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半夜——小心火烛——”
更夫打着响锣走街串巷,虞晔换了身夜行衣,朝着刑部天牢方向去了。
审讯室中,虞绍廷这一日以来滴水未进,神志早已崩塌,上面的人问什么,虞绍廷便答什么。
“虞大人是什么时候与徐必功相识的?”董尚书问道。
“去年七月,我随夫人回乡,他便与我结识。”
“那徐必功让你帮他做了什么?”
“年末圣上催收欠款,徐必功欠下了十万两的外债,他让我帮他粉饰,我也没有其他胆子做其他事啊。”
赵侍郎目光如炬,“虞大人冷静,如果只有这一件,他为何会找上你呢?莫非是因为你的四子虞晔,与当朝太子成亲,他才将希望寄托在你这半个皇亲国戚上,是也不是?”
赵侍郎这话,全然没顾太子还在场。
虞绍廷痛哭,“那是他的想法,我怎么会知道,他突兀来信我知道事情重大,只好用火把信给烧了。”
董尚书又接,“信你说烧了,我们确实没找到,可徐必功送的千年珊瑚,虞大人倒是收的好好的啊。”
他拿起手中的账本,“你可知这账本上,清楚的写着徐必功在何年何月,给你送了些什么东西,要你替他做哪些事情?”
虞绍廷摇着头死不承认,“我真没有包庇他贪墨盐运啊,望大人们明察。我是替他摆平了一些事情,可是绝不会在此事上答应他的。”
董尚书翻开户部资料,“虞大人撒起谎来,可真是面不红心不跳。徐必功的信你虽烧了,可户部却为何多处一笔今年年初的账啊?”
他一拍桌子,“平白又添十万两,这就是你什么都没做?”
虞绍廷汗流浃背,“这,这微臣不知道啊,是,是徐必功说后来又说找户部借再十万两,然后双倍奉还,所以我……”
赵侍郎冷哼,“虞大人是觉得,这些罪过便不是罪过吗?”
董尚书拍桌,“就是!你一个户部尚书,竟然也敢如此大胆,包庇徐必功的过错!”
谢汀言虽一言未发,却极具压迫感,董尚书与赵侍郎身体缓缓向后一靠,默契十足,该太子爷发挥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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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汀言身体微微前倾,“虞尚书。”
虞绍廷忙不迭答应了一声。
谢汀言一语定罪,“徐必功结识你这户部侍郎,犯下贪墨盐运的大事,按照大庆律令,当斩。”
虞绍廷急切开口,“太子殿下,不知者无罪啊,我真的不知道此事,当真不知道,您当老臣是老糊涂,轻信他人罢了。”
说着他竟然磕头在枷锁上,“微臣权不至此,我怎敢包庇,我怎敢啊……”
虞绍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看起来万分悔恨,只是话没说完,仿佛突然顿悟了什么似的。
到底是做了那么多年的官,虞绍廷立马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凭他的能力根本保不住徐必功,徐必功为何会给自己递信?这等阴险胆大之人,恐怕有更大的靠山,自己岂不是白白做了棋子。
再回想到昔日听到的风语,莫不是真的?
“请太子殿下明察!我虽户部尚书,可不敢在盐运一事成为徐必功的靠山,这封求助信来得太凑巧。他若真想保全自己,就知道找上我也没用,微臣没什么本事,明明巡抚丁泽河的可能性更大!”
“哦?虞大人这话何解?”谢汀言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心想这虞绍廷还不算傻子。
董尚书又出来说,“虞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江苏巡抚是戴罪立功,检举了你。你如今咬他一口,真实性存疑。”
赵侍郎也说,“虞大人可别拉其他人下水。今日晋王殿下的证词说明丁泽河是失察之罪,而你才是真正的有罪之人。”
三言两语间,虞绍廷怒目圆睁,“放屁!徐必功曾说,他曾被宴请参加丁泽河的家宴,这难道不能证明二人关系密切吗?且那贿赂账本,有我虞绍廷的,难不成就没其他人的?”
“肃静”,谢汀言冷言,“若有他人,刑部会查清,你口说无凭。”
董尚书又言,“虞大人你这话漏洞百出,你一个户部尚书不能保全他,丁泽河不过江苏巡抚,又怎么为他粉饰呢?”
“就是啊,虞大人,更何况你与徐必功的往来书信,证明徐必功找你不是一次两次。他送给你那些东西,账本上也记得清清楚楚。”
赵侍郎起身作离开之意,就连董尚书和太子也准备离开,虞绍廷气急,“难不成那江苏巡抚,背后就没有靠山了吗!”
话一说开,虞绍廷不遮掩了,“徐必功醉酒后,透露自己与丁泽河常常私下密谈,此事不能当真吗?”
谢汀言看向虞绍廷,“虞大人意思是,丁泽河背后有人?”
虞绍廷沉默,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开口,“太子殿下,可保我的性命?”
谢汀言轻轻挑眉,虞绍廷给了他一个意外之喜,“孤只按刑法办事。”
“哈,”虞绍廷神色复杂,“是,徐必功酒后告诉我,他曾在丁泽河的宴席上,与晋王相谈甚欢。”
虞绍廷说完直勾勾的盯着谢汀言,似乎想从眼神中,看透谢汀言的所想。
谢汀言缓缓坐下,似乎不相信虞绍廷的话,“此话慎言,空口无凭。”
“定西候府,虞晔拿走的家产中,有一黑色盒子,里面是晋王赏给徐必功的东西。”
谢汀言眼神微咪,不怒自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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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从天牢里出来时,天色已然蒙蒙亮了,手中的诉纸是厚厚的一叠。
更深露重,谢汀言察觉面部发凉,立刻快步走出去,准备让顺全去侯府中的库房查看一番。
刚走出刑部,就发现马车旁站着一个人,不是顺全,竟然是虞晔。
男人靠在车辙上,眼下微微泛青,似乎一晚不见,连胡青都深了几分。
见谢汀言终于出来,虞晔开口,声音一阵嘶哑,透露出疲惫,“殿下先上车再说吧。”
车厢内大概被烘了碳,十分暖和,带着淡淡的草木香。
谢汀言坐下后才感觉没了寒气,虞晔坐在另一侧,自然的打开了另一件斗篷,然后抖了抖,朝着谢汀言方向来。
虞晔用披风把谢汀言一罩,从头到脚包地严严实实的,一边严肃的说着,“府中出了事,就让顺全处理了,我亲自来接你。”
他神色无常,主要是临走时顺全反复叮嘱,牢狱潮湿,殿下身体一定受不住,烦请侯爷注意几分。
虞晔充分地完成了顺全交代的任务,嗯,这下好了,没冻着。
谢汀言抓住话茬,“府中出什么事了?”虞晔让他先喝口热茶,“顺全没事,是张叔。”
他面无表情,却让人看了胆寒,“有贼入府,张叔阻拦不得被刀刺伤。我让顺全带人守在府里,以免再生事端。殿下知道,安福这时候神龙无主,恐怕靠不住。”
谁敢夜袭定西候府,他的目的是朝着谁?虞晔?还是自己,谢汀言提高了警惕。
马车晃悠悠的走在石板路上,“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虞晔枕着手靠在马车上,听见谢汀言一说,睁开眼睛,嘴角勾起,“殿下是指哪一件?”
他语气不耐,谢汀言不喜,也知道他意有所指。
他指了指一叠诉纸,“天亮后,孤会进宫禀告,句句属实,绝不编撰捏造。”
虞晔知道太子这事告诉自己,他爹该怎么样就怎样,不会因为虞晔去选择包庇。
“我知道了,”虞晔换了个动作,“其实,我约莫听见几分。”
“什么?”谢汀言没想到他竟然敢暗窥刑部,谢汀言脸上有了怒气。
虞晔连忙又开口,“殿下放心,我不曾走动,片刻就出来了。”
“那也不行,此乃大罪!”谢汀言紧蹙着眉,刑部的侍卫都是干什么吃的。
“抱歉,太子殿下,我如今身无官职,我不喜欢等候通知的感觉,我更想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虞晔这话说的,让谢汀言极其讨厌,这人果然不能安分守己。他干脆闭眼不看,“定西候你的胆子超出孤的预料。”
虞晔揉了揉眉头,“还有一事,我也要和殿下一同入宫,有事禀告。”
谢汀言不由蹙眉,虞晔莫不是受到牵连,“什么事?”
虞晔眼神淡淡的,谢汀言发现他的瞳色是琥珀色的,眸中似有千丝万缕的情绪。
虞晔伸出手,比了个三,身体向谢汀言方向微倾,极具侵略性的笼罩了谢汀言。
“殿下可否忘记?今日是我们新婚第三日,也是殿下的……”他上下一扫谢汀言,“回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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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晔看着太子耳朵变红,感觉心情都舒畅了几分,虽然这人不再搭理自己。
太子的面孔就是最好的令牌,宫人立刻打开宫门。
在没人察觉的角落,一个小侍卫急匆匆朝着外面跑了,似乎十分急切。
虞晔瞥了一眼那个小侍卫,这上京果然处处是眼线。他拍了拍谢汀言,“太子殿下,刚才有老鼠跑过去了。”
谢汀言沉言道:“老鼠,自然有猫抓。”
庆顺帝刚醒,刘公公上前小心伺候着,“陛下,今日腿可好了些。”
“嗯好多了,一到冬天,年轻时落下的毛病就憋不住了,待会让太医再来瞧瞧。”庆顺帝正了正衣冠,“太子来了?”
刘公公低头手上动作不停,“是呢,说有事情告诉陛下。定西候也跟着,说是回门。”
“回门?”庆顺帝喝了口茶,“哈,这个理由。让他俩进来吧,别惊动其他人。”
虞晔与谢汀言踏入寝殿,这是虞晔第一次来皇上的私人地方。房内并没有金碧辉煌的布置,反而稍显几分生活情趣。
“儿臣参见父皇,请父皇安好。”
“微臣参加陛下,愿陛下安好。”
庆顺帝让刘公公给他们看茶,“不在朝廷上,就别拘礼了。不是说回门吗?就当回家里逛逛吧。”
谢汀言自动屏蔽了“回门”二字,虞晔心中则盘算着,该如何把自己从虞绍廷的案子里摘出去。
虞晔决定先按兵不动,他想听听太子究竟如何禀报。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