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兆池逃一般,从这个偏僻的房间遁出。好像慢一步,就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操控他。
房间内,可怕的东西也许是指,中央清空的桌面上,那脱力被剥了外套的男人,桃花相映,泠雨怜红。
后台洗漱间内,因为和主会场隔着一段距离,鲜有人注意到这个藏在走廊深处的舆洗间。
玄司尘因为工作原因,找几个清净地方理理头绪,易如反掌。
不过和梳理头绪没关系,他来这里只是暂时逃避混乱的现实,好像与世隔绝,刚才的一切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
仓皇躲在这里,另一个原因,就是他的仪容仪表实在有堪风化。
都怪那疯狗!动手就动手,哪怕打一架呢,这种方式他真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看起来很好吃,才……
四周无人,那烧红肆无忌惮地铺在脸上,像是宿醉的酒鬼。
玄司尘移开目光,镜中的自己,也太……奇怪了。他不喜欢。
本来冤冤相报,这般一闹,怎么反没了脾气。
以为辛随那野狗抛下自己去找别人,但当他说正打算离开时,那野狗比他还生气。
咬的这一口,不像恼羞成怒,更像是逼急了发疯,他分明没向他逼要什么,那疯狗却觉得自己失去了全世界。
这疯狗到底在乎什么呢?他觉得有必要搞个明白,否则,下一次他再无意中踩了雷区,还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玄司尘沉默了半晌,终于也不得不面对这个被人“采撷”的自己,他小心翼翼贴上纱布,毕竟是人的牙齿,真要咬下一块肉也困难,但破了皮的口子还是有的,这几天穿衣免不了要蹭在此处,每蹭一下,都要提醒那疯狗留下的痕迹。
玄司尘握紧纱布包装,还是应该拧下那厮的狗头!
玄司尘小时候怕挨打,长大了对疼痛天然的抗拒写在了骨子里,他聚精会神将衬衫轻轻拢好,随着呼吸指尖翕动,又怕又强撑,惨兮兮像干输了架,自己舐毛的狮子猫。
终于,扣上最后一颗纽扣,他长长舒一口气。
镜中的自己,重新恢复了那一丝不苟的完美模样。
但他的眉头还是没有舒展,说重整雄风还是勉强。
“没人敢这么对朕,混账东西。”他寞寞骂道。
一想到自己在这收拾残局,那厮又去别的地方翘尾巴,他就恨的牙痒痒。
事实证明,辛兆池不仅敢这么对他,他还意犹未尽,肖想下次。
临走时,辛兆池故作姿态理了理衣袖:“连苗近都和你走那么近,你对我渗透得真全面啊,可惜了,我和苗近断了联系,你从他那什么都得不到。”
玄司尘实在烦了,只顾着试探自己是不是断了脖子。
“不如来求我?”辛兆池不记打,又凑上去了点,舔了舔虎牙,墨瞳扫过咬痕时,愈发暗。
“不过收点报酬而已。”眼中分明写着,不过让我再咬一口而已。
这段记忆,对大脑清晰的玄司尘来说,无异于一种折磨。
“小畜生……”他咬牙。
他指望从苗近那得到什么?得到对你不重样的咒骂?
虽然是他控制苗近,但他二人的关系,烂到不如和公司外的狗打架。
他和苗近不欢而散,还是刚发生的事,选择苗近做驱策人,他就做好了随时砍断缰绳的打算。
*
“你说,辛兆池这算不算违约?你说,违约的下场是什么呢?”苗近蠢蠢欲动,不安好心。
玄司尘忍无可忍:“你试探这么多次,苗近,你到底想说什么?”
苗近跃跃欲试:“我想说不能放过他。”
玄司尘手头一顿,他知道苗近还咽不下,辛兆池打算跳槽的事。
很快恢复日常,随意打发道:“也许他打消念头呢?他说了会在这一直工作下去。”
苗近一拍脑门,转了半圈,被玄司尘的迷惑发言恶心到了,说好一起当反派,你他妈自我降智。
他毫不客气:“你变傻白甜了?你没事吧?他给你灌迷魂汤?还是你打算委身于他,不搞你霸业霸权了?”
玄司尘皱眉:“你说什么疯话呢?”
他急得数遍利害,玄司尘也就坏心眼好用,不使坏,相当于手拿金刚钻,不揽瓷器活。
“他要真打消念头,查你做什么?反正FIS和他无关,砸了又能如何。”
玄司尘好像执迷不悟:“他和FIS是朋友。”
苗近恶心地直咋舌:“啧啧啧,朋友~坑你一把的别人的朋友。”
玄司尘一顿,这句阴差阳错,踩在了玄司尘软肋上。
苗近还滔滔不绝:“他是这么好心的人,这么好心怎么还怀疑齐蓝呢?天下乌鸦一般黑,谁比谁高尚到哪去,你不会真以为他义气当头,两肋插刀?都是他自己选的,什么为了别人。”
“……”玄司尘未接话,手上的文件,却停了许久没动。
别人的朋友……这句话狠得久久挥散不去,以至于他根本不在乎苗近说什么。
苗近的性子,他第一天就看清了,让他自己乱骂一通,也就消停了。
就在玄司尘以为,足够的沉默已经可以让苗近转移注意力。
对方忽然抽了口烟,悠长道:“其实……”
“上次宋覃之的照片我还留着。”
玄司尘隐约有种不好的感觉。
果然,苗近兴奋得发癫:“你觉得能不能给辛兆池添点堵?”
玄司尘很快猜到,他想将宋覃之的爆料嫁祸给辛兆池。
毕竟他是辛兆池经纪人,外人很难不相信他们二人有没有串通。
“他都要跳槽了,我奖金彻底泡汤了,当然得报复一番,出口恶气吧?”
他以为玄司尘会沆瀣一气。
不料,玄司尘冷冷警告:“我劝你打消这个念头。”
苗近对他的口气很不满意,几次三番被他否认,他忍耐告尽,扎着烟挥舞抗议:“凭什么?玄司尘,老子已经不指望他能红了,你那上次的把柄,对我也不过是一期黑名单,出来后我照样带新艺人,老子可以不听你的,你别什么都插一脚。”
“你想做什么?”玄司尘的声音变得冷淡,像是做出了让步。
苗近很满意现在自己也能压玄司尘一头,看来人疯起来不管不顾,连阎王玄司尘都忌惮三分。
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在玄司尘的工桌上坐下,将桌面推得乱七八糟。
“他现在还是我手下的艺人,我想做什么太容易了,你有没有好建议,我们造他一句私生活混乱,那他多半路人缘得塌一半……”
话未说完,一个高瘦的人影骤然起身,解开袖口,单手提着他的衣领,掼在了桌上。
“咚”的一声,听声,脑门恐怕要敷上三天的冰袋。
“苗近,看来我还是对你太纵容了。”
苗近吱哇乱叫,嘴里不干不净地乱骂一气。
玄司尘的手劲又大了一分,将想要挣脱的苗近重新按下。
“不该让你捡垃圾,该让你吃了垃圾。”
和辛兆池体力有差距,但对这种终日不锻炼的亚健康,玄司尘还是能轻易制服。
苗近一张脸被桌面挤变了形,还要大骂:“玄司尘,你有病?你他妈就是有病!”
玄司尘冷冷俯视:“我知道,你明面上和我保证老实,背地里还是会做你的恶心事。”
他提起苗近,让他听得更清楚:“但你最好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我耐心有限,他要敢有一点不属实的传言,我让你在圈里混不下去。”
好大的口气,才进圈几天,就敢说让别人混不下去。
但苗近后背升起的寒气,还是昭示,他一点都不怀疑玄司尘在吓唬他。
这个魔鬼他是真能做到!
他不甘心:“你他妈的,他又不是什么清心寡欲吃斋念佛的和尚,他孔子转世?他道德标杆?他感动拆那十大人物?你怎么就敢保证,他自己没一点问题?”
在圈里混,谁他妈没黑料啊,怎么辛兆池那傻子一有黑料,就是他苗近的锅?
这帐到底他娘的怎么算的?
玄司尘一乜,像是听了笑话,他松开苗近,拍了拍手。
“他能有什么问题?朕和他什么关系,朕不知道的事,你们能知道?”
他们可是斗了三年的宿敌,没有人比他们的羁绊更加密切。
苗近的脑子却飘到了别处:“什……什么?”什么“镇”?还是“阵”?
“朕就是恶心不属实的留言,怎么了?”
他能有什么问题?他就是年少不知司尘好,错把糙汉当块宝的蠢狗罢了。
他只是没有选择他罢了。玄司尘眸光沉了沉。
这点小事,还不至于,毁了他。
毕竟,阴晴不定的玄司尘和简单义气的苟夜,是人都知道这么选。
苗近不可置信,评价道:“疯子……”两人都是。
那辛兆池当初逼他的时候,也是这样,好像他敢动玄司尘一根毫毛,他就死无葬身之地。
好汉不吃眼前亏,苗近妥协了:“行,我不动他。”
嘴上答应,到处捣乱的心还在。
“之前我还琢磨,以你这一肚子坏水还爱屁讲究的人,怎么会纵容我给宋覃之使绊子……”原来是为了他啊……苗近怪笑。
“但我倒是期待他见到你现在的样子……”
他玩味的目光扫了玄司尘上下。
“他要是知道你为他做到这般地步,他只恨不得……”拉长尾音,意犹未尽,脑补到了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
“什么?”玄司尘轻飘飘。
苗近嘿嘿□□,缩着脖子,猥琐地指指点点:“恨不得死在你身上呢。”
说罢,像是生怕玄司尘反应过来剥他的皮,一溜烟蹿没了影。
玄司尘比他想象中还迟钝一点,轻轻蹙眉,不解其意,没多纠结,很快又风轻云淡抛之脑后。
玄司尘点茶悠悠,识人还是很有一番道理。
人言可畏是没错,可苗近算什么人?
他的话,当笑话听罢。
*
对这件事,玄司尘是处理过激,不过,他把一切都归咎于,苗近的手段太脏太恶心,他不喜欢有这样的虫豸给自己添乱。
整顿得体,玄司尘重新回到会场,暖场过后,来往交际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像是心有灵犀,一波一浪的推杯换盏,裙摆踢踏间绽放浪花,香槟色酒水,和最夺目的娇好容颜,缤纷绚烂富丽堂皇,乱花渐欲迷人眼,他们又准确找到彼此的双瞳。
隔着人潮,被簇拥着的高大男人,碧城蓝深旷如人群中的暮色曙天,他人演美人,独他饰空山。他将眸光看来,他便将瞳色接上。
渐渐黑瞳游离上下,最终落在玄司尘的领口。
那里留着什么,彼此都心照不宣。
有什么已经打响的较量,更不必多言。
玄司尘要献祭FIS打通秦盛高层,辛兆池要加入FIS抗衡他的强力拆散。
彼此的目标千差万远,说白了却是殊途同归,一个内核。
那就是谁先见到秦盛高层,谁取得赢面。
这是一场赛跑。
三年前,辛随和玄光潋赛跑,谁挥师南下占七州通衢,谁稳半壁江山,享鱼米之乡水道通便。
这个赛跑,因为二人双双穿越,已无从知晓结局。
现在,还是他二人,换了新赛道,换了新规则,换了新环境,想要夺占鳌头的雄心却依然不减当年。
只要还是那个人,总有抑制不尽的冲动,想要与他一较高下。
这次,总该有个结论了吧?
叮咚!
“违反移民安全管理条例,考核分数:-1,移民账号368”
又一声,叮咚。
“违反移民安全管理条例,考核分数:-1,移民账号369”
酒会刚开始,两人又扣两分,不意外,毕竟两人刚刚动过手,根据和谐有爱大原则,这分扣得不亏。
但只要稍稍计算,就可知,不算酒会15分附加分,他们只剩下3分空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