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汀言与顺全配合得当。
他双眼无神地跪在地上,似乎没意识到顺全在说自己,只听到虞晔二字时,稍有反应。
皇上看在眼里,是又气又喜。
气他不顾自己的太子大位,喜的是这情感缺失,或许有救。
宫人大气都不敢出,刘公公扫着堂下那些个奴才。
之后还是皇后闻声赶来,“皇上,若这虞副将对太子的病情有益,不妨让虞副将作了太子的陪读,岂不是更好?”
皇后也不想来,太子是先皇后的儿子,本就与她无关。
更何况皇上和太子的事情,向来不许其他人置喙,这次事情闹得太大,她这个继后不得不出面缓解。
庆顺帝倒是被劝动了,但谢汀言却动都未动。
又一个杯子砸下来,“你看看他那副样子,像是同意吗?你若是要和男人在一起,要如何开枝散叶,你对得起列祖列宗吗?你竟然还想下嫁!”
谢汀言明白,自己必须来一剂猛药了,不然迟则生变。
“父皇”,他说完极重地叩了整整九次响头,连庆顺帝都被惊到了。
“母后临走前,让儿臣要幸福。”他又继续叩首,殿中只剩下了谢汀言不断磕头的声音,其余人恨不得连滚带爬。
谁都知道,先皇后是皇上的软肋,太子看起来脑袋木,结果说的话吓死人。
上座良久,指着谢汀言,语气怒极,“你……你,你长本事了,拿你母后来压我。”
谢汀言终于停下动作,只是一双眼睛恳切地看着皇帝,额角的血缓缓流下。
事情闹得这般田地,庆顺帝回想先皇后,忆起往昔,总是不由心软。
这是他与涟漪唯一的儿子,他终究是无法狠心看到儿子为了一个人,闹出这副模样。
最终皇上也不得不同意赐婚一事,虞晔就是这当中最大的变数。
想到几日前这殿中的模样,皇上语气落寞,“给他封了侯,还要抢走太子,哈。”
他转身又说,“宣定西候进来。”
虞晔进殿,低头叩首,“微臣参见陛下,恭祝陛下圣安。”
紧接着虞晔向前伏跪大拜,“罪臣愚钝,恐有负皇上所托,还望皇上收回成命。”
庆顺帝有些怒意,想到谢汀言为了这桩婚事,再看虞晔拒绝的模样。
“哦?你自称罪臣,又有何罪之有啊?朕刚加封于你,你这罪臣之说从何而来啊?”
所谓帝王心术,强大的压迫感让虞晔咬了咬牙,“罪臣常年混迹行伍军旅,行事肆意,承蒙皇上关怀,但与太子一事,唯恐有负太子情意。”
虞晔抬头看去。
凶猛的狼王似乎打量着勾走自己崽子的外人,庆顺帝冷言道:“情意?定西候,你既然知道情意二字,朕也放心了,相信你也不敢辜负太子的心意。”
说完又沉沉点了一句,“当然,还有朕的。”
是了,自己的候位才刚刚受封。
虞晔一听这话瞬间明白,这道赐婚,果真是太子的意思,而皇上竟然也同意了,不管他喜不喜欢,他必须答应这桩婚事。
但太子到底为什么看上自己了,太子对外冷视众人,那日也并无热切。
或许是虞晔疑惑的眼神太过明显,就连庆顺帝也在心里问一句,为什么?
看着虞晔生得不错的面皮,庆顺帝心气更加不顺了。
都说女大不中留,怎么如今是儿大不中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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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紫宸殿出来,虞晔抬头看了看天,明明是个大晴天,却让他感觉通体深寒。
他深谙自己是没有拒绝的权利的,所谓天家命令,是恩是祸都得受着。
难不成自己真与太子成婚?
就在一旬以前,虞晔从来没想过自己的人生,会是这种走向。
他脚步一转,他就算认命,也要认个明白。
随手拦住了一小太监,“劳烦请问,我受吕老将军所托寻太子,东宫该何处去呢?”
小太监信以为真,给他指了方向。
东宫门口,太子的贴身太监顺全让虞烨进去,“定西候请进,殿下正在等你。”
虞晔迈过门槛,不知怎的总觉得自己这一迈,有什么事情正在无法挽回。
绕过大门,还没有到主殿,虞晔便见到了太子。
飞檐阁里支了张贵妃椅,四周被玉面屏风挡着,太子靠着椅背似乎在打盹。
白貂绒的披风上,用金线绣着金蟒纹样,将人彻底包裹来,怀里还捧着汤婆子。
暖炉的光从打在他的脸上,面容白净,一双上挑的桃花眼微阖着,亭子里雕梁画栋,悬着一颗夜明珠,衬得太子倒真像是天上之人。
就是脑袋上,好像顶了个疤。
虞晔虽无龙阳之好,但也难免一楞。
他刚想让顺全去叫太子,结果刚才一院子的下人,居然全不见了,这是给自己制造机会?
虞晔心想:谢谢,真用不着。
他缓步走向飞檐阁,暖意倾倒而来。
生人的气息让太子慢慢睁开了眼,发现来人竟然是虞晔后,眼睛明显亮了几分,只是半晌不说话。
月圆之夜那场相遇,虞晔就知道太子如今行为愚钝,他便主动开口,“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嗯”,只听见太子摩挲着怀里的物件儿,答应了自己一声,“请坐。”
太子似乎见到自己有些紧张,等他一坐下,太子似乎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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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汀言本就是装睡,没想到虞晔真的坐下了,男人高大的身形,挡住了上面钻进来的冷风,让谢汀言很是受用。
坐下之后,两人的距离被拉近。
见到太子的小动作,虞晔也下意识摸着自己的大拇指,那里本来有枚扳指,他思考下意识会转动着扳指。
但被自己送给老刘的儿子了,他还没来得及物色个新的。
太子似乎正眼都不看他,这是喜欢吗?可不喜欢,他这么紧张干嘛?明明那日还不是这个态度。
顺全躲在暗处,看到虞晔坐下来,眼皮一跳,据说定西候急匆匆赶来,可别与太子较劲。
虞晔一口茶含在嘴里,主要他看太子这幅含羞模样,让他忍不住怀疑,自己的魅力有这么大吗?
“微臣有一事不明,特意叨扰太子,希望太子能给臣一个答案。”
虞晔放下茶杯,转头看向太子,眼神有些犀利,“太子殿下,真的心悦臣吗?又为何向陛下求婚呢?”
在虞晔看来,整件事情太荒谬,简单来说,就是他不相信。
莫非太子是装的?虞晔脑中闪过这个想法,却又找不出证据。
谢汀言原本是借这个机会,再探探虞晔的为人,顺便找个理由把他打发走。
在婚礼大典之前,自己与虞晔没有见面的必要,听虞晔这么说,他又不得不卖弄自己的情谊。
他转头看向虞晔,眼神似乎不太高兴,语气有些固执,“心悦,自然久是心悦。”
太子这解释还不如不说,虞晔又言:“望太子宽宏大量,臣希望先立业再成家,如今大业未定,于婚事无盼。”
虞晔觉得自己就差没把“拒婚”挂在嘴边了,可他看太子那油盐不进,仿佛什么都没听见的模样,不由得紧皱眉头。
太子尽管不表露情绪,但毕竟做了多年的储君,这些年来什么时候不是呼风唤雨的。
太子睨了虞晔一眼,“我心悦就行。”
虞晔自觉阐释这句话,意思是管你喜不喜欢我,现在是我喜欢你,要和你一起,你听着命令就行。
他突地站起来,身上的袍子发出响声,显露出虞晔的火气。
虞晔语气阴沉,又为自己的命运感到悲凉,他知道,太子这边是行不通了,“太子是储君,下官也不便再说什么,告辞。”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身后传来杯子摔碎的声音,他直接被东宫侍卫拦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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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公公又进紫宸殿了,“启禀皇上,定西候他,”说完顿了顿,庆顺帝问道,“他怎么了?”
“他往东宫方向去了,刚差人去瞧了眼,好像不太愉快。”刘公公说完,悄悄抬眼看了眼庆顺帝的反应。
“?”
庆顺帝也疑惑,这小子去看汀言做什么,难不成是去找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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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晔刚站起来,就被东宫的侍卫拦住了,转头见太子起身朝自己走来。
呵,果然是皇室宗亲,就算是脑袋坏了,这权贵模样也丝毫不减,这是虞晔给太子下的评价。
谢汀言好整以暇地看着虞晔,他并不生气,如果是自己遭到莫名成亲,自然心里也是不痛快的。
端看虞晔这个态度,倒是个直脾气,“定西候,不妨留下用膳吧。”他倒要看看,这定西候还能对自己发什么火气。
虞晔皱眉,这人方才还颐指气使的模样,如今又邀请自己吃饭是什么意思?
两个人面前支了个小桌,桌上面咕噜着锅子,让给虞晔难以下咽,可他却无法违背太子的命令。
他坐如针毡,谢汀言也暗中打量,其实两人这顿饭吃得都不是滋味。
虞晔不过吃了两口便落筷告退,谢汀言也暗自松了口气,他想起吕怀忠曾说虞晔是个混不吝的。
虞晔这一遭走后,心里揣着一份认命的郁结和几分愤恨。忍不住苦笑,自己若真的执意回绝,恐怕不说这个候位,就连回西北的机会都没有了。
回了府中,还被他爹逮住了,“老四,听说你今日与太子见面了?”
虞绍廷显得也有些兴奋,自己儿子竟然能入太子的眼,那自己岂不是太子的岳丈了?
但按照太子这个情况,将来谁继承大统可不一定,虞绍廷想到这,又显得有些担忧,那自己要站队太子吗?
虞晔瞧不上他爹这幅样子,若不是他的侯爷府还没划下来,他真想立刻带着他娘搬走。
和虞绍廷敷衍了几句,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开口问道:“爹,太子这等尊贵,为何没有太子妃?”
虞绍廷一脸这你就不懂了吧的眼神,“太子万金之躯,寻常女子岂能作妃?原本皇上相看的是当朝宰相的嫡女卢静娴,但恰逢太子出事,此事就不了了之。”
他看了眼虞晔,“要不然,哪儿还轮得到你,上京不知道多少人,眼巴巴地做太子妃呢。之前钦天监要给太子冲喜,这些个贵族女子,也早就嗷嗷代嫁了。”
说到这,虞绍廷还满脸嫌弃,“可惜你那几个妹妹不争气,太子不入眼啊。”
虞晔嗤笑,轮到自己,他可没这个想法。
“皇上选太子妃,首先看的是家族势力吧,爹,你怎么不说是你自己不争气啊。”
说得虞绍廷哑口无言,虞晔撇了撇嘴,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的虞晔:太子那厮
后来的虞晔: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