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贵吃了饭,洗了澡,还穿了一身干净暖和的衣裳,他不知为何很想哭,但想到娘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
他看到昨日那个书生,此刻早不是那副打扮,他就知道自己被骗了。
他愤怒至极,跑到吴笙面前,“你,你这个骗子!”
吴笙架住了他,“我可不是骗子,我是来救你的,小黑娃!”
昭贵愤愤不已,恨得牙痒痒,他看见另一个吊儿郎当的男人开口问他,“小孩儿,你是从哪听说金莲教的?”
昭贵心中警铃大作,“关你何事!”
另一人冷冷问道:“你若如实回答,我们保证你娘和你平安无事,还能治好她的病。”
昭贵的软肋就是他的娘亲,他看着宅子和眼前的人,大概知道自己是无法反抗了。
随后说出了来龙去脉,一月前他就听说金莲教了,当时是隔壁的婆婆摔了跤,原本以为命不久矣。
结果他家里就去金莲教礼拜,给了不少钱财换回了一颗药,然后那婆婆就好了起来,整个人更有精神了。
昭贵就起了给他娘也求一颗的心思,但自己身无分文,他就按照跑到金莲教的地盘上,也就是破庙附近。
直到前几日,那白袍教使唤他前去,问他可想接受教化,这样才能救娘亲,昭贵自然毫不犹豫的点了头,也就有了虞晔看到的那一出。
虞晔哑然,“你是说,在那天晚上之前,白袍教使就主动找上你了?”
吴笙也觉得奇怪,“他图黑娃什么?没钱没权的?难不成真是好心人?”
“你觉得可能吗?”虞晔回答,“昭贵,你喝了圣水,有没有什么变化啊?为什么他们昨日不在呢?”
昭贵只有摇头,他说,“我也不知道。”
谢汀言又喊了个大夫,给昭贵看看身体,检查他是否有恙。那大夫给昭贵把脉皱着眉,“小友多大了?”
昭贵似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嗫嚅着,“……十五了。”
“什么?”吴笙先惊讶,“你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竟然十五了?”
的确,昭贵身材瘦小完全看不出他已经十五,吴笙想起自己十五岁的模样,不由得更同情昭贵了。
身高的确是昭贵的难言之隐,他良久沉默不语。
那大夫也不再多说什么,“小友应当是生长迟缓,之后要多多注意。”
发现昭贵的身体没有其他毛病,这才离开了。
谢汀言察觉到了昭贵的尴尬,他看着昭贵,轻声说着:“昭贵,这几日你暂且住在这里,你娘稍后就过来,希望你能配合我们。”
昭贵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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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众人散去,虞晔忍不住好奇,“所以卢桂宝到底去哪了?”
谢汀言也面露难色,“查不到芳娘的行踪,她的旧宅子已经荒废很久了,最近一次是在城东,发现了她的痕迹。”
正说着,昭贵的娘到了,她脸上竟有半分喜气。
见到虞晔和吴笙,她立刻俯身,“多谢大理寺少卿和定西候。”她没拜见太子,却能精确的说出这两人的名字。
“你认识我?”虞晔肯定。
昭贵娘点头,“民妇绮桂见过两位,之前昭贵他爹曾领我出去,见过二位两面。”
昭贵娘对着三人感恩戴德,说着说着她便和昭贵哭了起来,“多谢吴大人今日带我看病,我这才知道原来我这病还算有救。”
虞晔见不得这种场面,他摆了摆手,“您和我娘差不多大,我就叫您一声桂姨吧。”
桂姨不敢受,但拗不过虞晔。
他们又问桂姨听说过金莲教没有,桂姨点头,也说了和昭贵一样的经历。
虞晔叹了口气,这几日他们广泛搜集金莲教的事迹,但都不过蛛丝马迹,似乎被人刻意抹去过痕迹。
但在这时候,桂姨却又开口,“前几日昭贵出门打猎,我家里倒是来了个人,她似乎和金莲教有点关系。”
桂姨接着说,“她来讨口水,问我怎么一个人,我说儿子出门打猎去了。她似乎觉得很新奇,和我套了些近乎。”
桂姨神色疑惑,“她说她羡慕我和儿子关系融洽,说自己不知道怎么和孩子相处。然后她说,自己其实有些年没见过孩子了,孩子要是再这样,她就要去找金莲教帮帮忙了。”
谢汀言紧皱着眉,这女人怎么这么像芳娘,他和虞晔对视了一眼,都想到了芳娘。
桂姨又说,“我一听什么金莲教,我就觉得不喜欢,和她聊了几句,就把她支走了。-
等桂姨离开,虞晔好奇的问,“难道那个女人,就是芳娘?”谢汀言立刻派刑部的人去城门东郊的村子去查探,再派人去问卢家。
谢汀言还是不敢确定,这边大理寺的人又回来了,确认了城东女人的模样,和芳娘的画像一模一样,确实是她。
看来那个女人就是芳娘,那她把卢桂宝又藏到那里去了?当务之急,是立刻救出卢桂宝,这孩子恐怕对芳娘如今也是恐惧至深。
虞晔看着上京的地图,城东偏僻,人员杂多,要怎么救?该怎么救?
这芳娘如今看起来和金莲教关系匪浅,虞晔还是决定从芳娘的行踪下手。
有人来报,芳娘出现在了城东的宅子里。
虞晔先走一步,迅速带人前往城东,暗中埋伏在房屋附近。只瞧见一个通体黑袍的女人,连容貌都瞧不见,进入房间后大约过了一刻钟才出来。
手里拎着一个包袱,看起来是收拾了些衣物,出门的时候还警觉地朝着四周看了看,然后朝着破庙出发了。
虞晔皱了皱眉,这黑袍女人让她多看了几眼。趁没人立刻翻身进屋子,屋内没有小孩居住过的痕迹,也没有卢桂宝的线索。
他想到了一种可能,“难不成,卢桂宝在破庙?”虞晔神色大慌,想着刚才芳娘寻的几件衣服,分明是小孩穿的。
“坏了,她居然敢把孩子放在□□里面!”
他带着兵拔腿就追,来到破庙后发现,今日破庙门前门可罗雀,俨然一幅死气沉沉的样子。
虞晔又看到了那个黑袍女人,她应当就是芳娘。女人不时还回头看看,她走到了那个密道屋子,门内仆从见她来了,立刻给她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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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娘进入房间后,转动着炕上的机关,随后一条笔直的楼梯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缓缓下行。
昏暗又潮湿的环境,只有墙壁上的火把滋滋作响,芳娘大约走了半里的距离,才渐渐听到了些声音。
她走得越近,就越加明显。很快,眼前变得开阔起来,有人迎了上来,正是那白袍教使。
白袍教使冲她行了个礼,“参见女使,小公子今日没有哭了。”
芳娘这摘下兜帽,她连忙走进屋子里,看见角落里的卢桂宝神色恍惚,前几日哭得眼睛都肿了。
“小宝,娘来了。”
芳娘神色温柔,卢桂宝看见她却是一脸惧意,“你别过来!你不是我娘!”
他今年不过才八岁,离家最远也就是年前偷跑出京,被那个吕爷爷找人带回来了。如今自己根本不知道来了哪里,这个老妖婆说是自己的娘。
他不信,他娘绝对不是这个样子的。
“你走!你走!”
卢桂宝又要哭了,“放我出去,我要爷爷,我要爷爷!”
芳娘神色变得癫狂,“你爷爷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他拆散了我和你爹!你知不知道!”
芳娘紧抓着卢桂宝的手,勒得卢桂宝手上都是红印子。
那白袍教使立马拦住了芳娘,“女使,小孩羸弱。”
芳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她又抱着卢桂宝,不住的哭诉自己的不易。
卢桂宝看着眼前这个女人,他只想快逃,爷爷快点来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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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芳娘冷静下来后,她又将卢桂宝关在了房间里。她冷着一张脸,问白袍教使,“今日的圣水,众人可饮了?”
“回女使,都喝了。”
芳娘锐利地扫过前面那些饮酒作乐的人,“这些人,明日加大用量,他们太吵了。”
“是。”
轰隆——
地面上似乎传来了震动的声音,芳娘顿时察觉不对,“戒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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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队二队跟着我,三队四队城外河沟守住!”虞晔打算瓮中捉鳖,迅速派人转告刑部和大理寺,自己领兵从西山出来了。
吴笙被他的莽劲给吓住了,从大理寺急急忙忙地赶来,只瞧见虞晔一脚踹开了甬道的木板,随后带兵入内,下面的嘈杂声不减。
吴笙和他对视一眼,还是跟着下去了。
“火器营!”
西山军营的火器兵应声,虞晔开口,“给我轰他一枪!”
他们困在地下,没有其他出口,这边堵死,好让这些乌合之众无法回流。随着轰隆一声响,虞晔听到了他们的尖叫声。
芳娘一愣,有人竟然充当自己的尾巴来了,她急忙往出口方向逃跑。
很快厮杀声连成一片,那些刚才还载歌载舞的人,如今在官兵之下,早已手无缚鸡之力。
吴笙翻身上桌,掏出官排,西山军列阵两旁,“大理寺查案,谁敢造次!”
一些寻常百姓一瞧立刻怂了,瞬间不敢再动。虞晔扫视人群,那个黑袍女人想要跑。
虞晔快速靠拢,就看见从那座黄金牢狱中,跑出来了更多的人,至少几百,不,至少上千。
数千人的冲击,瞬间让官兵的防线被破。形势紧迫之下,虞晔带来的人数过少。
刚才还老老实实的那些平民,立刻站了起来也跟着推嚷。
趁着乱,虞晔挑枪顶住人流,让人立刻去带增兵。那几个教众趁乱,直接将官兵打伤了,白袍教使的功夫竟然不差。
虞晔迎上他走了几个回合,觉得怪异,这人在收着力度?
他枪出如龙,眼睁睁看着芳娘从白袍教使的身后逃走,虞晔一急,结果不知从哪来的石子儿,打在了芳娘的肩上。
这一下必定出血,芳娘脚步踉跄,朝着小屋子走去。然而虞晔紧追不舍,白袍教使视乎被一个小兵缠住了。
芳娘看着靠近的虞晔,顿了顿还是朝着出口的方向跑去,口吐鲜血。
虞晔本想继续追踪,还是吴笙喊了一声,“孩子!虞晔看看卢桂宝!”
虞晔捏着枪才愤恨转身,一脚踹开了屋子,瞧见角落里躲了个孩子。
正泪流满面的,不是卢桂宝还是谁?
卢桂宝从刚才就听见一片混乱,没想到有人踹开了房门,居然当时那个护送他的将领。
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哥哥,救救我,我要爷爷!”
撕心裂肺的哭声,虞晔立刻将他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