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肚白的时辰，虞晔便起身了，那张柔软舒坦的床铺，让他辗转难眠。

昨日太子为何会提起黑河城的事情？

回想自己进京的这些时日，每一步都是恰到好处，他走到如今的境地，竟然没有一个多余选择。

从与太子的婚事开始，就透露出算计的味道。

吕将军去世的消息传回上京时，他听过京中的议论，都说吕震不复当年之勇，竟无法抵御鞑靼。

太子是吕震的亲侄子，他不可能不介怀，太子应当暗中查过此事，但他显然没有进一步行动，说明事情依然迷雾重重。

虞晔是因为吕震去世到的西北，他也想弄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只为自己，也为了老吕。

这些年来，西北之地，依然缅怀吕震。

想到这儿，虞晔练枪的动作渐渐缓了下来，安福立马递上毛巾让他擦汗。

如今空想也是无奈，还是等再回西北时再做打算。

-

宫里不多时却来了人，元宝带着内务府精心挑选的人来了。

张叔急忙忙地喊过虞晔，虞晔看他气喘吁吁的样子忍不住叮嘱，“张叔，你莫急。”

张叔原来是他娘的账房先生，后来到了虞府也管小院子的账，到了侯府，干脆让他作了府中的管事。

至于原因，包括但不限于张叔的儿子安福，是虞晔的贴身小厮这件事。

张叔被虞晔从小气到大，“哎哟喂侯爷，老头子我第一次见宫里来人呢。”安福插嘴，“爹，那顺全公公也是宫里来的，你不是第一次。”

张叔恼羞成怒，“小兔崽子，关你屁事。”虞晔把父子俩安抚住了，才走到前院。

元宝公公乐呵呵的和虞晔打招呼，“奴才又叨扰定西候了，您来亲自挑挑？”

虞晔看着下面跪了一地的宫女和太监，觉得自己可奈何不了，“起来都快起来，你们跪我干什么？”

他让安福去把太子叫来，反正自己用着安福和元一元二就行了，他娘那里婢女也有，哪里用得上宫里的人伺候。

一想太子原先在东宫，至少身边二十来个人伺候，如今恐怕要挑挑。

不多时谢汀言来了。

“参见太子殿下，皇上担心您人手不够用，特意让内务府选了些机灵聪明的人来。”

谢汀言和虞晔仿佛都没瞧见对方似的，他朝着元宝的方向，“顺全瞧瞧。”

顺全下去转了一圈一乐，“哟，这丫头怎么在啊？”

豆蔻原本就在宫里伺候，可惜太子离宫时，只带了顺全一人，她们这些原本东宫的宫女，也就成了“无主孤魂。”

知道内务府在给太子挑人，豆蔻花了半年的饷银把自己塞进来了，她只想跟着旧日主子。

豆蔻一看顺全认得自己，“顺全公公，豆蔻念旧，惟愿跟着太子殿下，望您成全。”

虞晔打眼瞧了眼那个宫女，脸蛋圆滚滚的，看起来像个鹅蛋。

顺全扬了扬拂尘，“我记得你茶艺不错，那就你吧。”

随后顺全又挑了一个宫女流画，也是原来在东宫伺候过的，然后大有不挑了的意味。

元宝拉住他，“哎哟哥哥，您就挑俩人，我回去怎么和皇上交代啊，不管怎么着，再选俩啊。”

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可不得围着上面的贵人心意转，不过两个元宝都不知道怎么禀告皇上了。

顺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比我大上几天，怎么叫我哥哥。好吧，那我为太子殿下再选两个。”

顺全又选了两个小厮，相貌平平，他想了想什么，“有没有拳脚好点的？”

下面有个太监开口，“奴才小林子见顺全公公，曾跟着展武馆的师傅学过两招。”

他旁边也有人开口，“奴才小德子也学会些拳脚。”

顺全打眼瞧了瞧，“那就你俩吧”。满打满算凑齐六个人。元宝也算松了口气，招呼着人走了。

顺全问过谢汀言，“太子殿下，这仆从共六人，四男二女，您可有安排？”

谢汀言挥手，让他自行安排然后转身便走了，依然不看虞晔，虞晔冷哼了一声，转头也走了。

安福和顺全对视看了一眼，发生什么事了？

-

宫女一个豆蔻，一个流画，都是原来东宫用过的。

顺全叮嘱他们：“殿下面前用不着宫女贴身伺候，流画绣工好不如去夫人的院子里打杂，让夫人安排你做什么。”

“至于豆蔻，你茶艺还行，就留在外院伺候吧，管事的张叔会安排你的。”

顺全拉过张叔耳语几句，张叔满口答应，“行行行，包在我身上。”

顺全又看向四个小太监，除了小德子和小林子外，另外两个叫小桌子和小凳子。

他颇有些嫌弃，“你俩这什么名字啊，等会让太子给你们改个名字。”

顺全指了指小德子和小林子，“你俩在外院吧，既然会些功夫，自然反应也快些。”然后带着另外俩人走了。

谢汀言此刻正在书房，房里坐着虞晔，两人相坐无言，除了虞晔时不时的打量。

谢汀言知道自己昨日那一遭，引来了对方的怀疑，但不知怎的，谢汀言直觉虞晔或许值得信任。

虞晔突然想到他在西北时，也曾听说过太子谢汀言。

那是吕震死后的第二年，有人自称是东宫来人，得太子命令前来查探，说要问问当年丢城时的详细内容。

他当时正在营帐外站岗，隐约听见里面的人在给吕怀忠说，“太子……苦思……神志失常，吕将军……生前……”

他听得断断续续，吕怀忠送人走的时候，眼角还含着泪。

副将跟他后来闲聊时提到，说太子在上京为了吕将军的死奔走，如今上京传出流言蜚语，说吕将军是故意丢城，其实早心向鞑靼。

话没说完，虞晔痛喝“放屁！”吕震的死分明蹊跷，上京那些人竟然如此编排。

虞晔为此愤愤许久，这那之后他也没听过太子的事情了。

如今看来，太子关注吕震一事，是早有端倪，毕竟那是他的亲舅舅。想到这儿，虞晔理解了昨日太子的情绪。

人心中最沉痛的东西，无论何时，都是一根刺。看来太子痴了，也依然惦记着。

顺全带着人进来，一看虞晔在就打算退出去。

虞晔一看顺全带人来了，也打算退出去。

“……”

谢汀言：怎么都出去了，不是来找我的？

“侯爷，您还有事奴才就先告退了。”顺全忙不迭开溜，被虞晔拉住，按住了肩膀，“你去吧，好好照顾太子。”

“呃”，顺全悄声说，“奴才本来也要伺候好太子的。”

房中一片寂静，堂下两个小太监此刻跪地伏败，“主子。”

谢汀言手背在身后，“影六、影七，你们如今到了台前，自当小心。”

堂下再叩首，“是，主子。”

“赏你们新名字，就叫福慧与福源，好了，你们去吧，如果有任务我会安排的。”

“是。”

顺全见人都走了才进来，“殿下，那小德子和小林子，是晋王殿下的手笔。”

谢汀言拨弄着手里的棋子，“先留着吧。”

-

虞晔不曾想到，江应弦竟然找上门来了。

“你怎么来了？”

虞晔当他来叙旧，却看到对方一脸严肃，他也不由得正经起来，“有事情吗？”

江应弦正襟危坐开口说道：“你可知两江盐运一事？”

虞晔依稀记得吴笙提过，“前两日听过，好像是贪污了？”

江应弦放下扇子，“正是如此，两江有官员和盐商暗自勾结，如果没有没有靠山，那是不可能的。”

“谁啊？”虞晔不明白江应弦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些，他不想管这些腌臜事。

江应弦神色复杂，“其中有一人你很熟悉，那就是户部尚书虞绍廷。”

“什么？”虞晔神色震惊，他想过他爹不是个正经官，可是没想到他爹的胆子有这么大？

他按住江应弦的扇子，“你告诉我是想作何干？”

“其实我入京晚了些时日，就是因为遇见了这事儿。你知道我在城阳做知府，这次回京要路过两江。”

他喝了口茶，“回京路上我才听说此此事，一天夜里我暂宿一破庙，不多时瞧见外面有俩人进来。身上满是匪气，我察觉不对立刻躲了起来。”

“那两人大概喝醉了，我听得一人是江苏巡抚手下的人，另一人只是个白身。听见那人说了什么包庇徐必功，找靠山之类的话。我便猜到，绍兴知府徐必功就是贪污的官员，只可惜无证据。”

“另一人开口嗤笑，说他家老爷不可能只指望一个靠山。两人都喝了点酒，嘴比心快，然后你爹的名字就从他嘴里出来了。”

“第二日一早，那人自知失言，竟将另一人杀害，然后悄然离开，方向正是朝着上京来。我从死者身上搜到了一封信，竟然是徐必功写给你爹的。”

江应弦把那封信拍在桌子上，“我不曾看过，我想应该交给你。前两日你喜事，但我等不得过几日，这才今日找上门。”

“两江一事，圣上大发雷霆，凡是牵扯到的人，恐怕……”

他话没说完，虞晔却听明白了，他爹要是坐实了罪名，那就跑不掉了。

事已至此，他先连忙拆开信件查看，信上写着恳求虞绍廷帮忙渡过难关，事成之后必有大礼相送，落款徐必功。

“这说明，不管是这个徐必功还是那个江苏巡抚的人，其实都是想找上虞绍廷是吗？可惜都不知对方意图，于是失手杀人。”

“是。”江应弦的神色复杂，“你要检举吗？”

虞晔头一次发现，他爹的生死系在了自己的身上，这么多年对虞绍廷，虞晔有十足的恨，他该如何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虞晔：太子你摊牌吧

谢汀言：工作中勿扰

谢谢大家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