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的太子果然耐不住,不多时便站起来,“父皇,儿臣有事奏。”他从怀中拿出诉纸,转交给了刘公公,等庆顺帝过目。
庆顺帝笑了笑,接过诉纸,“太子果然只在政事上,对朕有这般多的言语。”
谢汀言垂眸,没做回答,虞晔也低头不语。
片刻之后,看着庆顺帝的眉心越来越皱,谢汀言这才开口,“虞大人为徐必功挪用了十万两白银账,添到了年初的行宫开支上。”
虞晔下意识攥紧了扶手,只听见太子接着说,“晋王呈交上的账本,清楚地记载了这半年以来,虞大人收受徐必功的种种贿赂。”
“从这些看来,徐必功的确曾向虞大人求助。如今徐必功正在押解来京的路上,想必到时一问便知。虞大人提到的徐与丁关系匪浅一事,也有待考证,诚然,丁大人的包庇之嫌疑恐不能排除,请父皇明察。”
庆顺帝看着罪证冷笑一声,“好个巡抚与知县,上下沆瀣一气,贪墨五十万两。”
他看向刘公公,“此前两江总督请旨入京?”刘公公赶忙回答,“算算时日,今日应当就到京了。”
“李善祯是不是也今日回来?”庆顺帝提起了钦差,“都是今日回来,那朕倒是听听他们去了一月,给朕查了些什么。”
“太子有什么想说的?”庆顺帝看向谢汀言。
谢汀言沉思一会,“虞大人行事狂悖,半年来为徐必功做了不少腌臜事。徐必功在绍兴良田万亩,如此看来,两江的官员,恐怕都有失察之罪。”
庆顺帝神色不明,摩挲着手里的纸张,“你俩今日暂勿出宫,陪朕瞧瞧这场大戏。”
虞晔听到这,明白时机成熟,他立刻跪下叩首,“微臣有罪,父亲屡犯律令,恳请皇上降罪。”
谢汀言立刻上前一步,挡住了半边虞晔,“父皇明察,虞大人罪责恐牵连全家。但儿臣以为,定西候定不知情。”
庆顺帝瞥了他俩一眼,就连虞晔没想到谢汀言会为自己开脱。
庆顺帝打量着虞晔,“古人云,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这做父母的要是犯了错,做孩子的里当劝诫。”他起身抚须,“若以此迹论罪,你的确难辞其咎。”
“可古人还有一句,那就是不知者无罪。你远赴西北三年,家母受冷,你父亲的事,又与你何干?倒是你那些弟兄,恐怕不明白古人的含义啊。”
听到皇帝这样说,虞晔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思考母亲的话后,他又行一礼,“多谢陛下宽怀,但虞绍廷毕竟是微臣父亲,微臣……”
他难以开口的模样,让皇帝直接打断他,“所谓阿意曲从,陷亲不义。你惦念着他是你父亲,想要为他开脱,才是真正的陷他于大不义。”
虞晔久久俯身再起,似乎为皇帝的宽容十分感涕。
庆顺帝想到上朝还有一股子糟心事,把他俩赶了出去,让他们去瞧瞧太后和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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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晔跟在谢汀言身后,等虞晔把江应弦那封信交给谢汀言时,谢汀言问了一句,“此乃何物?”
虞晔见他拿着书信里外翻看,“一封信,江应弦给的。”
谢汀言察觉到不对,立刻翻开一看,一封徐必功向虞绍廷求助的信,落款也是徐必功。
谢汀言快步走进书房,“侯爷怎么会有这封信?”他寻阅书架,他记得年前徐必功有给他递来请安的折子。
虞晔靠在桌子上,说了江应弦来找自己的事情。“我爹只收到了一封信,那封信是江苏巡抚的人带去的,落款却是徐必功。真正徐必功的人却已经死了,也就是说那封信其实是伪造的。”
“巡抚的目的,是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可两人的对话中,徐必功在朝廷不止一个靠山,看来这个人就是丁泽河背后的人。”
“要保住丁泽河,朝中哪位最积极呢?”
虞晔的话一针见血,谢汀言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推到了这,可这一切都是推测,要等证据。
“口说无凭。”谢汀言扯出一张折子,与信上的字迹细细对照,虞晔也上前查看。
他虽不懂书法,但凭感觉,这两封信出自一人之手,“这是徐必功的请安折子?字迹一模一样,如此看来,丁泽河把我爹推出来,是为了保全自己和他背后的人。”
虞晔冷笑一声,“官场如墨汤,恐怕谁进来,都无法濯清涟而不妖。”他看向谢汀言,“太子准备什么时候上交这封信?”
谢汀言转过头来看他,“侯爷要保虞尚书?”
虞晔嗤笑了一声,“保他?怎么可能?我只是想看是谁在背后舞刀弄枪罢了。”他正面迎上太子的打量,“怎么,殿下不信我?”
谢汀言良久摇摇头,紧盯着手里两封信,思索片刻后神色轻快,虞晔看他觉得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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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中窥豹,叶晃眉梢,紫宸殿中风声鹤唳。
堂下跪着徐必功、虞绍廷、丁泽河三人,三省、刑部、户部列两旁。
钦差李善祯奔波一月,终于回到了上京,户部侍郎于子伯此次一同办理两江盐运,势必给全天下一个交代。
两江总督也请旨入京,虞晔按照品阶站在后侧,一场好戏即将上演。
李善祯率领一众人员跪拜行礼,“微臣不负嘱托,将罪臣徐必功、丁泽河二人押解进京。还有盐商阮家,此刻正在天牢中严加看管。”
“爱卿平身,你来给朕说说,这内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是皇上。”
李善祯上前一步,呈上了徐必功与阮家勾结的证据,还有江苏巡抚丁泽河,多年来曾收受百官贿赂的账本。
“绍兴知府徐必功、盐商阮家,二人狼狈为奸多年,欺行霸市、□□百姓,绍兴民生多艰。江苏巡抚丁泽河,此人与徐必功关系密切。且微臣探查,丁泽河在江苏收受贿赂成风,许多官员都被迫送礼,此乃他的账本记录。”
李善钦又言,“盐运一案中,丁大人恐有包庇嫌疑。”
他呈上证据后,丁泽河面色如灰,他的账本是何时被李善祯拿到手的?他偷瞄了一眼晋王,却发现晋王不曾看他。
李善祯话音刚落,户部侍郎于子伯站了出来,“微臣有证据补充。”
他拱手行礼,“由于初到江南之地时,我与李大人分开查探,事后回京路上微臣见人员众多。因此有项证据,不曾禀告李大人。”
“还请李大人转交给圣上。”于子伯递给了李善祯,李善祯冷面瞥了他一眼,双手接过,“烦请圣上过目。”
庆顺帝视线在两人中间打转,他随手一指,“老二,你瞧瞧。”
谢丰涟被点名,恭敬接过,一打开面色慌张立刻关上,“父皇,儿臣惶恐。”
“朕让你看,你就放心大胆的看。”庆顺帝雷霆之怒,手中茶杯倾倒,刘公公立刻谨慎收拾,换了杯新茶。
谢丰涟点头,“这是徐大人给丁大人送礼的册书,还记载了何年何月,所为何事。”
庆顺帝让刘公公拿上来,稍微翻看就知道两人饱受私囊,大肆操作官场。
堂下丁泽河吓得屁滚尿流,他着急忙慌地说,“微臣,微臣没有啊,皇上,皇上明察,不信您问问徐必功啊。”
徐必功宛如一具尸体,他一家妻儿皆遭到丁泽河掌控,让他咬死了虞绍廷,方能保全一家人。
他刚准备开口,话茬却被荣王接过去。
“丁大人的话恐怕强差人意,你是徐必功的上级,若有心拿捏他,轻而易举。可见,徐必功的话不能作数。”
丁泽河立刻反驳,“荣王殿下,微臣不敢在皇上面前妄言,可是微臣当真没有啊,这一定是陷害啊。”
谢丰涟一瞧,“你的意思是于子伯大人陷害你?”
于子伯站出来,“丁大人这话同样没有证据,更何况除了徐大人,还有一个人,也可以证明您的过错。”
庆顺帝问道:“谁?”
“两江总督赵大人。”
赵成喜被喊到名字,立刻砰地一声跪下,“皇上,微臣有罪啊。微臣没有及时检举丁大人,是微臣一人之过啊。”
谢丰涟上前,“赵大人,此前于大人称您能够证明丁大人也是从犯,您可有证据。”
赵成喜俯身,“微臣入京,正是为了此事。前些时日,微臣偶然碰见一仆从,名唤鸿升。他生命垂危,我发觉面熟,便带回府中救治。鸿升醒来后,我才发觉这是丁大人的家仆。”
鸿升的名字一出来,丁泽河陡然变色,在场之人都察觉了不对劲的地方。
“鸿升说他跟随丁大人多年,被迫欺负百姓多年,自己做的孽也就罢了。可不曾想,丁大人竟然想强娶他的妹妹,这让鸿升万般不愿。可不论怎么哀求,丁大人都不同意,反而把鸿升杀害扔出城外。恐怕丁大人以为鸿升死了,却被我正巧救下。”
赵成喜侧过脸,“鸿升其实是丁大人的贴身仆从,对丁大人之事了如指掌。听闻盐运被贪墨一事,鸿升决定将徐大人与丁大人的往来账本暗中取来,希望我能够上交给圣上。”
赵成喜拿出的账本,竟然与于子伯一模一样,于子伯恍然,“莫非这就是那本副本?”
赵成喜与他打了个配合,“原来真有正本,鸿升说他以为正本早被毁坏了。”
两人一唱一和,给丁泽河定了罪。
虞晔看着朝堂上的诡谲,这里也是账本,那里也是账本,到底哪些会是真的?
听闻先前七皇子力保丁泽河,如今竟然寸语不发,这是要斩草除根了?
他躲在人群后面,看着文官武将唇舌相讥,不寒而栗。
作者有话要说:虞晔:啊啊啊啊外面的世界好可怕
马上解决完渣爹,咱们来点小甜饼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