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虞晔做了大变动,原本几座后院的宅子被拆了,修建了一个大花圃。
“我娘爱种花,可惜种一盆死一盆,我就给她建了个花圃,让她一次多种点,死了也不心疼。”
转过柳树,跨过石桥,就是虞晔要的小汤泉。
泉中热水是从山上引出来的,前朝那个王爷大概没发现,就在府外的山腰处,就有一座天然地泉。
这是虞晔最满意的地方,他带着太子一推开门,满目的热气带着温热的水汽,打在了两人的脸上。
“有空您可以来试试,太子殿下。”
虞晔倒是诚心相邀,谢汀言忍不住打量了他两眼。
两人走着走着,便到了湖心亭,原本湖心的石亭有些风化了,加上虞晔不喜欢石制的,就撤掉了。
松木搭的木亭,规格比先前大些,虞晔在这里放了局棋盘,本想着闲暇无聊时,寻人来下。
如今可不正是时候,他背手问道:“太子殿下,来比比?”
谢汀言发现一进入这亭子,身上暖和了不少。看着面前的棋盘,打发时间刚好,两人相坐而执棋。
这棋一下就是半晌的时间,一晃眼日落西沉。
虞晔不擅棋局,谢汀言喂了他不少子儿,“不来了,太子殿下棋艺精湛,我这个武将就不献丑了。”
谢汀言今日也难得心情愉悦,他端起茶杯,“孤可以教你。”
虞晔心中一震,莫非是想趁着教棋拉近关系?那可不行,昨日好不容易打消了洞房,可别给自己再找麻烦。
他迅速转移话题,意有所指地说道:“我恐怕没有这个福气,到时辰了,我该去练武了。”
虞晔带着安福走了,谢汀言盯着他急急忙忙的背影,桃花眼上挑,哑然失笑,“出息。”
顺全见四下无人,连忙禀报,“殿下,书房已经准备妥当,断然不敢有人随意入内。”
谢汀言如今就是这座侯府的另一位主人,纵然没有虞晔,在这府中他依然可以横着走。
他与虞晔住在东院,东院内宽大,不仅有个小的练武场,还有一个诺大的藏书阁。
过了圆门就是主院,谢汀言寻了一处做书房。
虞晔也找了间屋子放了些兵书,还有军营里的事宜,俩人的书房倒是紧挨着的。
谢汀言听顺全这样说,也没了休息的心情,“走吧,等着孤的还有一大堆事情呢。”
“殿下,”顺全立刻扶着他,“您好不容易休息,这几日不如歇歇?”
谢汀言走出湖心亭,一主一仆踩着雪回了院子,“这么多年,孤都习惯了。”
好在房内暖和,谢汀言翻开户部侍郎于子伯刚寄来的信,信中提到绍兴知府与盐商,多年前曾是同乡。
这盐商姓阮,原本是安徽大族,不料家中出事,随后逃亡两江境内。
靠着以往的人脉和油嘴,混到了盐商的地位,这其中巴结的官员,就有绍兴知府徐必功。这阮家给徐必功拉拢上下官员,花出去了不少银子。
谢汀言合上折子,徐必功在绍兴一带为虎作伥,背后的靠山正是江苏巡抚,而江苏巡抚的堂哥,正是老七府中的幕僚。
他神色微怒,贪墨国库,老七手下的人未免胆子太大了点,这胆子自然只有老七能给。
江苏巡抚想把徐必功保下来,保的不只是自己的钱袋子,还有老七的私库。
于子伯拿到了徐必功这些年来结党营私的证据,还从中取到了他多年来受贿的账本记录,不日转京成交。
看来他们这是把徐必功推出来,要保其他人了,于子伯来信的最后一句,“两江总督请折子进京了。”
哦,看来还有老二也要推波助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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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王府
谢沚淮将所有的书信全部扫地,茶杯碎落一地。
他愤怒至极,拿着江苏巡抚的信,忍不住破口大骂,“丁宣成,看看你堂弟干的好事!”
“居然背着本王,让下面的人贪污五十万两银子,”谢沚淮一把扯过幕僚的衣襟,“你知道五十万两,对国库有多重要吗?”
“年前,父皇刚让户部催收,也不过五十万两,一个小小的盐商和知府,敢贪五十万。丁泽河那个蠢货,还想让我保他!”
谢沚淮大手一甩,“你自己堂弟干的好事,你让我怎么收场,怎么面对父皇。”
幕僚丁宣成,约莫四十多岁,是庆和二年的进士,被分到江西做学政,不曾想因犯错被革职。
随后因故到了晋王府,当了晋王谢沚淮的幕僚。
他神色精明,捡起来地上那些纸屑,“殿下息怒,徐必功行事不端,如今被钦差揪出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那阮家盐商,贿赂官员,也早该被取消盐商的名号。按照罪名,他俩都少不了抄家流放。但江苏巡抚,犯地只是失察之罪,殿下您是被下人蒙骗的,皇上怎么迁怒于殿下您呢。”
谢沚淮明白他的意思,可丁泽河在江苏,替他置办了不少产业,如今丁泽河无论如何,都要让自己保他。
这失察之罪,往大是死罪,往小可重拿轻放。
刑部在太子手上,太子如今刚正不阿,想到这儿谢沚淮看向丁宣成,“丁先生,依你之见,我该当如何?”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丁宣成在谢沚淮旁耳语几句,只见他神色变幻,最终咬牙,“本王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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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晔练武后顺便去泡了会汤泉,果真舒坦。
他揉着被烫红的耳朵,回了院子,悄声问守房门的元一和元二,“那位可休息了?”
他见房内没亮灯,心想最好是睡下了,这样自己能去书房了。
躲得过一天,是一天。
元二回答,“启禀侯爷,太子殿下如今尚在书房。”
“书房?”虞晔的语气大概有些疑惑,元一又答,“晚膳都没用,太子殿下就进去了,只让顺全公公伺候着。”
虞晔点头,“行了,这用不着你们伺候了,先下去吧。对了元一,让小厨房做点糕点来。”
想了想,“要软和、清淡的,别做的太油。”
“是。”
谢汀言还在看刑部前几日堆积的案件,想到盐运一案的事情,他心中已有打算。
可刑部,不过是自己不在一日,刑部尚书是怎么堆了这么多麻烦案件的。
摇了摇头,谢汀言只有继续看着,就听见门环被轻轻敲响。
顺全打开一看,是安福站在门外,提了个食盒,“太子殿下,侯爷听说您没用晚膳,让小厨房做了些糕点。”
安福把食盒交到顺全手上,没半点逾矩,也没有踏进房间一步,“侯爷还让我给您带句话。”
谢汀言有些好奇,虞晔会和他说些什么?
安福清了清嗓子,模仿虞晔的语调,“不吃晚饭肠子会烂个大洞,劳烦顺全公公上心。”
他说完,眼神都没敢再瞄一眼,“奴才告退”,然后转身就走了,还贴心的关上了门。
谢汀言没有不吃晚膳的习惯,实在是今日不饿。
顺全打开盖子,都是些色泽漂亮又清淡的小糕点,的确适合自家殿下,他端出两份小巧点心,放到了书桌上。
“殿下尝尝吧?定西候有心了,您总该用点膳的,否则真和定西候说的,要是肠子烂了洞怎么办?”
谢汀言被逗笑了,“真是服了你,孤马上就吃。”
糕点入口的确香松软烂,当做宵夜果然不错,用过糕点后,顺全死活劝他早点休息,无奈谢汀言只好暂时告别书房。
回到房间时,虞晔在桌子面前画图,他一见谢汀言回来,动作没那么自在了。
“定西候,在画什么?”
这是太子第一次主动问自己,虞晔放下笔,“作战图,打算等休沐这几日过去了,给他们换点新招数。”
谢汀言读过兵书,暗自打量,虞晔的军事才能果然一绝。
“如果敌军,在这里插兵该如何解?”
谢汀言突然开口,伸手一指。是一处由浅入深的峡谷,谷口狭窄,越往内则越深,两岸是垂直的崖壁,因此谷口很重要,不论攻守都要抢夺。
谢汀言指在峡谷后援的山坳处,这是一个很刁钻的位置。
虞晔皱了皱眉,“敌军在山坳插兵,不可能从天而降,行军定有痕迹。”又点了点地图,“如果守军要提早做防备,那必须知道敌军的动向,”
谢汀言坐下后好奇的问,“会不会山中有奇道,让敌军突然而至?”
他稍加思索,“你看,如果敌军用一纵小队,干扰谷口附近的守军,然后趁此机会利用奇袭抵达山坳,是否可行?”
虞晔多看了太子几眼,“那守军只需退出这个口袋,也不会失去什么。” 顿了顿又道:“除非,守军不退,才会遭到敌军的阻击。”
谢汀言的眼神变了变,“是什么会让守军不能退?”
虞晔心生奇怪,他定定地看住谢汀言,对方似乎毫不避讳他的打量,偏了偏头,似乎在催促他的回答。
虞晔看着那处谷口,语气平平,“除非,外围也有敌军。”
谢汀言不喜欢他的回答,只是哼笑了一声,慢条斯理的说着,“原来如此。”
随着谢汀言起身,屋内的沉默被打破,顺全掌灯,“时辰不早了,殿下与侯爷早些歇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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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汀言合衣躺在内侧,虞晔在撒谎。
方才他所画的图,分明是黑河城外的黑水峡谷,他从军报中,见过这张图无数次。
因为当年吕震就是守在谷口的守军,而鞑靼人也就突然出现在了半山腰处,原本吕震可以率兵退出峡谷,但军报显示,吕震抵御三日不退。
到底是什么,让吕震不退兵?军报上不曾记载,当年镇守黑水峡谷的将士,退守黑河城之后,全部壮烈牺牲。
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虞晔的复盘,是为了什么?他知道内情?不对,三年前,他还没去西北。
他也想查清真相?谢汀言在想这事情的真实性。
虞晔看着走入内间的谢汀言,他的确在画作战图时,加上了黑水峡谷。
毕竟地势险峻,有利于练兵,同时还有一点,也困扰着虞晔,当年黑水峡谷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问过一些西北兵,大部分都不清不楚,就连吕老将军也一头雾水。
谢汀言方才一提问,他就察觉到不对了,后来果然指出了当年鞑靼与吕震的敌守位置。
虞晔心中大喝,一看太子神色如常,可反常的问话,就知道太子心中有鬼。
他也走入内间,躺在床上,两人同床异心。
“殿下。”虞晔有心试探,“前几日您送来的木弓,不知怎的弓弦断了。”
谢汀言听出弦外之音,他装作寻常,“孤给你换新的。”
“哦?”虞晔翻了个身,看着太子,“殿下近日,似乎更有活力了。”
谢汀言不再言语,仿佛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虞晔:这太子不对劲啊
谢谢大家看文。