅,只是我刚才听说陶公子欠李侍卫他手下几个人一顿酒,想来陶公子对酒不甚了解,这点不如我,所以我亲自选了酒后,迫不及待送来了。”
赵参军:“苍公子客气了,校场是军事重地,不让饮酒。”
李队长本来不想说话,看赵参军都说话了,自己不说也不太好,于是说:“只是玩笑话,不成想陶公子当真了。”
说完看陶竹篮一眼。这话说的,仿佛苍祺是在多事。
陶竹篮:“是我同意和兵士们比试的,输了就是输了,我陶竹篮自然愿赌服输。”
苍祺讽刺道:“还是李队长大度,赢了比试就当开玩笑。也是,李队长平日里辛苦操练,勇武过人,带出来的兵士也都是猛士英豪,出类拔萃,哪里有机会输呢?”
手下欺负人被找上门,赵参军怎能不知晓里面的内情?他陪着笑脸:“是我御下不严,纵得他们整日没点正形儿。”
苍祺摆手,反驳道:“大人太过谦虚。李队长遵守军纪军规,只闲暇时和人开开玩笑,还离不开骑射操练,想来于民而言,谁不稀罕这样的军士来保家卫国?我本人几次听说李队长的处世为人,早就想来拜访了,所以今日借好友的机会前来,还请大人们莫要怪罪我的唐突。”
赵参军竟一时不知什么好:“这……”
李队长:“苍公子一片好意,在下自是明了。”
苍祺:“李队长明了就好。”
说完朝门外侍卫喊了句:“送到了吗?”。
那侍卫答:“已经到了,就在门口。”
苍祺:“校场若禁酒,就请大家拿回去喝吧。”
陶竹篮跟在苍祺身后没做声,心里却觉得十分好笑。他想:也就苍祺能想得出来。
赵参军刚还一脸客气,听了苍祺这些话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说:“让苍公子如此破费……实在是……”
苍祺摆了摆手:“不破费不破费,我吃住在王府,一切用度皆取自王爷。这点酒算又得了什么。”
这话一出口,赵参军脸色更不好看了。他斜眼睨了李队长一眼,暗道:看你惹的事!
李队长没有答话。
苍祺:“哦,对了,哪日李队长哪日操练烦了、累了,想换种玩法,比如吟诗作对、音律弈棋,想来找我这个好友更合适些。”
李队长面无表情,道:“也好。”
苍祺心道:这人还真稳得住。之后向赵参军与李队长拱手一礼:“酒已经送来,我的任务完成,就不打扰二位大人当值了。告辞。”
陶竹篮:“陶竹篮静候……诸位。”
看苍祺出去,他也转身跟出去。
赵参军和李队长紧随其后,要出来相送。怎料,营房门口摆满了酒坛子,乍一看这场面,实在让人震撼和心惊。酒坛子前后八排,上下重叠七层,只在房门边留出一条细缝。苍祺和陶竹篮都身形都很纤瘦,一侧身就轻松从缝隙里钻出来。可赵参军偏胖,李侍卫个子高,肩膀宽,两人都出不来,就这么给堵在营房里了……
苍祺这次借题发挥,算是出了口气,心中十分痛快。
回去路上,陶竹篮怯怯问道:“苍公子,这一百坛酒的酒钱我还……”
苍祺打断他:“酒是我要送的,钱自然我来出。你就把心放进肚子里,不要想太多。不过,经过此事,料想他们也不敢再来找你麻烦。”
陶竹篮:“钱的事可暂且不提,只怕刚刚你仗了王爷的势,回去也不好交代。”
苍祺心中一惊,刚才只顾撒气了,忘了一会还要去澜笙居当差,瞬间得意不再,说:“你说得对,我仗他的势寒碜他的兵,他会不会生气?”
陶竹篮:“不知道,我虽然来怀蜀快3年了,却没怎么和王爷说过话,不了解他的脾气。这次你若因为我的事得罪王爷,我……”
苍祺:“你什么?你也帮我出头?”
陶竹篮点头,干脆回了句:“行。到时候就说是我的主意。”
陶竹篮平日里一本正经惯了,口是心非的事他根本装不来。
苍祺看陶竹篮眼神坚定,无比认真,忽然一笑,说:“我近日来天天给王爷当佣书,相比之下,还是我和王爷走得近一些。万一他不高兴要怪罪人,我还能腆着颜向他求求情。你能吗?”
陶竹篮:“我……我的确张不开嘴。但我能认打认罚。”
苍祺:“你本来就吃着亏呢,还要认罚,还有天理吗?这事必须掰扯清楚,是他那些兵痞子先欺负你的。”
陶竹篮:“其实,李队长……”
苍祺:“别提他了,以后有人敢欺负你,你就想方设法报复回去,要不然没完没了,这怎么行呢?你背井离乡来到这,难道就是来受欺负的。”
陶竹篮勒马,人马停在原地,他沉默了。
苍祺见他停下,也勒马停住,问:“怎么了?”
陶竹篮缓缓看向苍祺,欲言又止。苍祺见他这样,追问:“到底怎么了?”
陶竹篮:“我是自愿来怀蜀的。”
苍祺:“我知道啊。”
陶竹篮:“所以对我来说,即使背井离乡,却无思乡之苦。苍祺,能在这里活着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苍祺一听这话,立即火冒三丈:“陶竹篮,合着我今天帮鬼呢!”
陶竹篮赶忙解释:“你今天帮我出头,我特别高兴,也特别认同,早在心里拍手叫好了,所以你别误会,我想表达的是我很满足现在的生活,即便是偶尔被欺负。”
苍祺:“不努力争取一下,怎知不能过得更好?”
陶竹篮:“是,我承认我做得还不够好。”
苍祺:“不是,你做得太好才会这样。你性格太温柔啦,你顾及所有人的感受,唯独不顾自己的感受。”
陶竹篮怔怔看着苍祺,不知说什么好。
苍祺策马前行,回头说了句:“我今天又迟到了,反正都是罪过,多一条和多八条也没什么分别。我得赶紧回去了。”
陶竹篮默默跟上,心里回味苍祺说得话:你做得太好才会这样。这样?这样是哪样?肯定是不怎么样的意思吧!想到这,有些失落。失落之余,才发现,苍祺陪他又是买酒,又是校场堵人,天都黑了还没吃晚饭,于是冲苍祺的背影喊:“不饿吗?要不先吃点东西再去当差?”
苍祺:“来不及了,忍忍吧。”
陶竹篮只得回了句:“哦。”
二人回到王府后就各自散了。陶竹篮回自己的小院儿,苍祺叫人把马牵走,自己直奔澜笙居。
走到澜笙居大门口,苍祺停下脚步,思忖着该怎么和杨博展交代,不知杨博展听说没有?自己提前交代,还是等他问?他问起此事又该怎么答好?从这些日子的相处来看,杨博展对陶竹篮和陶恩筝兄弟俩没什么不好,他到底知不知道陶竹篮总被欺负?如果知道我如此戏弄他的兵士,会不会迁怒于我?苍祺一边想,一边在门口来回逡巡。
“怎么不进去?”杨博展刚从外面回来,见苍祺在门口踟蹰不前,在他身后问。
“啊?”苍祺正想得投入,突然被杨博展问话,着实被吓一跳。
“我问你怎么不进去,要拖到几时?”
“哦,这就要进去了。”苍祺往门边一侧身,“大哥请。”
杨博展上前一步,走到苍祺身边时睨了他一眼。苍祺被这一眼看得脊背发凉,刚才一百坛酒将人堵门里的嚣张气焰在看见杨博展后,灭得连点灰烟儿都不剩。
“大哥,今天抄什么?”苍祺没话找话。
“《蓬莱军七十九条军纪》。”
“啊?”刚去校场堵完人,就让我抄七十九条军纪?这分明是知道了!苍祺悻悻又答,“好……的。”
到了书房,杨博展差人准备大尺寸纸张,对苍祺说:“今天写大字,七十九条抄一遍。明早贴校场。”
这是苍祺到怀蜀后第一次写大字,之前写得都是蝇头小楷或中楷,心道,七十九军纪不知道有多少字,他心里开始算计多久才能完成任务。拿到七十九条原本后,翻了翻,还好,不算很长,可以接受。
苍祺答应道:“好。”
因为很久没有没写大字了,写起来有些生涩,写到第二张纸时,才逐渐找到感觉。苍祺写的褚体,“字里金生,行间玉润,法则温雅,美丽多方。”恍若褚遂良在世。
苍祺每写完一张,就拿到一旁桌子上摊晾,等墨迹干爽后杨博展再一一规整在一起,眼见要写完时,一小厮过来通报,悄悄在杨博展耳边说了几句话,杨博展没有做声,直到苍祺全部抄完,杨博展将完整的七十九条军纪整合到一起时,已进午时,苍祺饿得脸有菜色,只待抄完回去吃饭,没想到,杨博展收好《七十九条》后,说:“跟我出去一趟。”
“出去?现在?”
“嗯,现在。”
“去哪?”
“见过鬼吗?”说完杨博展邪魅一笑。
“鬼才见过吧。”苍祺不知他又要搞什么鬼。
“大哥带你去见识见识。”
“……”这还能见识?苍祺又问。“去哪,远不远?”
“不远,就在隔壁街的百尺巷。”
“好吧。”苍祺勉为其难,毕竟饿得难受。想杨博展已经知道自己去校场堵人却只字未提,虽说让他抄的是军纪,但他反正每日都要做功课的,抄什么不是抄呢?所以苍祺心中已经很感激了,这点要求很好答应,大不了少吃一顿饭。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