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仿佛没有听见那些话,又饮了一口茶,“太子莫急,先坐下。哀家当然明白你们伉俪情深,否则当初你亲自求亲皇帝,哀家可没说什么。”
她放下茶杯,“可太子你也该清楚,男人和男人不是长久之计。”
谢汀言没有回答,等着太后的继续出招。
“你瞧瞧,之前礼部侍郎拒绝皇帝赐婚,说是心有所属。他喜欢的那个男人,不过几日便和女子在外面有了孩子,礼部侍郎郁郁寡欢而死。”
太后眼神露出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你瞧瞧,为了所谓的感情,拒绝了自己的大好前程,还遭到了背叛,可不可怜?”
谢汀言顿了顿,“孤看,李大人坚守了自己的底线。”
太后被逗笑了,“底线,他的底线应当是为大庆而死,而不是为了一个带把的男人。”
谢汀言转头过去似乎要离开,太后立刻拦住他,“太子,你是一国储君,可曾想过自己这样做将来如何?”
“你扪心自问,你若是储君却无后嗣,大庆会掀起怎样的风波?若你能坚持,那虞晔呢,他可以坚持吗?你若登基之后,难道中宫要是一个男人,岂不是贻笑大方了。”
太后站起身,走到了谢汀言面前,谢汀言故意装作愁眉苦脸的样子。
太后断定果然自己的这番话让太子动摇了,她又拍了拍太子的肩膀,“太子,所以不论如何,你身边多个女人没有坏处的。”
“再说了,虞家如今就剩虞晔一脉,他不可能也无后啊。虞晔本就是你强行下嫁,他对你的喜欢能有多少呢?到时候他和李大人那个情郎一样,拍拍屁股可就走人了。”
谢汀言的眼神越来越浮动,他看向太后,露出了一脸纠结的表情,“皇奶奶……”
“诶。”太后让他坐下叹了口气,“看来你不是不懂这个道理,再说了你当初喜欢虞晔,卢筠始那个老东西也告诉我了。”
谢汀言仿佛被戳穿的样子,“他,他告诉您什么了?”
“你当初选择虞晔,是不是为了巩固自己的位置?”太后笑了笑,“傻孩子,您是皇帝的太子,这一点不会改变的,哀家也从来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谢汀言良久点了点头,“虞晔受父皇重用,的确可以为我所用,如今也同样,您看他在山东和河南所办的差事果然不错。”
他微微昂了昂下巴,“但孤对他并非全然无感情,也有些担心他事后对孤的背叛。方才听皇奶奶这么一说,孙子这才明白了。”
“你懂得就好,所以你如今房中带个女人,也是提醒他端正自己的位置,你是大庆的储君,还需要他的置喙吗?”
谢汀言却摇了摇头,“皇奶奶这不妥,我如今在外有公务,这事儿传到父皇耳中不好,不妨等回了上京再……”
太后了然于心,“这是自然。”
谢汀言与太后浅聊几句之后便离开了,顺全在院门口等着,谢汀言踏着步慢慢地像院门走去。
他猛然跑到廊下的角落,胃酸反噬着谢汀言喉腔,开始不住的干呕。
像是肥肉和血液融合一般裹住了自己的胃和喉咙,叫他恨不得将内脏都翻出来,谢汀言吐得嘴中泛苦,浑身冒汗。
太恶心,这些人哪个不是各怀鬼胎,他故意拖住太后,就是为了让他们现在不会对虞晔下手。
等顺全找到他时,谢汀言卸力的靠在柱子上。
“殿下!”顺全立刻掺住他,“殿下,这是怎么了,您怎么浑身冒冷汗。”
“太恶心了,顺全,为什么?”顺全一把撑住了他,流着泪说道:“殿下,您受苦了,您受苦了……你为什么要顺从太后的话呢?”
谢汀言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迟则生变。”
顺全将谢汀言搀着离开后才缓缓开口,“殿下,按照您的吩咐,定西候来时,我并未阻拦。”
谢汀言脚步一顿,“他听见了。”
笃定的语气,随后谢汀言面若死灰,“他定然恨我,定然恨我千百倍。”
他强撑着,“我去找他,和他解释!”
顺全回想刚才怒气冲冲的定西候,他担忧的搀着太子回到了住所,但虞晔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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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帐外的破山上,虞晔驾着逍遥疾驰着,他一股脑地冲到了山顶上,俯瞰南阳城。
东市丹楹刻桷,显露人间生机,那酒气钻入了鼻腔当中。
虞晔扯过马背上的酒馕,痛饮一口,瞧着天上的星罗棋布,心中泛起酸涩和痛楚,叫他无处发泄。
他不敢回想方才的场景,敲门的手从期待到落下,最后生出了无尽的恨意。
利用还是欺骗?嘴里的酒变成了西北的烧刀子,难以下咽,吞进无数的碎琉璃,扎得五脏六腑,扎到了心里。
原来,所谓的喜欢、欣喜,到如今还在欺骗自己。
虞晔自嘲的笑了笑,他甚至埋怨自己为什么听见了这番话,若是什么都不知情,自己还能心甘情愿的为了太子,去做那个垫脚石。
可惜,天不遂人愿。
为什么?虞晔攥紧了手中的酒馕,醇香的酒液顺着他的手流在了地上。
为什么谢汀言要如此糟蹋自己的真心,明明昨日两人情投意合,今日变成这幅模样?
他对自己的喜欢,竟然都是装的吗?
除了争权斗狠,感情就像是身外之物,竟能演戏到这般程度,那自己的吻呢?
昨日春宵,是不是让他恨不得杀了自己。
“哈哈哈哈哈哈,为什么,为什么?”男人缓缓蹲下,眼角悄悄地划过两滴眼泪。
逍遥见到主人的样子,疑惑的歪着头,用脑袋蹭了蹭虞晔的手背。
虞晔攥住了逍遥的马绳,粗粝的绳索让他逐渐冷静下来,就这样紧紧攥着,他在山上坐了整整一晚,山间的风将他所有的眼泪吹干,也将虞晔的心软彻底收了起来。
如今他所求只有一事,解决卢筠始,奔赴西北大营。
下山的路他没再折腾逍遥,收拾了下脸色回到了营帐中。
可刚一进去,就碰见了一个现在最不想看见的人。
顺全站在主账外,见到虞晔回来了立刻上前,“侯爷您可回来了,太子殿下有事和您……”
顺全话还没说完,虞晔直接打断了,“顺全公公,主账重地不可随意入内,若是太子殿下在内,劳烦您让他去别处,我须得立刻处置军务。”
顺全愣了愣,定西候话语中的生疏让他明白坏事了。
然后直接跑进了主账中,刚一掀开就发现太子就在一帘之隔的地方站着。
谢汀言眼神有些无措,他看向虞晔,一夜未见的面庞上满是憔悴,起了胡青之后,衬得俊逸的脸十分疲惫。
让他顿住脚步的是那双眼睛,往日看向自己满是欣喜,如今宛如冰窖一般。
“虞晔。”
谢汀言知道昨日是自己没有提前告诉虞晔,这些告诉太后的话,不过是障眼法,是怕卢筠始和太后联手起来害他。
叫虞晔故意听见,也是障眼法,可是连谢汀言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不提前透个底。
他害怕,害怕自己真的和虞晔走到了那一日。
谢汀言想再开口,结果虞晔直接越过了自己,坐到了主位上,“太子殿下,下官是行军主帅,殿下是点粮官,若以后无事,还请不要随意进出,若有事让安福通报便是。”
他全程没有看谢汀言一眼,谢汀言愣了愣,“虞晔,你要和我再不相见?”
虞晔的言外之意正是如此,他又说,“太子殿下果然聪慧,下官恕不送客。”
谢汀言直接大步走到虞晔身边,俯身揪住他的衣领,虞晔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错愕。
谢汀言语气急切的说道:“你看着孤,孤是你的客人?你这辈子再也不见?你能不能听我解释。”
谢汀言见虞晔没有说话,他松了口气,立刻开口,“昨日太后之事,本是……”
谢汀言后面的“欺骗”二字还没来得及说,虞晔已经厌恶地扯开了他的手。
“太子殿下若是愿意呆在这,就呆在这吧。”
他利落地站起身,脸上已经恢复了从容,直接跨过木几走了出去。
只留下了谢汀言和顺全两人,谢汀言被他起身的动作挤到了一旁,撞上了身后的博古架。
疼得眼睛都没眨一眼,只是盯着虞晔的背影,回想起自己昨日的话,回想到成亲之时,在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时候,眼泪已经落了下来。
顺全吓坏了,立马低头请求,“殿下,您先去休息一下好吗,昨日为寻定西候整日没睡,奴才去刚告诉定西候,你放心。”
顺全说着要往外走,谢汀言粗糙的抹过自己的眼泪,他声音沙哑,“顺全,别去了。”
谢汀言的脊背仿佛遭到了重重的打击一样,肩膀有些发抖,“别去了,孤以后不必烦他便是。”
他的脚步变得迟缓,又像是烙印一样,一步一步刻在了营帐当中。
虞晔就在校场上,看到了谢汀言转身的背影,他心脏疼得厉害,方才自己起身是不是将他撞疼了?
虞晔又叹了口气,咽下反酸的眼眶,他娘的,这所谓情爱太苦了,他警告自己不想了,以后和自己再无任何瓜葛。
等到,等到回转西北,缘分就到此为止了。
他强迫着自己练剑,闪过老吕在西北的模样,家国在前,岂能放纵自己沉溺儿女情长。
安福在一旁等着,却怎么都开不了口。
他不知道侯爷怎么了,侯爷从小独立,心疼夫人多次和王氏对抗。参军三年,身上的伤数不胜数,为什么还是这么孤独。
昭贵在一旁学着剑,也忍不住打量,虞晔只是瞪了他一眼,“又在走神!”
昭贵立刻道歉,在紧张的氛围下继续了练剑。
这天夜晚,虞晔喝得酩酊大醉,在和过去选择道别。
作者有话要说:小虐一下,很快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